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戒毒日记(28)
遥远的记忆被我重新拾起:这本书是金庸大侠的《射雕英雄传》中的某一册,无头无尾的,一开始,“傻小子”郭靖就已经学会“降龙十八掌”了。记得十来年前读它的时候是我初中升高中时的那个暑假,在等着中考分数下来的时候读的。当时我总分考了523。5分,语文单科成绩93。5分,全区最高分。被当地的重点中学录取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份高兴劲啊,全家人都整天乐呵呵的,我成为邻居们教育孩子时指定学习的好榜样。
父母为此感到很骄傲、很欣慰,终于培养出了一个争气的乖儿子。可今天,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我吸毒被关进国家的强制戒毒所,从此父母的荣誉、我的荣誉都随着我的“一吸一关”随风而去了。
家中出了我这个神憎鬼厌的吸毒者,父母再不能骄傲地抬起头来;我自己也从邻居们教育孩子时学习的榜样变身为反面教材,并对他们的孩子加以严厉警告:千万别学那个吸毒鬼啊!其言语可以想像,一定尽是充满了鄙视与嘲笑——这巨大的落差,让我的心坠入了无底的深渊,浑身冰凉……
想到此,心中早已是万念俱灰,捧着很想看的书,却不再看得进一个字!
起床了,又傻傻地开始打坐,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由远而近抵传来了尖鸣的警笛声,听起来仍是那么令人惊心肉跳,号窒中能够有权站到铁窗前的人,全都兴奋了起来,一个不落地趴到了铁窗上,号窒中仅有的光线一下子被他们一遮而光,黑了许多,尤如我此刻的心境——暗淡无光。“呜呜”叫着的警车,好像已经开进来了。
警笛声嘎然而止。突然,全戒毒所的上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狂吼声:“又拿来杀!欢迎新同学!”这个号室刚喊完,那个号室又接着喊,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和我那天来时一模一样。只不过,我今天听到了那天我没有听到的喝斥声——是值勤干部的声音:“吼哪样××、吼、吼、吼、闭倒!”
狂吼声在干部们多次的喝斥声中渐渐停止,接着又听到有人用恳求的语气对干部说:“×干、×干,求你把他‘丢’到我们号吧,我们号都好久没有进人了,一点都不好玩……”本号的头铺哥皮,也这样对喝斥他们的干部说着同样的话。可能窗外的稀奇看完了吧,他们又回到大铺上坐下了。
但兴奋还没有结束,他们紧接着就交投接耳地交换“意见”了,隐隐约约地,大概是在说换一种新的玩法吧,敲谁几天青山什么的!“敲青山”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但见他们说话诡秘、神色张狂的样子,我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可能又有谁要倒霉了!
突然,“坐好!开会!”一大声喝斥响起,大家从上到下,除岛上的三个哥皮外,全都表情严肃,面对面地赶紧坐正坐好了!有人开始发话,就是那个要我替他捉刀代笔写情书的哥皮:“你们大家听着,一会儿如果那个‘新鬼’送到我们号子里,谁都不准和他讲一个字的话,谁要是犯了这个‘错笨’,谁就和新鬼一起把‘青山’敲起,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哥皮!”大家整齐地答道。“放松!”“谢!哥皮!”
“会议”就这样简短地结束了。末了,中铺有人丢了两支烟下来,“三夹”,“四夹”,显然,他把那个从昨天到今天还未起过身的“受害者”排除在外了!“谢!哥皮!”一支烟是直接丢在我身上的,我明白这也算是对我的一种无声的照顾吧!总之,无论是“三夹”,还是“五夹”,我总算拥有了一烟的“首吸权”,不用“吃”别人的唾沫,也算我在牢中的一点幸事吧!
