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家,与刘成相见,就把舅舅捎书叫到山东的话说了。刘成闻听,当时应承,
取出纹银十两交与进禄。接过揣在怀内,告辞回到家中,治办行囊,别过母亲妻
子,出门竟往山东找寻母舅。来到济南府鼓楼之前布店以内,甥舅相逢欢喜,从
今诸事留神,把买卖尽都学会,出入经营十分茂盛。
不料,他舅年残,一病倾生。李三送入土,丧事已毕,心中想念老母,随即
收本回家,除发送之费,剩银五百两,带在腰内,买牲口离山东,竟扑雄县。
且说贤臣这日审完案件,退堂回至书房,不觉困倦,伏桌而寝。忽听房外风
声,瞧见一个犯罪之人,走至房内,项带长枷,身缠铁锁,赤脚蓬头,十分狼狈,
来到贤臣面前跪倒。一见心内惊疑,开言便问:“下跪之人是谁?”鬼犯叩头说
:“大
人在上请听,鬼犯生前官为汉相,名叫曹操,心亏要霸龙墩之墓,越礼胡为,
后来辞世,阎罗动怒,说鬼犯罪犯千条,游遍地狱,无处诉苦!现罚人间变为畜
类,千秋受那刀锤,今朝又该受苦,求青天慈念垂恩,搭救脱难,再不敢违天而
行 。“鬼犯流泪进礼。贤臣怒骂:”奸曹,真该万死!想当年,你任意胡为,徐
田射鹿,欺辱主君汉献帝,惧怕运微国倾,忠臣义士俱遭你害,逼死皇后,倚强
压弱,名为公相,暗是国贼!“鬼魂心怯,旋风乱滚,悲切出房。贤臣梦中惊醒,
瞧房内无人,天交午错,暗自沉吟,说:”奇怪,本院睡梦之中,明明是汉室奸
曹前来哀告本院救他,我想已隔年代久远,为奸恶贼到此托梦是何缘故?“贤臣
总难猜解 。又要判一件民情,吩咐:”开门,伺候升堂!“刚然坐定,公堂之下
竟有猪声。贤臣低头一看,果是一只黑猪:”人来,将黑猪赶出公案!“那黑猪
跪在当堂,状似人形,贤臣吃惊,叫青衣快去验看黑猪有甚形迹。
那名衙役答应,来到黑猪跟前,留神观看,瞧勾多时,口称奇怪,跪倒:
“禀大人在上,小人验看黑猪,身边明明有字,像是‘曹操’二字,分毫不错 。”
贤臣闻听,心中醒悟:怪不得方才鬼诉求情,竟有这等异事?曹操乃汉世之人,
到如今还变黑猪,果然天理昭彰,分毫不爽。贤臣想罢,吩咐:“人来,快传屠
户伺候!”青衣迈步出门去传,可巧就遇着那户系城外之人,即是山东投亲李进
禄的岳丈。这日到此有事,听大人传唤,来到衙内,当堂下跪。贤臣开言就说:
“此猪既有‘曹操’二字,定是恶贼托生,理当正法,以警愚人,如有失主找寻,
官给价银二两 。”说罢,吩咐:“快把黑猪拿下去街前杀死警众 。”说着,亲写
告条,晓谕百姓。屠户刘成不敢怠慢,便把黑猪拿到街前,一名青衣手持告条宣
示,刘屠户动手杀猪,众军民无不称奇,唾骂曹操,美扬贤臣。事毕退堂,刘屠
户回家,
往雄县行走。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63回逢岳丈进禄探亲见白银刘成定计话说进禄归家心胜,不辞风霜,饥餐
渴饮,早走晚宿,一路戴月披星,不住的催驴,这日就来到雄县。才要进城,迎
面来了一人,好像岳丈模样,相离切近,李三慌忙下驴,紧行几点,控背躬身,
口尊:“岳丈,小婿有礼。”刘成见女婿说:“姑爷出外多时,我父子在家,刻
刻想念,今日上保定找人,被抚院大人传去杀猪,交差回转,不期路遇姑爷,真
乃大喜。
天气尚早,离家不远,姑爷何不先到家中瞧瞧岳母,歇息片时,然后回家也
不为晚 。“说罢,拉着牲口来到南庄,至家,与丈母妻舅见礼,归坐。刘成叫儿
子买肉沽酒,款待李三,大家饮酒,翁婿相逢叙谈久阔,说些家常。李三掏出银
