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帅带着尼玛还有其它寨子的三个姑娘下山到果敢麻栗坝。尼玛在四个姑娘中年龄最小。十八岁的佤族姑娘木娜最漂亮,乌黑檀木般的身体,乌黑瀑布般的长发,乌黑葡萄般的眼睛,才到果敢,即被老街最豪华的舞厅选中;另外一个十八岁丰满的拉祜族姑娘也被带走了;剩下尼玛和一个矮胖的佤族姑娘西尼被万帅送到这家不太景气的舞厅。
山外的诱惑(2)
胖老板一看就知尼玛是脱衣舞女的好料,年龄小没关系,稍加调教即可赚钱。当场拍板。万帅硬是把西尼也塞给了胖老板,成交后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拍着鼓胀的腰包走了。
胖老板拿出写满字的纸要两个山里来的女孩押手印,告诉她们这是合同。合同期限三年,食宿、服装、化妆品舞厅包干,光身子为客人跳舞,表演时间酌情而定,每月固定报酬缅币500元(相当于人民币35元),不算加场费或客人给的小费。
尼玛离开偏僻的山乡,来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坝子,得知不穿衣服跳舞就能得到这么多的钱,粗糙的小手猛揉眼睛,该不会做梦吧?山寨民俗不忌讳裸露,阿卡姑娘生来就会跳舞;尼玛从未有过自己的钱,关于金钱的可怜记忆是全家辛苦所获的大烟膏交换粮食、生活必需品后所剩无几的钞票,阿爸用几层土布裹好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尼玛签字画押时,沾满鲜红印泥的食指高兴得把合同纸都蹭破了。
胖老板凑过说,他给万帅的尼玛身价是300美元,现在看来还划算:“训练她到今天这个样,费心思喽!才来连音乐都不有听过(没听过),一打灯光手脚都爪(僵硬)掉喽,唉,不容易噢!”胖老板连声感叹,黑脸白眼珠闪闪,昵爱地看着尼玛,就像舞蹈学院的教授欣赏自己培养出来的高材生。
我问尼玛,在山寨光身子和在舞厅里有什么不同?
“起头在不认得(陌生)人前脱光光害羞害羞的,后头不有事啦。”她笑眼弯弯,手摸着黑红的脸颊,娇憨可爱。又说,前两天山寨有人下山带来阿爸的口信,现在没有人管种大烟的事了,家里荒芜的山坡又种上了罂粟,希望她回家帮忙。尼玛拒绝了,一是合同期未满,其次再也不想回山寨过那苦日子了,“待挣了很多很多的钱再回家看望阿爸阿妈。”
“那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她怔怔,似乎对我的问话感到奇怪,“没有不满意,祁叔(舞厅老板)的泰国婆娘经常教我们跳好看的新舞,多多的男人喜欢我,我现在有好多钱,比全家在山寨种大烟的钱还要多。”悄悄附着我的耳朵,“告诉你一件事不要跟祁叔讲,有一个曼德勒来的大老板喜欢我,答应明年娶我做他的第七个婆娘,我要感谢万帅大哥把我带来这点(里)。”
尼玛由衷地喜悦,眼睛闪闪发光,青春的脸生动娇艳。
看着尼玛清澈的眼睛、天真的笑容,不忍问她是否还是处女?是否接客?也不想问她为什么不反抗命运?什么自尊自爱、道德观、尊严感……想像得出,她的回答会像山涧流淌的水简单自然。生存方式决定生活方式,生存环境主宰人的命运。一个深山种大烟的女孩,走出贫穷的山寨,走进小镇低级娱乐厅跳脱衣舞,挣到的钱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认为能做有钱人的小老婆是命好,庆幸自己不再在偏僻的山寨种大烟,感谢买卖他的人改变了她的命运。这就是尼玛理解的幸福。而我认为尼玛是被侮辱、被损害的,是弱势群体中无情命运的受害者。尼玛的感受与我截然不同。又怎么可能相同,生存环境都不一样。
我想起西方一个哲学家的话“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唉,金三角的女人哦!