两支烟很快就被七个人抽得只剩海绵咀了,大家都悻悻的,显然要说尽兴是不可能的。琢磨他们今天抽烟好像比往日要勤一点,烟灰缸里应该已有不少烟头了吧!嗯,赶紧先把它们清理掉,免得待会儿遭人喝斥划不来!于是,我起身倒烟灰缸,刚把所有的烟灰缸集中起来,正准备往厕所里倒时,有人及时伸手拦住了我。
我怔了一下,一看,原来是号室里的“洗碗工”,他要干吗?只见他把我要清倒的烟灰缸一个一个地拿起来,用手指头拨来拨去,很仔细地拣出那种还残留一点烟丝的烟头,接着很小心地把这些烟头一一剥开,剥离出来的烟丝被他很小心地装在早已准备好的空烟盒里。
然后拿出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两指宽、四指长的旧报纸,撮起烟丝,小心翼翼地卷成一个喇叭筒,用舌头舔了舔“喇叭”的纸边,把“喇叭筒”沾连好。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神情甚是专注,一副不容别人打扰的样子。我们都在静静地看着,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喇叭筒叼在嘴上,东张西望地到乱看,显然是想借火点烟。
下铺的我们都是一帮无烟无火的。平时抽的是“赏赐烟”,点的也是“赏赐火”,偶尔手中珍藏有烟头,也要耐心地等到“小哨”或“中铺”正在吸烟的时候你才有沾光借火点烟的机会,否则,即便你有多少烟也是白搭。还好,这个时候正好有岛上的哥皮在吸烟,就是那个要我替他写“情书”的主人翁。
但这也不好办!因为下铺的人向上铺的人借火,属越级,这也是牢规牢矩中所不允许的啊!而且,更荒唐的是,我们下面人抽烟时的手势都是有严格限定的:不能用食指、中指像平常人那样夹着烟抽,而是要用大拇指、食指捏着烟,把烟头藏在手心里面遮着抽。
还有:上面人跟你说话时,你不能抽;你在做事时不能抽……限制多着呢!违反了,也叫“错笨”。前几天,我们在抽烟时,那个,就是现在躺着的“受害者”,就是因为一时大意把拿烟的姿势错了,挨了一个大耳光。唉!抽烟都得绷紧神经地边抽边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把拿烟的姿势弄错了!为抽几口劣质烟挨处罚真是冤枉啊!吸毒,把自己吸到连抽口烟都要把神经绷紧的可悲地步,吸毒者啊,吸毒者,你不后悔吗!我自己可真的后悔死了!
“洗碗工”叼着“喇叭筒”,无奈地到处乱看。看他那副着急无助的样子,我也跟着瞎着急起来,当看见“情书”主人往烟灰缸里扔烟头时,我灵机一动,赶紧起身,凭借我清理烟灰缸工作的身份,把他刚扔烟头的那个烟灰缸拿了下来,还好,烟头没有完全熄灭,赶紧把它递给“洗碗工”,他终于把自制的“香烟”——“喇叭筒”给引燃了。
等我放好烟灰缸,再回来坐下时,他已经在美美地、大口大口地抽上了。从他很不自然的面部表情中,可以断定味道肯定不妙。抽了一会,他把“喇叭筒”递给了我,不忍拂他的好意,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撮着嘴,小心地抽了一口,烟味倒是很浓,很呛很辣,口腔里面立马苦苦的,毕竟是用垃圾烟丝造出来的低劣产品,再加上我又看见了它的整个加工过程,心感恶心,只抽了一口,就不敢再抽了。
还没等我决定把它递给谁,马上有人把它截过去抽上了。唉,坐牢了,真是饭也饿得慌,烟也饿得慌!不是难民,胜似难民啊!当他们刚轮换着把“喇叭筒”抽完,号室的铁门就响起了捅钥匙的声音。中铺位置马上就有几个人往我们这边凶着眼睛以示警告了。我们赶紧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地坐好。
“哐啷!”号窒铁门打开了,利用眼睛的余光,看见有人被推了进来。咦,还真的进“新鬼”了!没能看清他的模样,只能感到这是个高高胖胖的“新鬼”。随即铁门“砰”的一下就关上了。号窒里顿时寂静无声,充满了恐怖的气氛,甚是吓人,就像那天我被推进号室后所感觉到的一样。
背对着“胖新鬼”,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与表情,但可以猜测得到:他绝对是恐惧、害怕、紧张的!“蹲倒,小狗日的!”喝斥声即刻响起。过了一会,更凶的喝斥声又响起“这个小狗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先给他洗个澡!”“洗澡,有这等好事吗!”我心想,真的洗澡的话我都想洗一个,可从这凶恶的喝斥声里,我只听出了邪恶,这种澡看来还是不洗为好。
但一听到“洗澡”两字,我身上突然条件反射地痒了起来,可是又不敢动,不敢挠,只能够强忍着。这种有痒不能挠的滋味啊,可真他妈的够难受的!
