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错了,我请你吃饭。
不吃。
我请也不行啊?不给面子啊。
我本来就没有真生气,听芳菲在电话里讨饶,便说,那我就给你一回面子吧,对了,你不是要看胡月月吗?你把许可证找上,让他领你去。
芳菲说,不找他了。
怎么啦?
没什么啊,跟他不是常见面嘛……再说了……有时间我单独跟你说。
好像有什么嘛?
芳菲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你老陈也怎么啰嗦啦?我想喝酒,就今晚,我想找谁就找谁,你帮我找找达生和海马,我把他们手机号弄丢了。我就是不带许可证,行了吧?
行啊行啊,芳菲还真厉害了,我一句话,让她呱呱叽叽说了一通。
麻烦你通知他俩。
不过这两个家伙现在厉害了,天天不是下棋,就是喝酒,请他很难的……我一说是你芳菲请,他俩谁个敢不去?
芳菲没接我的话茬,而是说,晚上咱们去吃自助餐吧,三十块钱一个人。
行啊,你说个地点。
晚上五点半,咱们早一点,到小聚聚饭店,这家的山马菜叫蕨菜啊,都很新鲜,我特别喜欢吃,好不好啊?
就这么说定啦。
此时,我正在海马的旧书摊上。我以为我在和芳菲通电话时,达生和海马能听到的,谁知这两个家伙下棋的注意力太集中了,我的话就像风一样从他俩耳边溜走了。
挂了电话以后,我想,芳菲决不是仅仅是为了喝酒。她说不定有别的事找我们。芳菲能有什么事呢?
我想把芳菲的请客的电话内容,立即跟正在下棋的海马和达生说。这两个家伙可能是大龙互相绞到一起了,正全神贯注地盯在棋盘上,头都挨到一起了。
五十三
你知道,海马已经不在殡仪馆做烧尸工了。不是海马不想干,海马干什么都无所谓。海马干什么,心里都装着文学。关键是小汪不愿意。小汪说他天天身上有一股死人味,她受不了,再像这样,她就要跟海马离婚。海马可离不起婚。他也相信小汪说的是真话,因为自从他干了烧尸工这个职业后,小汪已经好几个月没跟他做爱了。这可不是好兆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时间长了不做爱,等着他的,不是招来第三者,就是小汪去做第三者,最后只有离婚一条路了。海马既然离不起婚,只好再次让自己失业,再次回家专业写作。海马从前什么都写,小小说,诗歌,散文,散文诗,还有一些四不像的文体。现在,海马不写小小说了,他觉得写小小说精气神跟不上。他也不写诗歌了,写诗的激情已经荒芜。海马现在是一心一意写散文了。海马说这是一个散文的时代,只有散文才能有市场。他跟我算过一笔账,说全国有多少家晨报晚报吧,少说也有五百家,每家晨报或者晚报都有副刊,副刊上全发表散文,所以,散文的需求量很大。可是别人的散文有市场,海马的散文没有市场。海马的散文,就连本市的晨报晚报都上不了。海马把写出的散文,一篇一篇拿给小汪看,可以说,每一篇都感动了小汪,有好多篇,都让小汪潸然泪下。可海马把这些散文一篇篇投出去,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一天,小汪在旧书市场闲逛,看到一本非常喜欢的散文集,一打听,要五块钱。这是一本1983年出版的书,定价才五毛八。小汪就把这本书买下来,送给了海马。小汪的本意是,让他学学人家的散文。可阴错阳差,这事提醒了海马,海马觉得搞旧书有利可图,可以尝试做做看。就这样,海马以家里的藏书做基础,开始做起了旧书生意。没想到还不错,不但可以养家糊口,还可以调剂不少好书看,增加自己的文学修养,真是一石双鸟。关键是,小汪对他也是持支持的态度的。
达生是海马找来玩的。海马摆了旧书摊以后,心里发闲,就打电话找来达生。两人就天天下下棋,打打闹。临近中午时,就把书摊扔在一边,请邻摊帮着照看一下,跑到小酒馆里喝酒,有时候,把棋带进小酒馆里,在小酒馆里还要下一盘。
海马摆旧书摊,可以说方便了我和达生。我如果不到许可证家玩,我腿一抬就过来了。达生更是如此。达生什么职业都没有,生活来源据说是靠他老婆小王帮人家做家政的一点收入。所以,这里就成了我们三人常常聚会的地方。
我棋瘾并不大,棋艺却还可以,是在开发区练出来的,早先能跟业余三段下个平手。海马和达生知道我下棋厉害,便把我也拉进来了。我重新下棋,一摸棋子,状态很快就出来了。
达生和海马依然不是我的对手。下过棋的人都知道,对手太弱,会感到没意思,这样一来,我就有高手寂寞的感慨,不想跟他俩下了。不但我不想跟他俩下,就是他们俩,也躲我了,毕竟,常输也不好玩。如此这般,在很多时候,我成了摊主。因为摊主海马忙着和达生下棋了——臭棋和臭棋较上了劲。
既然我坐在书摊上人五人六,买书什么的,我就全权代理了。多的时候,海马一天能有三四十块的收入,少的时候,也有十块八块的。
海马乐于做这个工作,更乐于请我们到小酒馆喝酒。从前,达生冒充大老板,请我们喝酒,菜都是好菜,酒也是好酒。现在不是这样了,现在我们不是在路边的大排档,就是在不起眼的小酒馆,菜是随便的,一个水煮花生米,一个凉拌黄瓜就行了,最多再烧一个萝卜粉丝。酒就更无所谓了,四块五一瓶的绿沟大曲,就把我们打发了。我们三人一瓶酒,平均倒三大杯,每人一杯,正好痛快。当然,有时候,我也请他俩。我仗着小麦给我的钱,就到稍微有点档次的馆子里请,达生和海马都骂我是鸭子,赚人家小姐的钱。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对他俩的话不置评论。
