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三更时分,天气发黑,浓云如漆,寒风透体。恶贼前思后想,伤心自叹,困
倦朦胧之际,听得隐然哭声入耳。恶贼惊醒,囚房之外,倒像一个女子。胡寅心
中有病,不由发毛,渐渐切近,闪目观瞧,院中漆黑,虽然看不见,影绰像个披
发妇女,不住呜呜啼哭喊叫:“胡寅还命!”,恶贼一见冒魂,浑身打战,说:
“侄女,高抬贵手饶恕!那夜行凶,非出本意,图财祸起,女婿回家,遇我同饮,
说道赚银三百两,因此起念,将身藏在床下,半夜进房,溜至床前,手摸被套,
你惊,我才着急,故此行凶砍了一刀。侄女着刀废命,胡寅但要得命,多请高僧
超度侄女升上天界!”囚房外妇人又问根苗:“昨日那宗银子,到底是真是假?”
胡寅说:“侄女,哪银原本是假,前月偷得两宗纹银,挖空中间灌铅,本处难使,
所以到此方用。那知倒运,被人看破拿住 。”忽听房外哈哈大笑,叫声:“胡寅
真真该死!在堂上还不肯实招,大人略施小计,你就实说 。睁开贼眼看看是谁!”
又有禁子手举灯笼走进说:“胡寅,如今现有你的亲招口供,难道还敢胡说,不
招实情?”
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28回审胡寅问罪收监锁石头公堂设智话说进房之人奉贤臣所差快头何信眼
望胡寅:“我们事已办完,回话去了 。”带严房门,翻身迈步而去。且说凶犯胡
寅害怕后悔:早知假装死鬼,怎肯通说真情,既已招承,难以抵赖,当堂领罪。
忽听五鼓锣鸣,大炮所响,吹打开门。胡寅正自害怕,听到外面脚步之声,何快
头走进囚房,用手一指,喝叫:“胡寅,既已招承,难以改口。大人升堂,带你
审问,我劝你速速实招,省挨夹棍!”说罢,手拉练锁,往外飞跑,带到堂口。
两边吆喝:“犯人跪下!”胡寅低头 。贤公带怒说:“胡寅,昨日强词不认,本
司略施小计,你就自己通说,当堂还不快招!”胡寅说:“小的实招,从头至尾
全认,情愿画招领罪。”贤臣见凶徒画招,吩咐青衣:“快带一应人犯!”张世
登跪倒丹墀。贤臣吩咐开锁:“供明无罪,释放回家。胡春恕其不知情,姑免诬
告。州官自认免参,孙其释放 。”张世登死里逃生,向上叩头谢恩,出衙而去。
贤臣退堂用饭,吩咐点鼓升堂,内外三班站堂发喊:“闪门!”贤臣升座:“人
来!快把昨日告石头人带来,若有闲人拥挤观瞧,不许拦挡,违者断不轻恕!”
青衣答应,将告石头的刘谦并绊人石片一齐锁到衙门之外,瞧热闹人齐来观看,
都说:“曾记宋朝学士包公审猪断虎,
判驴拘神遣鬼,审问泥胎拿风,从来未闻审问石头奇事,于大人更比包公能
干,咱们倒要看看!“且说衙役拉定刘谦石片进了官衙,瞧看之人也跟进大门。
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29回出财帛义助穷民奉圣旨官升抚院话说众青衣带定刘谦,手领石片,来
至公堂。刘谦便在丹墀下跪。贤臣大叫:“石头!为何坑害刘谦,将他绊倒,使
穷民把家伙打碎,本司既在此处为官,断不容此胆大石头作怪。
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众役喊堂,齐往上跑,动手把一片青色石头拉在丹
墀以下,皂隶举起竹板,衙役旁边报数,五板一换。贤臣座上动怒,吩咐青衣关
门。答应,如飞锁上大门,那些瞧看闲人俱被锁在衙门之内。贤臣说:”将那看
热闹之人叫过来!“齐至丹墀跪倒。贤臣往下说话:”本司审问民情,你这些胆
大奴才,竟都盗听官事!我且问你,还是愿打,或是愿罚?