“咚、咚”,中铺上已经跳下两个人,“把衣服脱掉!小私儿!”两人同声喝斥。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了解,我明白这两个人是我们这间号窒的“首席施刑者”!“新鬼”的衣服是他自己脱的,还是被这两个施刑者脱的?我背对着他们看不到,但我从坐在我对面人的眼神中知道,他的衣服肯定已脱得精光了。果不其然,立马有一个赤裸的身子,被推揉着向“冰箱(厕所)”方向走去。
第四章戒毒日记(29)
“咣”,厕所门拉开,赤裸的身子被推了进去,两个穿着衣服的行刑者也跟着进去了。“咣”,厕所门随即又关上了,看不到里面在做什么,只听见里面传出了“蹲好!小杂种!”的喝斥声。
我在替“新鬼”担心着,仿佛已感受到,那种被冰冷的凉水淋着的冰凉彻骨的感觉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咦,怎么还没听到任何舀水或淋水的声音呢?莫非,他运气好,碰上停水了!
这根本不奇怪,停水可是号窒里面经常发生的事啊!有的时候,我们近二十个人一天就只能将用那只“粪桶”装着的水,吃的喝的水是它,洗脸涮牙的水是它,洗碗抹地冲厕所用的水也是它……可以说水永远是号窒里的稀缺物资,紧张着呢!偶尔还会一滴水都没有,只能用厕纸来干洗盆勺!
咦!里面传来的是什么声音——“嚓、嚓、嚓”地,好像是什么物体在另一个物体上干摩擦发出的声音。在恐怖的气氛中,听到这样一种声音,浑身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小辉,来,这个给你穿!”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一惊,回过神时,已经有一件衣服扔到了我的面前:是一件T恤杉,他们正在对“新鬼”的衣物进行分赃。好意不敢拂,我只好把分到的“赃物”穿上。“赃物”分完了,替换下来的几件破旧脏脏的衣物被随意地扔在地上,这是“新鬼”穿的“新衣服”。
“给这狗日的洗干净点”!上面有人对着“冰箱”方向大声吼道。“听到了,哥皮!”里面立马传出了响亮的应答声。随后“嚓、嚓、嚓”的声音响得更厉害了。过了好久之,“咣”,厕所门打开了,有脚步声从身后经过,只听他说:“报告哥皮,洗好了,请你检查一下!”“拖这狗日的出来,看一下!”哥皮对着“冰箱”又喝斥了一声。
这时,“胖新鬼”已经被另一个行刑者推搡着,站到了魔鬼们坐的位置前。大家都禁不住齐齐把头扭向他:只见他表情痛苦,裸着身子瑟瑟发抖地站在那儿。从他痛苦恐惧的情状,可以推断出:他刚刚肯定受到残忍之极的折磨。
“转过背来,小狗日的!”又是一声凶叫。只见他很痛苦地、慢慢地转过了他的身体。哇!映入我眼帘的惨象,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只见他的整个后背,上自颈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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