忧伤予我沉默。周大哥酒已醒。老六安静地喝着果汁。小苏优雅地抽着摩尔烟。青子疲倦地打着哈欠。
金三角的夜,恢复了它那神秘的悸动。
第六篇 金三角赌场的女人
赌场
进入缅甸果敢地区,远远就能看到横跨公路的桥式广告。大幅条形广告牌上方张狂着“闲情博彩·激扬人生”八个大红字,红黑桃梅方JQK扑克牌堂而皇之在绿色底板中扇形散开,咄咄触目,气势逼人。这是“百家乐”(一种赌博形式)的宣传广告。
这大张旗鼓的博彩广告,确实让我惊愕。赌博在我国是违法的,而在这里,掸邦特区政府把博彩业作为一项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宣传和鼓励赌博。
金三角大大小小的城镇,赌博——是那里从政府官员到平民百姓普及最盛行也最喜好的娱乐活动。大到豪华的“百家乐”赌场,小到街头地摊简陋的押字花、鸡公宝,家庭的麻将局,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赌摊,让你眼花缭乱。当地许多人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沉迷于各种赌博之中。白日夜晚,街上传来大呼小叫的掷骰子、开宝、稀里哗啦搓麻将的声音。
送我们到果敢的周老板和他的兄弟老六到了果敢,就泡到我们下榻的宾馆赌场两天两夜不见人影。那是果敢最豪华的赌场,老板就是特区主席彭家声的大少爷财政部长彭大顺。
烟雾缭绕的赌厅里,一张张墨绿色的“百家乐”赌台四周,聚满赌博和观赌的人。我和青子走进赌场,不用费劲就看到了周哥和老六,因为他们所在的赌台周围人最多。
弟兄俩脸色煞白,眼睛布满血丝,特别是周哥的脸上沁着大粒的汗珠,死死盯着手中的牌,紧张得要命。看不懂,似乎是他押庄家,对方押闲家,两人赌牌大小,开牌了,对方赢了。周哥一脸沮丧,对老六:“身上还剩多少钱,全部拿来!”老六极不情愿地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拿出千把块人民币。周哥接过数也不数,从中抽出三分之一,押到了庄家。这回可能因押的钱少,不能看牌了,他神态紧张地盯着看牌的人。
“拾荒老妇”和“小白鸽”(1)
看牌的人竟是一个刚坐上赌台的黑瘦老妪,皱纹密布的脸,深邃狡诈的小眼睛,披件破旧肮脏的对襟衫。这回她赌“闲”,翻牌,“庄”赢了,她的钱自然被赌场穿红马甲司“开宝”的小姐用一根金属棍子拢了去,分发给押庄家的赌客,按下注的数量翻一倍。周哥赢回了点钱,我们在旁也缓了口气。
老妪用指甲缝塞满污垢猴爪子样的手从宽大破烂的衣服襟怀里,若无其事地拿出一沓钱
,数也不数就押到闲家。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必会认为她只是一个贫穷的拾荒老妇。
老六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们跟随他退到了旁边一张没有赌客的台子。
我和青子以为只有赌博的人才能坐在赌台,不敢坐周围的椅子。老六唉声叹气叫我们坐下,说他和哥哥两天两夜没有睡觉,输掉了八万多人民币,刚才他拿出的钱是他们兄弟此次带出国的最后一点钱了,如果赢不回来,可能连宾馆房费和回国的路费(我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都要带信回国叫人送来了(我才舒了口气),但现在不能阻止大哥,让他输光了再打主意。
老六问我们肚子饿不饿。我说进来就是来邀他们去吃饭。老六挥手叫过一个侍应生,要一包美国烟、两份炒饭、三瓶矿泉水。我拉着他的胳膊说我们出去到街上吃,赌场的东西一定很贵。他撇嘴笑我们不懂赌场规矩,赌场包吃饱喝,而且味道可口。开赌场的永远是大赢家,这点消费早就赚足了,放心吃喝吧。
两盘扬州炒饭上来了,蓝花瓷盘里雪白的米饭、金黄的鸡蛋、翠绿的葱花十分诱人,再佐以油鸡枞豆豉和绿茵茵的白菜汤。我和青子饿着肚子对着引人垂涎的饭菜,不想把淑女进行到底,在金三角的赌场入乡随俗,大吃特吃起来。
“肯定是土鸡蛋,”我咀嚼着炒饭里香味浓郁的鸡蛋对青子说,“哟,还有鲜虾,哪里来的?”我用筷子挑起一颗粉嫩的虾仁。青子两腮塞满饭菜:“仰光呗,仰光靠海。”
我们风卷残云地连汤带饭及咸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放下碗筷的青子压下一个饱嗝,后悔地跟我急:“还减肥呢,又要长胖啦!”