愿打每人二十大板,若是愿罚,每人罚钱一文 。“都是愿罚,一口同音,齐
往上说:”愿罚!“贤臣闻听冷笑:”既是这等,恕尔不究。人来!快取簸箩,
放在堂前!“众人起来,站在东边,挨次往西行走,每人一文铜钱,撂在簸箩之
中,登时撂完。
贤臣吩咐:“开门,将闲人放出!”且说贤臣又吩咐将钱数了一数,三千还
多,叫刘谦上堂,说:“可叹投亲来到济南,分文无有,谁人见怜,心想苦挣,
不料平空绊倒,家伙砸碎,情急喊冤,本司用智哄众,罚钱三吊。拿去!不必延
迟,或寻买卖,或回故土,奉公守法。去罢!”穷民叩谢出衙。
贤臣退堂,性情好静,在二堂旁边书房坐下,吃茶已毕。
守转桶的家人回话说:“老爷大喜,今朝命来临,请到都抚衙门接旨 。”贤
臣不敢怠慢,前去接旨,原是万岁喜爱贤臣累次善审奇闻,特旨超升直隶保定府
抚院。贤臣接旨谢恩,督抚官员一齐贺喜。贤臣公事已毕,回归本衙,先着家属
上京,然后到总督衙门交印,辞别合省官员,带领家人驰驿上京。这日到京,家
中住下 。吏部投文,朝见圣主,领训出朝,叩谢皇恩。
回至家下,吩咐家人先将眷属护送至保定府巡抚官衙。又有亲友齐来贺喜,
诸事已完,择吉起身上任。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30回于大人私行暗访旅店中怨鬼鸣冤话说贤臣择吉出京,这忠良为国爱民,
心欲私访,假扮儒士,带领家人骑着毛驴,煞上驮子,人不知鬼不觉,假装走路,
暗察民情。
这日进涿州交界下店,主仆饱餐,款衣安歇。不多时朦胧,忽然一阵阴风,
冤魂前来托梦。奉城隍爷阴文,门神护尉不敢阻拦,本处土地把一个屈死冤魂引
进店房之内。梦中贤公睁睛看视,一个披发女魂,赤身露体,满脸流泪。贤臣断
喝:“冤魂站开,本院就是抚院,铁面无私,神鬼皆骇,善断无头冤枉,剪恶除
奸,奉旨直隶抚院。何事来见?莫非你有冤屈?就把那遭害根由诉来 。”阴魂叩
头哭泣,口尊:“青天容禀:民妇徐氏,名叫素兰,丈夫陶正出外经营。妇女离
夫,一身无主,闭户针指。老家人陶寻赤心为主,料理事务。不意陶寻续娶之妻,
名叫山桂,竟与邻居潘表有染。去岁五月中旬,黄昏时分,小妇人闭户脱衣睡下,
孰意房中藏有奸人,搂抱民妇,欲要喊叫,被他一刀扎死。知州审问,甚是糊涂,
含冤未报,所以今晚来见大人台前诉苦 。”说罢,冤魂叩头。贤臣不由叹惜,节
妇竟被奸人杀死!说:“徐氏,据你所言,冤仇未报,大概就不是潘表,但不知
对头是谁,你可认得?”徐氏说:“青天,并
非潘表 。要问凶犯之名,民妇有四句隐言,大人详参究断。“
贤臣含糊答应。徐氏说隐言,求恩公记清,说道:“杀人者,是肖走,一根
枪,穿一口。”素兰说罢,磕头流泪,口呼:“青天要知凶犯之名,全在这四句
之内 。”女魂言完,阴风一阵,滚出房外。
贤臣梦中惊醒,思想隐语难清,等到天明,起身梳洗。未知如何,且看下文
分解。
第31回见恶人抚院生嗔涿州城青天下马贤臣心内犹疑,忽然店家送进茶来,
用手接杯,带笑就问店主:“请问,贵处有个买卖人陶正,不知他现在何处居住?