芳菲突然打来电话,要请我们喝酒,真是一个好消息(至于芳菲要谈什么事情,自然没有喝酒重要了)。我看一眼下棋的达生和海马,这两个家伙根本不知道要有好酒喝了,他们要是知道了,说不定就把棋推了,说不定要欢呼雀跃了。
谁知这两个家伙一点不领情。听了我的话,海马说,还是我们三人配在一起玩,跟一个小女人,喝什么酒啊。
达生也说,要是没有大不了的事情,我们就不去了。
我说,芳菲还可以啊,她说不定有事请我们帮忙呢。
海马说,那就更不去了。她有事就想到我们,没事就把我们忘啦?除非她把我的作品拿几篇到晨报上去发发。
达生也说,有事我们就更不能去了,我们这种人,还能帮什么忙啊。
对这两个家伙的话我表示反对。我觉得,芳菲确实很忙,她跟许可证和李景德、金中华、张田地这些人不一样,她赚的钱都是干净钱。她跟那些人应酬,是工作需要。她不跟我们玩,也是需要。她如果常跟我们这些社会闲杂人员在一起,就不正常了。芳菲天天忙钱,天天和人打交道,天天跟形形色色的人斗智斗勇,稍有差错,就会酿成损失,可以说精神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哪有时间玩啊。我把我的意思跟达生和海马说。他们两人还在一心一意下棋,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我就换了种说法。我说,去不去随你们啊,自助火锅可全是好吃的啊,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反正,我是要去吃的。
这两个家伙大约还是经不住诱惑,半推半就的,算是答应了。不过海马跟我挤挤眼,说,你老实说,是不是又打芳菲什么主意啊,你们俩从前就眉来眼去的,现在又勾搭成奸了吧?
达生也抬头望着我,说,我看像,老陈这人天生有艳福的。
你们就是嘴上解馋,去不去随你们啊。
芳菲的打扮很让我眼睛一亮,她穿了一件奶油色衬衫,是小翻领、短袖的那种,裙子更有意思,是丝质的带几何图案的筒裙。没想到芳菲的体形保持得这么好,这身衣着,不经意间,露出成熟女人的柔美风情。我还发现,和冬天时相比,她的皮肤更细腻了。她把短发染成酒红色,人更显得精干。她站在小聚聚饭店的门厅里,看到我们了,挥手跟我们招呼。我听到海马嘟囔一句,这小女人越来越滋润了。
芳菲用了句美式招呼,嗨哎——
五十四
我们没跟她嗨哎,我们都是一副穷酸相。倒是一直正经的达生,说了句让我们忍俊不禁的话。达生说,芳菲啊,我都要认不得你了,我看你怎么像这家饭店的领班啊?下次我们来吃饭,你来结账啊。
我们都笑了。
坐下来以后,海马说,人呢?
芳菲说,没有啦,就我们四人,小聚聚嘛。
有服务员给我们每人上一个小火炉,我们乐乐哈哈地夹菜去了。海马夹了只泥鳅,泥鳅一挺,掉到地上了。海马就没有再去夹泥鳅。芳菲说,海马,你应该多吃泥鳅,这东西大补,海马也没谦虚,说那好,我就来一盘。
气氛还不错,看不出来芳菲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帮忙,说话也离不开这半年来的是是非非,大部分都是说她自己的事,而且无一例外地围绕着晨报的广告部。她说,我们听。芳菲还知道海马摆了旧书摊,还知道我们常在旧书摊上玩,知道我们下棋啊,神吹啊什么的。但是,说到许可证的时候,芳菲就来情绪了。芳菲说,你们不知道吧,许可证又要高就了。
我们都假装吃惊的样子。
芳菲说,你们真不晓得啊?
不当副主编啦?我说。
副主编太委屈他了。
到哪里啊?
正在活动,他们说叫运作。
不知哪个单位要遭他黑手了。海马期待地看着芳菲。我也想听芳菲能说出个头绪来。
差不多是国土局……要不就是房产局吧。
厉害!
他有办法——怪不得这几天没叫我上他家喝酒,忙大事啦。我说。
达生说,许可证也真不能搞报纸,他做官还差不多,搞报纸这种事,至少应该有点文化的人,或者有点文化品位的人才能做。让许可证去搞报纸,咱们市的老百姓是要遭殃的,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样的消息了,我估计啊,除了日期是真的,别的什么都是假的。
海马说,许可证去当总编?乖乖,许可证要是能当总编,我海马也能干。
芳菲说,不是总编,是副主编。
海马说,我就分不清主编还是总编。
随便你叫吧,不过他马上就要不干了。
海马还是心有不甘地说,副总编也不得了啊,他要是不当副总编,我干脆去当副总编得了……
芳菲也开心地说,好啊,就这么定了。
达生又很实际地问一句,许可证要走,是不是提拔啦?
芳菲说,没有,算是平调吧,不过他这一调动,可是主持工作啊,那就差距大了。
有多大?
太大,一个是说话算数,一个是摆摆样子,你说呢?
海马说,许可证这家伙,老奸巨猾啊。
达生说,海马,趁许可证还在报社,你能不能找找他,发表你几篇文章?
算了吧,我去找他,亏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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