《天网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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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网的坠落-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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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孩子,”他大笑着说,“不可能!”

奎恩问为什么不可能。

“太远了,”克雷答道,“太阳光也要三天才能到那儿哩。”

“可你就是从那儿到这儿的呀,妈妈也是。飞船能把人带来,也能把人带回去。”

“我们是公司有事才来的,再说也为了挣点钱。孩子,你那样想真有点头脑发热。”

“我没头脑发热。”奎恩不依不饶。“长大后,我一定要去。”

“去了你准会后悔。”克雷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我干吗抽星雾?因为它能帮我忘掉阿兹特卡!”

他在水栽花园的葡萄中种了些特别的植物,然后在植物的根、叶和果实中精心培育这种浓烟的星雾。在家里他从来不抽,因为奎恩的母亲讨厌那种涩味,但他总把一个装了星雾的扁瓶带在身上。

有一次奎恩深吸了一口星雾,让他难受得要命,但他还是喜欢星雾那股辛辣的味道,所以克雷在花园里抽星雾,谁也不会在意,有时他俩一起时,奎恩就缠着他,要他讲讲太阳那边的事情。

“我没有太阳血统,”有一次,他们在收一捆掉落的树叶时,克雷告诉他,“这一点你看我的脸就明白了。”

其他大人的脸上都有“太阳斑”,那是一小颗圆点,长在右边脸颊上,有光照射的时候就像金色霜点那样闪光。而克雷瘦削的脸颊上一无所有。

“爸爸在世时常说他是爱尔兰人,但我是在西班牙的一个小镇出生的。我们千辛万苦,总算活了下来。妈妈年轻时相当漂亮,在太阳帝国有一份工作,怀上我后就给辞退了。我长大后,成天梦想着上太空——我猜,就像你现在梦想着去太阳那边一样。”

他冲着奎恩摇摇头,蓝色眼睛变得严肃起来。“人们都说我脑子发热。我飞不上太空,就像你现在回不到科多山一样。你听我描述阿兹特卡的模样后,你就会开开心心地呆在这儿了。”

奎恩摇着头。

“好吧!听我说,孩子!我们那地方很糟糕。糟糕透了!一个破烂小镇,旁边就是天上掉下的垃圾堆,小镇上空是引力线路,大筐大筐的矿石从线上呼啸而下,每分钟一筐,昼夜不停。那是为地球上的工厂送来的陨石金属,为地球上的人送来的能量。可我们就遭罪了,因为石筐常常因为过热而裂开,把石块撒在我们头上,不过——”

他打开瓶子,小心翼翼地在手掌上挤出一滴星雾,微笑着闻闻香味。

“不过我才不在乎哩。”他压低声音,几乎在喃喃自语。“即使当有人受了伤,爸爸诅咒太阳巨头时,我也仍然喜爱盯着石筐呼呼冲下,因为它们是从太空下来的。

“爸爸妈妈永远都不会理解。他们憎恨太阳族人,说他们呆在高墙篱笆内养尊处优,又不可一世,而我们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破小屋,还是用捡来的破烂砌成,逢雨天就漏水,冬天我们付不起暖气钱,只好呆在屋里冻得发抖。饭桌上吃的都是太阳帝国那些豪门里扔掉的冷饭冷菜。在太阳帝国,地球族人只有作厨子,服侍别人的份儿。

“我开始学习读书。”他若有所思地笑笑。“在一个装垃圾的破箱里我找到了一本书,我就从这本书开始。书缺了很多页,剩下的我也从没真正理解过,我只记得书中主人公有一个六字座右铭:沉默、放逐、灵活,直到今天我仍然觉得这个座右铭有道理。要说‘放逐’,我们现在就是放逐到这儿的。‘沉默’意味着小心,孩子,记住,我们从不惹事生非。而‘灵活’,则是我们的生存之本。用心记住这六个字吧。”

他停下来吸口星雾,眼睛紧紧盯着奎恩。

“这六个字能帮我们在光圈上活下来。”