领教我好去寻找。“老者叹气,口尊:”客官,他住在刘家堡,此人出外经
营,前日方回,现遭官事。“贤臣闻听,又问:”老丈,他家何事经官?倒要领
教。“店东口尊:”客官,这陶府的官司,竟是奸情命案,相公若不嫌烦,听在
下细讲:陶大爷旧年出外经营,大娘子徐氏家中独宿,半夜之中,不知被谁杀死。
风闻他家老家人陶寻续娶山桂,与邻居潘表有染,陶寻怒告潘表奸杀,本州
太爷锁拿潘表,严刑审问,果是真情,为强奸不从,用刀扎死,将潘表问斩罪,
山桂凌迟。前日陶大爷回来,又去州衙补状。客官寻他,不知人何事故?“
贤臣闻听,忽然省悟,腹中暗转:哦,是了,我想“肖”
字的“肖”字,下边添个“走”字,是个“赵”字:“一根枪”,分明一直
竖,穿上一个“口”字,岂不是个“中”字?杀徐氏凶手,必然姓赵名中。烈妇
梦中显灵,哀求本院替她雪冤,若不除此凶徒,枉作朝廷抚院!带笑口呼:“老
丈,风闻贵处有个豪杰赵中,此人住居何处?”老者闻言,心中不悦,眉头一皱,
说:“相公,敝处倒有一个赵中,不知是相公的亲戚呢,
还是朋友?“贤臣看破不悦之言,陪笑说:”学生与他非亲非友,不过风闻
是个匪类 。“老者低声答应:”你这一句话,说着了,是一挖窟剪绺窃盗毛贼。
这里捕役弓兵,通他的线索,故此不肯捉拿,由着混闹。“
老者说到高兴,来了凶徒,鼠耳莺腮,口中乱说:“赵大爷今日醉了,要你
看顾 。”贤臣认准赵中像貌,望店主猫腰:“学生有缘,幸会!老丈贵姓高名?”
老者回言:“贱姓毕现充里长,名随朝 。”贤臣问罢执手:“少时再会!”算了
店帐,出门。骑驴过桥,离涿州不远,霎时进城,到灵官庙中下驴步进。住持相
见,净面,家人侍奉,换上衣袍补服,亮红顶戴,抚院前殿改装。老道一见发毛,
知是出品大官暗来私访,下跪磕头,说道:“小道肉眼愚人,不识大人驾到,有
失迎接!”贤臣手拈乌须,微微而笑说:“住持,不知者无罪,领我到知州衙门
内。”道士磕头爬起,吩咐:“徒们!收拾行囊,好生喂养大人坐骥!”说罢引
路,贤臣走出庙来,骑上毛驴,跟着道士,顿辔直奔州衙而来。未知如何,且看
下文分解。
第32回公堂上提人问话遣捕役村内拿贼话说两个家人跟定抚院,道士前行,
不多时,来到州衙以外。街市军民看见官长骑驴,说:“这位老爷真混,不知是
文官武职,顶戴亮红,衔定不小,典吏出门,还是骑马,这位老爷何故乘驴?莫
不是总督抚院布按二司,暗来私访?”道人引路,到衙门以前,知州韩公知道要
唬坏了。
且说贤臣催驴来到衙前,衙役瞧官府至,一齐站起献勤,跪在驴前打千:
“大人发谕,小的好进衙去报本官。”贤臣收骥说:“本院奉旨,钦命保定巡抚,
路过此地,要进州衙,传知州快见本院!”青衣答应磕头,返身来至宅门,说:
“快些通禀,巡抚大人到了!”“迎接!”管门的转禀。韩知州闻报,更换官服,
急忙跑出衙门,在大人驴前双膝跪倒,口尊:“大人,卑职有失迎迓,在驾前请
罪!”贤臣说:“贵州引路 。”知州手拉嚼环,闪中门直走通路,来至滴水檐前。
韩知州坠镫大人下驴,迈步上堂,居中坐下 。州官参见,平身,一旁站立。贤臣
说:“贵州,你把捕快头传来,本院有差。”知州吩咐:“快传快头听用。”戚
进、邹能堂前跪倒。贤臣手拈乌须说:“快拿窃盗赵中听审,立刻回话,如敢卖
法徇私,立追狗命!”答应,领朱签出衙而去。且说涿州州同通判吏目,城守营
千总把总,知道
巡抚到州,齐来参见。贤臣吩咐:“赐坐!”众文武告坐,坐在两旁。贤臣
望着州官讲话:“本院风闻有一件人命,贵州竟自完结。此事不明,还得本院替
你审问,速带犯人犯妇!”知州令人将潘表、山桂提来,跪在堂前 。贤臣一见,
便问潘表:“你既奸骗仆人,又想淫污主母,徐氏不从,竟敢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