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那个与我风风雨雨相恋相恨甜蜜疼痛十多年、若即若离明里暗中较劲、韧性极强好性子的男友,也怒不可遏地对我嚷:“你确信此次的选择是你需要的吗?你怎么喜欢玩的是心跳?该结束了!”
我不知道他说“该结束了”,是我们的爱情长跑还是我永不停息的冒险。但我知道男友对我没完没了的折腾腻透了,身心疲倦、宣泄愤怒的同时,恐怕也暗下决心,伺机斩断这张千疮百孔的情网。
单身的我尚有这么多放不下,青子这个优裕家庭的女主人、温婉的妻子、年轻的母亲,来自各方面的阻力可想而知。可爱的女儿伏在她的怀里撒娇:“妈妈,我不让你走,我要你天天陪我跳舞、练琴。”
她丈夫半真半假地调侃:“你真要去金三角,我可有机会给女儿换新妈妈喽。”
青子惨淡笑着对我说起这一切。表示信心坚定的同时不免也有伤感的惶惶。
有时,当你选择了某些旅程,也就是选择了某种命运。我是追求生命精彩浪漫执著的女人,温柔重情的青子是我的好友。既然我们达成共识,那就在所不辞!
我认为,我和青子此次行走的性质是属于民间,在形态上又属于两个引人注目的女子。根据长期“在路上”的经验,正因为是女人,所以风险与机遇概率各一半。有人因你是女性伤害你,有人因你是女性保护你。在金三角不寻求保护很危险,寻求保护也很危险(万一保护势力反转伤害,或遭遇保护势力的冤家对头)。
如何安全地走出金三角,最重要靠自己的智慧能力,还可适时应用女性魅力,当然还要靠点运气。
有人问我们怕不怕?我们说:怕!我们把自己交给了上天。也有人问,你们到金三角冒险,能赚多少钱?
在追梦,实现愿望的过程中,有经济效益是惊喜。甚而怪想,如果真有人雇佣我们冒险,那该多好。因为,我们此次出行最大的压力来自资金的筹集。
我素来推崇享有一份事业、享有一份自然、享有一份阳光而明亮的心情、享有宁静而充盈的内心世界、享有精致而丰富的物质生活,不当苦行僧,在不妨碍他人的前提下做自己爱做的事的新享受主义。
我认为率性而为,追求物质和精神健康的自由享受是人生的大境界,是个美丽的过程。
我喜欢海水浴、名牌香水、锦衣美食、异国旅行……
我不讳言:淡绿色的跑车,洒满阳光的书屋,面对大海春暖花开常春藤缱绻的别墅,沧桑优雅、智慧强健的爱人——是我的终极享受。这一切,虽有点想入非非,却是激励我奋斗的动力。
我做过药剂师、记者、广告人,开过咖啡屋,目前的职业为自由撰稿人,虽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之士,但一见数字就头痛,财商极低。虽也赚过些钱,但挺能折腾又云游四方,消费得所剩无几。
青子是公务员、自由摄影人。搞摄影花钱甚于挣钱。
俗话说“旅行者最沉重的行李是一个空钱包”。我目前的积蓄,倾资而出也相当于空钱包。
有人出点子叫我们去拉赞助。经朋友介绍,面见一位有实力的企业家。此君一脸高深莫测,平静听完我们的慷慨陈词,冷冷问:“你们到金三角,我的企业有什么效益?”
我们深感自己不是拉赞助的料,落荒而逃。
也有热心的朋友送来指南针、瑞士军刀、柯达胶卷、数码相机、索尼采访机,甚至防蚊药、头痛水。最重要的是我预支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广告策划费,一些稿费也来得非常及时。
我和青子终于凑足了路费。在此诚挚地向所有关爱和帮助过我们的朋友致谢。
当然,最激动人心也是最现实的是一位在中缅边境承包国门工程的建筑老板,从媒体的报道得知我们这一壮举,冲动地打来电话,自告奋勇承诺为我俩解决一段路程的食宿费用。
我们欣喜之余,惟恐夜长梦多此老板变卦,决定立马出行,越快越好。
到金三角去,到金三角去!(3)
那是个多么柔和温暖的春夜,朋友们为我俩举行告别晚宴。
喝了三杯“云南红”葡萄酒,我泪花闪烁地背诵起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诗:
它并不遥远,你力所能及,
或许你一降生,
就已踏上了那条路,只是不知道,
或许它就在水上和陆地的每个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为我们饯行的朋友在这极具煽情的氛围中痛饮,全都醉了。以致一位被公认的最不爱埋单的电视编导,出人意料地为当晚豪华的账单慷慨解囊。尽管过后他后悔不迭,连称因醉酒被感动。但此义举,被熟知的朋友长久传为佳话。
最后,集会在我和青子挽手共声“只要前方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的豪言壮语中结束。
我和青子出发的那天正好是2001年的“三八国际妇女节”。
并非刻意挑选日子,纯粹出于偶然。命运的安排往往与理性不谋而合,我们的金三角之旅注定和女人的故事分不开了。
我们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踏上金三角之路。
啊!这森林多么荒野,
多么险恶,多么举步维艰!
道出这景象又是多么困难!
现在想起来也会毛骨悚然!