我不需要这几个字,奎恩暗想,回到太阳那边也不需要。

“那时的太阳巨头是勃里斯·陈。”克雷又从手中吸了一口星雾。

在我们那座小镇,人们叫他暴君,不过我倒不憎恨他,因为妈妈送我进去读书的学校就是他为穷人孩子捐资修建的。爸爸说那所学校专为太阳帝国培养奴隶,但我们中午有热饭吃,我还学到了很多知识。后来桑底西莫组织毁了那个地方,学校就关门不办了。

“那个时候要说憎恨,我恨的倒是圣族人那帮人,就像他们憎恨太阳巨头,太阳帝国和宇宙的一切那样强烈。不过,我从不流露这种想法,因为爸妈和他们是同志。”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似乎愈加严峻了。

“他们有个同志叫沙拉丁,我后来知道,这是一所监狱的名字。

他自称是医生,经营一家所谓的‘太阳标记诊所’,许诺可以帮人通过太空测试成为太阳族人。开始我常纳闷他干吗没给自己打上太阳标记,最后我明白了,他原来是个桑底西莫特务。

“爸爸妈妈一定也是桑地西莫组织的人,可是他们从未告诉过我。我家地板底下有一个坑,他们有时在那里藏些东西,并警告我不准乱讲。有时是非法传单,有时是沉重的小箱子,里面一定装着武器或者炸药。

“爸爸用垃圾碎片给我做了一辆绿色小推车,我拉着它翻山越岭,寻找能食用的冷饭冷菜——我对人必须这样讲,尽管有时我拖的冷饭冷菜底下藏着那种箱子。我猜这些箱子是沙拉丁医生给发过来的,但我没有多嘴打听。”他晃晃光秃秃的头颅,斜眼看着阴沉沉的地道。

“真是糟糕的岁月啊,孩子,我真想忘掉那些岁月。一天深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我们那间破屋,一瘸一拐地。而且满身是血。妈妈刚把他们藏到地下,警察就到了。他们踢开房门,看见妈妈正在削烂土豆皮,于是捂着鼻子把爸爸抓走了。

这一走他就再没回来过了。

“从此妈妈变得古怪起来。她老往沙拉丁医生那儿跑,后来还把我也带上。沙拉丁医生身材矮小,长着一双吓人的眼睛,黑得发亮但冷酷无情。每当谈起科万家族和太阳帝国时,他微眯的眼睛就直冒凶光。他那样憎恨太阳族人,自然就不愿打上太阳标记了。

“尽管满怀恐惧,我还是要求他给我弄个太阳标记。他莫名其妙地冲妈妈笑笑,满口答应了我的请求。终于,他真的帮我上了太空。我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要我做个桑地西莫的内奸。

“妈妈死活不让我走。她告诉我,不出一两年太空就会要了我的命,因为我没有太阳人基因。即使有太阳人基因,暴君的人在天网中抓住我,发现我没有太阳标记或者旅行证,他们也会杀了我。

“沙拉丁的诊所根本不能改变我的基因——那诊所不过是个幌子,借这个幌子他们大搞所谓的‘运动’。但我并不在乎。只要能在太空呆上一年——”

“就一年?!”

“对我而言,所有的冒险就没有白费。我死缠硬磨,最后妈妈只好让沙拉丁的人在我脸上刺了个假太阳斑。他们给我伪造了一张旅行证,然后在科多把我装进一个阿尔德巴伦待装的救急舱内。

“这样,巨头的旗舰装备完毕——当然那时费尔兰多只是飞船司令,还不是巨头。

“朝光圈进发!”