子一封,两手擎定,口呼”岳丈“,含笑说:”小婿些须微意,少表寸敬,祈为
哂纳 。“刘成接银说声:”不敢,有何德能,领受厚赠。“
说罢收讫。谈话中间,暴云密布,凉风阵阵,盆倾大雨,不觉时已黄昏 。刘
成说:“姑爷,大雨难行,而且昏黑,明早回家。”进禄闻听,说:“今夜打扰
不当 。”二人说罢秉灯。李进禄复又开言说:“小婿一路乏倦,将酒肴撤去歇息。”
进禄倒身而睡。刘成心下思想:女婿回家,光景得意,饱载而归,人都有时来运
至,独我命小无福,枉自用心。现当屠户,莫非亦是
前生造定,该受困苦?又骂无智匹夫,眼前女婿赚几百银子,何不趁他睡着 ,
用刀杀死,尸首掩埋后院,人不知鬼亦不觉,财帛到手,买房置地,强如受苦当
这屠户,从此荣华。恶贼主意已定,叫进两个行凶之人,就同贼子讲说根苗:
“咱家现多寒苦,杀猪为生,想要发财,万万不能!你妹丈赚银无数,趁他睡熟,
害其性命,后院掩埋尸首,快去磨刀!”刘屠户妻子闻知,唬得胆战心惊,浑身
筛糠 。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64回恶屠户暗害东床李进禄冤魂托梦话说恶贼父子商量,不防他妻子张氏
听见要害女婿归阴,唬得魂不附体,往前紧走几步,伸手拉住刘成,流泪说:
“儿夫为什无故生心?银钱本是淌来之物,妄想胡贪,得罪神明。
自古女婿原是半子,为财伤命,事犯当官,惹出祸灾,且是女儿孤单,亲家
母年已七旬,龙天察照,放过谁人?儿夫若要听劝,不可暗杀女婿。“张氏言词
未完,恶贼动气,大骂:”蠢妇,休得胡言!女婿乃是外人,又非你我所养,杀
了有何妨碍?惹愁女儿无人养活,守上一年半载,另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又
是一门新亲,更比李家还胜强百倍!我们作男子行事,谁许你多言?还不与我回
后去睡。再要拦挡,连你一齐杀死!“说着,分外动气。张氏唬得”喏喏“而退。
恶贼刘成同定两个贼子,便把李进禄杀死,用刀剁开,埋在后院,一应东西打打
干净,俱各收拾停当。然后在灯下把李进禄的行囊打开,掏出银子。次日,掖着
银子,便去治房买地,比先大不相同,十分丰富。
且说陈氏自从进禄山东投亲,朝夕盼望娇儿,如何还不回来?山东离此不远,
音信未通,莫非在外身得疾病?或是舅舅不在历城,投亲不遇,无钱回家?安人
前思后想,痛泪交流。
李三妻子刘氏旁边亦为伤心,勉强解劝:“婆母宽怀,你儿不久回转 。”不
觉天色已晚,秉上灯来,婆媳吃罢晚饭,贤人打发婆母安眠,然后回到自己房中
。 贤人独对银灯,伤情暗叹,无精打彩,和衣而卧。
且说李进禄被恶屠户所杀,冤魂不散,牵挂老母妻子,连夜托梦还家,一阵
旋风,离了刘成后院,霎时来到自己门首,欲要进门,忽听人声,显露两位尊神,
全身披挂,手擎鞭锏说:“那屈死冤魂,少要前进,此乃良善之家,不可擅入 。”
李进禄一见门神拦路,跪倒口尊:“上圣,小魂并非邪祟,乃是李门之子,名唤
进禄,被人害死,今日回家托梦,望乞上圣开恩放进。”门神说:“你虽是家亲,
并非善终,既要与母亲妻子托梦,前门难以行走,打后门而入。”李进禄不敢有
违,离前门,扑后户,刚到,亦有门神挡住。哀告多时,圣体一闪让路,李进禄
便旋风般滚进后门里,走进房,抬头瞧见妻子刘氏锦屏睡在炕上,冤魂心如刀搅,
泪流满面说:“贤妻醒来!我是你被害丈夫,回家托梦。自从布店投亲,甚是得
意,不料母舅身亡,思念家乡,收本回还,指望一门欢会。路遇你万恶爹爹,相