尽管这痛苦的煎熬不如丧命那么悲惨;
但是要谈到我在那里如何逢凶化吉而脱险,
我还要说一说在那里对其他事物的亲眼所见。
——但丁
第二篇 泰国领事馆奇遇记
泰国领事馆奇遇记(1)
初春,乍暖还寒的日子,我和青子到泰王国驻昆明领事馆签证。
我们的金三角之行,计划以旅游者身份,陆路从云南耿马的清水河口岸出境,进入金三角最具传奇色彩的缅甸果敢镇,纵穿缅北金三角地区至缅泰边境重镇大其力,由此入境泰国的美赛,深入小金三角腹地,美斯乐、唐窝(国民党残军五军、三军驻地)、满星叠(原坤沙大本营),由泰国清迈乘飞机回国。
我和青子的缅甸签证已托人办妥(虽签证卡上注明不许陆路入境,但我们深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只差泰国的签证了。听说,不按照泰国领事馆规定的旅游线路、没有往返的机票,泰国领事馆不予签证,但我和青子还是决定亲自到领事馆碰碰运气。
坐落在昆明某大宾馆的泰王国领事馆,碧丽典雅。靠近门厅有一个大落地窗,里面是间大办公室。几乎占去室内三分之一面积的办公桌上叠满文件,一个清瘦的男子伏在文件堆里,几乎被山样的文件淹没。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我们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对不起,我们要签证,请问在什么地方办理?”青子唐突但柔柔的声音使阴冷凌乱的办公室显出几分温情。
被打断了工作的中年男子略略吃惊地抬起了头,微黑的长方面容细眼睛。看着眼前两个冒失闯入的小女子,温和的笑意荡上些许皱纹的眼角。
“请稍候,”他用英语说,是很好听的男低音。即起身到室外,叫进了一位高大帅气的小伙子。
小伙子一进门就用中文自我介绍:“我姓林,是这里的通司(翻译),请问两位小姐有什么事?”那位讲英语的先生笑眯眯地点头看着我们。
我拿出了一张报纸递给了林翻译。上面登载了我和青子欲闯金三角的报道并附有我俩的照片。我和青子争先述说,为了创作一本反映金三角女性生活的书,我俩想以旅游者的身份从缅甸陆路进入泰国。我们将计划走的路线大致说了并希望能够得到泰国领事馆的旅游签证。
林翻译看完报纸,把它递给那位气质优雅声音迷人的先生。报纸上我和青子的照片很显眼,照片中我们昂首挺胸酷而显夸张。
林翻译恭敬地用泰语对他说话,估计向他汇报我们的情况。
先生仔细看着报纸上的照片,不时用兄长般的目光注视我们,温良和善,透出对我们的好感。看林翻译对他毕恭毕敬,猜想他在领事馆的地位一定不低。
我小声对青子:“他会不会是领事?”
青子疑惑:“不会吧,可能就是一般的工作人员。”
心想,不管他是什么人,一定是发放签证的关键人,绽开灿烂之极的笑容对着他,以致脸上的肌肉都发酸。
他声音软软的拖着一点鼻音向林翻译交待什么。我心想,多么好听的磁性男低音。
林向我们翻译:“你们应有政府关于文化交流方面的书面文件,其次你们要求进入的泰国地区是泰缅边境的敏感区域,目前因边境摩擦,两国军队对峙,时有小型战斗,边民已撤离了很多,你们到那里会很不安全。”
我和青子的脸上撑着近乎巴结讨好的笑,请林翻译向那位有美妙嗓音的先生转达我们的意思:作为自由撰稿人、自由摄影人不可能有什么政府的正式文件,我们很清楚申请去的地区正在打仗,危险也是一种体验。何况仗不可能永远打下去,说不准我们到了那里仗也打完了。我滔滔不绝地还忙里偷闲问林翻译:“这位先生是什么人?”
林翻译似乎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抬了抬眼皮:“不知道吗?他是领事巴拉西先生。”
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我和青子交换了一个窃喜的眼神,加剧游说。一个劲地表示我们到泰国,关注的是美丽的风光、民风民俗、漂亮的女性,回国在媒体宣传,为贵国旅游事业尽自己的一份力。并执意要写一纸保证书给巴拉西先生,再三声明不需领事先生为我们的生命安全负任何责任。
巴拉西先生认真听完林先生的翻译,沉吟片刻,又用泰语对林先生说话,细长的眼睛看着我们,糯糯的言语像温柔的溪水在他的齿间唇边流淌。
可惜我们什么也听不懂。察言观色,他亲切的微笑像火焰点燃着我们的希望。
提心吊胆直至领事先生的话结束时,他优雅地首肯“OK,OK!”。
估计事情有眉目了,但还是不敢松口气而紧张地等待着翻译。
林翻译郑重对我们说:“领事先生已经同意给你们签证了,但有两个要求:一、积极正面地反映泰国的情况。二、注意安全,希望你们平安归来。”
多么温情的语言,易动感情的我,泪花闪烁,胜利的喜悦,由心而涌。
林翻译说,巴拉西先生答应,如果今天你们签证所需的文件带齐了,即可现场办公,予以签证。没有往返机票签证已属破例,使馆办理手续齐全的签证,正常的是三个工作日。领事授意额外多签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到泰国后时间不够,还可以到当地有关部门续签。你们真的很幸运,祝贺啦!
林翻译雷厉风行地拿出两纸文书,指导着我们填写。
即刻,我们就拿到了散发着淡淡油墨味的浅蓝色签证,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办完签证后,我们与又在伏案工作的巴拉西先生道别。他礼貌地站起,诚挚地预祝我们旅途顺利,安全归来。
泰国领事馆奇遇记(2)
握着他暖实实的手,看着他亲切和善的细长眼睛,我们由衷地绽开笑靥(不似先前讨好的笑)。
这是一个奇迹吗?奇迹是没有的,奇迹是人创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