侍应生端上一盘水果:雪白的梨片、鲜红的去皮西瓜、金黄的划成小块的芒果,整齐有序地码在盘里,水灵灵的漂亮。我已吃得很饱,抵御不了诱惑,挑起一块西瓜放到嘴里。“多吃水果对皮肤好”怂恿已停止进食的青子,青子也拿起牙签叉着盘子里的水果胡乱吃着玩。
我们果足饭饱,看周哥赌台面前又堆起了一沓钱。知道他赢了钱,赌兴正浓,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不如趁此机会在赌场观风望景。
我们的赌台前聚集了四五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土气廉价的衣着,估计是些打工妹。她们用10元或20元的人民币熟练地下注。我才注意到,竖着一个牌子,标明此台最低下注10元(人民币)。难怪围坐此台的都是些下注不阔绰的赌客。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油光锃亮的小分头,斜背一杆自动步枪,怀里拥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赢的钱就从领口塞到小姑娘的胸罩里,输了又从领口把钱抓出下注。小姑娘被他揉来搓去,浅黑尖俏的小脸无半点愠色,嬉笑着和他抢着看牌。小分头每局下注都是50元——目前此台最高下注额,看牌的人当他莫属。
小分头搂着小姑娘爽爽地下注,霸气地看牌、惊喜、懊丧。那群打工妹忽地赢钱喜笑颜开,忽地输钱哭丧着脸。赌客喜怒哀乐,变化莫测,我和青子看得十分有趣。
穿红马甲司“开宝”(掷色子)的小姐用很有韵味的调子叫唱:“老板娘——下注吧——你们会有好运的!”起初我们不在意,我和青子怎么看都不像老板娘。后来发现两个小姐老向我们微笑点头,左看右看,才知她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对青子说:“糟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刚才大吃大喝被她们看见了,索性我们就玩一玩‘百家乐’吧!”
青子眼睛溜圆地瞪着我。她知道我对赌博毫无兴趣,甚而深恶痛绝,平时就连麻将和扑克都不会玩;而现在,却要在金三角的赌场玩“百家乐”,岂不是开国际玩笑。
2001年的春天,我站在金三角的一个豪华赌场的“百家乐”赌台前,心血来潮竟想赌博,肯定是中了邪。我与青子(她负责保管我们共同的经费)商量,从经费中拿出200元钱赌一赌:“就200元,无论输赢,多一分都不要,好吗?”
青子极不情愿地嘟着嘴:“回去怎么记账?”
“就记体验费吧!”我对自己的巧立名目感到满意。
青子恪守两人财政部长的职责,轻声托辞:“问问老六再说吧。”
周哥和黑瘦老妪正在鏖战,台子站满围观的人,老六也在观战。周哥运气转了,面前码了大堆的钱。老妪输了,却也不见惊惶。老六悄声对我说:“这个老奶(老太婆)已丢进十多札(万元)钱了。”我看到,此桌的红牌标识“最低下注1000元(人民币)”。
老妪的脸庞蛛网密布,仿佛每条皱纹隐藏着一个阴险的故事;破衣烂衫下干瘦衰老的身躯包藏的灵魂,一定经历过无数次惊心动魄的冲击。不然,怎么会在这金三角赌场一掷千金,面不变色?
我附老六耳边悄声:“我们想玩“百家乐”体验生活,只有200元赌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