克雷又从他褐黄的手掌中深吸了一口。

“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激动,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球小子,刚满15岁,就去做伟大的远征了。”他的笑容消失了。“后来我知道,好多事我还蒙在鼓里。桑地西莫那帮人在物资箱里塞满了炸药,想把飞船和费尔兰多司令一起炸掉。

“我拿了个小玩意,那帮人对我说是信号装置,并叫我一等司令上船起飞时就给他们发送信号。可等我们飞上天时,我激动万分,把他们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再说,那时我还想得起什么沙拉丁吗?“后来,我在舱里把水喝光了,于是想到物资箱里弄点水喝,这时我看见了炸药。我一下子吓懵了。我想这回我死定了。缓过神来后,我把手伸进内务箱,找到了一根生命刹注射针。我用针猛戳自己的脑袋——所以我的头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克雷自我解嘲地笑了一笑,然后将红帽往后一摘,用褐黄色的手摸摸同样褐黄而且光溜溜的头顶。

“这样我得救了,服用了生命刹,人们就不需用食物,甚至也不需要空气了。上天两个月以后,他们终于发现了我。我脸上那块假太阳斑已经开始蜕皮,那张假旅行证只能让我死得更快。卫兵把我押到基恩·卡本面前,他是船长。他准备再给我打一针生命刹,然后把我连同废渣一起抛出船外。

“这时,杰生救了我。”

克雷的脸扭曲了一下,似乎吃进了什么苦涩的东西。

“杰生·科万,飞船司令的儿子,六岁左右,一个爱捉弄人的淘气鬼,有太阳斑,跟小猫咪一样伶俐可爱。他非常狡猾,有时又装出逗人喜欢的样子,他母亲不想让他回到太阳那边,所以把他弄上了飞船,但司令对他百依百顺。

“这个小杰生救我的命,倒不是因为他喜欢我。卡本船长责骂他偷走了一支激光枪,小狐狸就把我带到司令跟前,准备告船长一状。

“为了让杰生高兴,费尔兰多把我领到了他的住处。不知为什么他喜欢上了我,看见我脸上蜕皮的太阳斑,他大笑起来,问我干吗要藏在飞船里。他还说,我的基因不会太差,要不然生命刹早弄死我了。

“我对他讲,物资仓里有炸药。那帮人给我那个无线电小玩意原来是引爆器。船上的保卫想毙了我,费尔兰多拦住他们。他和我谈了很久,问了许多问题,好像他真的很关注人们加入桑地西莫组织的原因。后来他终于相信我不是那个组织的人,就让我在他的舱里作勤杂工,而且准许我在他书房里读书。

“就这样我在飞船里住下了,直到今天。”克雷乐哈哈地笑着,然后歪头直盯着奎恩。“孩子,我讲这段经历的目的是让你看看太阳那边有多糟糕,明白吗?”

奎恩不想和他争论,就点了点头。他要去的地方可不是边陲小镇,他的父亲肯定有太阳标记,他是天网的人,那地方和阿兹特卡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比光圈站也好一千倍,至少没有外星人在黑暗中盯着他们。一想到那些外星人,他仍然胆战心惊。

他看见克雷又挤了一滴星雾在手上。看来他还有时间谈上一会,于是奎恩问,那些外星人是什么。

“谁知道。”

“妈妈说,你们上这儿时,外星人袭击过飞船。”

“没错。”

奎恩看着他喷出一股香喷喷的烟雾。

“当时三艘飞船相距一百万公里,以便增加探测范围。我们打出激光灯,注视前方的反应。从科多出发一年,我们从没收到任何回音,终于有一天,斯比卡号报告说遇到了东西。

“斯比卡号的信号官叫雷纳德·卡本,他是卡本船长的儿子。他打开探照灯,折回来的光线十分耀眼,根本不可能是探照灯的反射光。这束光线和他的探测频率一样,但他弄不懂它的波动曲线。种种迹象表明,光源正向他靠近,速度是飞船的10倍。

“扎(贝拉·扎是斯比卡号的船长)赶紧请示。司令叫他们继续观察,随时报告。又有迹象显示,那个不知底细的光源正放慢速度来截获他们。不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了一个不明飞行物的反光,那东西和他们一起飞行,相距不过60公里。

“那是我们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无线电对讲机和激光对讲机都哑了。再也不说话了。我们围着斯比卡号的轨道,朝它应该处在的位置发射探照灯,但没有任何回音。我们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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