见邀到家中,见财起意,用酒灌醉,一刀杀死,碎剁尸骸,埋藏你家后院,五百
纹银已入他手,可怜无人替我雪恨!贤妻若念大义,替伸此冤,醒来别当虚浮梦
景。再要多说,恐惊鸡犬,那时难以行走 。”说罢,床前击了一掌,刘氏贤人惊
醒,觉得冷风飕飕,出房而去,唬得魂飞,村庄之内,虽无更鼓,大概已交三鼓。
贤人想前思后,怔得半晌无言,只说:“奇怪,方才梦见丈夫回家诉苦。”未知
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65回刘锦屏试探天伦房乡民喊冤告鬼刘氏说:“儿夫被我天伦图财害死,
欲说梦景不真,又再三嘱咐,此事令人难猜。若说无有冤情,丈夫手提人头,尸
骸不整,说得详细,父亲图财杀婿,料来焉肯下此毒手?替夫鸣冤又无凭据,梦
中口词,如何当官告状?况且仇家又是天伦,岂有无故生非,就去告状之理?此
事非小,不可轻举妄动,须要见其真实,再作道理 。”贤人为难,婆母跟前又不
敢告诉,过了几天,假称去瞧母亲,来到娘家。刘成见了女儿,比先分外亲热,
治买酒菜款待殷勤,反说:“姑爷许久不回,我倒时常想念 。”贤人着意观瞧,
一点行迹也是无有。住了一日,告辞父母,回转婆家,晚间又梦见丈夫托梦,叫
报冤仇,与前言一样,夜夜如此,再不脱空。先前不过托梦,次后刚到黄昏,鬼
就出来,悲声惨切,哭骂刘屠户图财杀命,贤妻不肯报仇,顾父不顾丈夫,阳世
既无人报恨,少不得丰都告状,先拿刘成父子,再活捉妻子。贤人害怕,祝赞口
叫:“儿夫果被我父谋死,你该去闹他,留我好与你雪冤。”从祝赞之后,不见
冤魂,刘氏房中安宁。李进禄之魂来到刘成家内,白昼现形,前后乱跑,闹得刘
成父子胆战魂飞,都不敢在家中睡觉。
且说贤臣正坐官衙,听得门外喊“冤屈”,随即吩咐带进
听审。青衣答应,不多时,提进一人,丹墀跪倒。贤臣观瞧,赤身露体,看
其形容,倒也良善。便问:“你有何冤?”那人叩头口称:“青天,小人名叫房
能,住山西平阳府内,要往京城经营,路过雄县南庄,起身尚早,走到一座井边,
遇着邪祟冤魂,走至面前,披头散发,身穿白衫,望小的悲声奉命,唬得栽倒地
上,人事不知。醒后,被套内有白银八十两,袍褂衣衫全然不见,未知冤魂,或
是贼偷?恳请大人垂念离乡之人,严缉到案追究,实为德便 。”诉罢磕头。贤臣
一见乡民落难,不由心生怜悯,腹中思忖。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66回于大人暗访凶徒王家村女子算命话说贤臣暗自思忖,往下叫房能:
“本院问你,井边未遇鬼之前,是在何人店内投宿?”房能说:“那夜正在南庄
一个亲戚严三片家内 。”贤臣想起那日为审民情,堂前怪风吹落檐瓦,风雨之内
又带哭声,那日本院疑心,虽是“严”、“檐”两字音同字异,莫非应在严三片
身上?无凭无证,难以提审,何不暗行,访个明白,再作区处?贤臣想罢,吩咐
押下房能,另日听审。青衣答应,押定乡民出衙而去。贤臣退堂更衣,扮作云游
道教,肩担扁拐蒲团,不带一人,等到黄昏出城,直扑雄县。过县面前有一村庄 ,
竟自迈步进庄,手擎毛竹卦板敲响,口内吆喝:“善晓吉凶,六壬神课,预知生
死,兼断穷通。”刘氏正在房中闷坐,听得卦板之声,心想:“丈夫托梦,未见
真实,今日幸遇婆母在街坊家闲坐,何不请进先生占算吉凶?”
迈步出门,应声呼唤说:“那位卖卜的先生请进来,奴家一件疑难心事,烦
劳占算 。”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