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书房。
俩人相对而坐,老郎中拱手贺喜:“恭贺老爷,要添贵子了!”吴文章目光咄咄逼人:“老先生,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要对我实话实说,你确实从脉象上就摸得准是生男还是生女?”
老郎中肯定地说:“当然,从没错过!”
吴文章说:“五姨太肚子怀的,你敢肯定是男的?”
“吴老爷,是男是女只等五姨太生下来看。如果是我诊错了,你砸我的招牌,我从今往后宁可讨饭也不再行医!”
“老先生,言重了!我只不过是盼儿心切,才这么再三地追问。老先生医术高明,四里八乡无人不晓,我怎么会不相信呢?”
老郎中见他眉开眼笑,便嘱咐说:“不过,五姨太伤了胎气,她的身子又太虚弱,这胎儿保不保得住还很难讲。”
吴文章说:“哦,依你老先生看来,到底是保得住还是保不住呢?你也得给我一个准话呀!”
老郎中扶了扶老花眼镜说:“我先开上三剂安胎补气的药。三剂药吃完,若能平安无事,就可以放心了。常言道,三分在医,七分在养,关键是要静养补养。这个道理,老爷一定比我更明白!”
吴文章接过药方看了遍说:“有劳老先生了!等犬子生下来,我一定重谢你!”
吴文章朝门外喊道:“吴三,给老先生上茶,多给点酬金!”
吴三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推门而入。
吴府厅堂。
吴文章正襟危坐,手里揣着那个油光水亮的铜烟壶,用纸捻点着烟嘴,烟叶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灭。大太太近来病情好了些,她强打起精神坐在吴文章的左侧和太师椅上。好久时间她没有参与过吴府的议事了。就连吴文章娶桂花时,她也只能躺在病床上,没有到大厅中去迎候客人。第一次桂花来到她病榻前向她问安时,她瞧了一眼她的脸庞,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妒意。难怪老爷那样大排筵席,原来娶了这样一位年轻水灵的女子,心中的那种醋意也就愈加浓烈。今天吴文章要她坐在这里,她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她望着吴文章吸着烟,静静地等待着他开口。
吴文章看人都到齐,于是眼光从大太太、吴三、小六指等人身上一一扫过,终于慢吞吞地开口说:
“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一件大事!”
吴三心里明白老爷要告诉的大事是什么,他心中掠过一丝喜悦。
吴文章接着说:“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五姨太桂花已怀了身孕,那是我吴家的后代,是我吴文章的种,谁也不要对此事胡说八道,否则可别怪我吴某人心狠!你们听明白吗?”
“听明白了,老爷!”
“好!”吴文章笑逐颜开,端起铜烟壶吸了几口烟说:
“从今天起,厨房每天杀一只活鸡,炖鸡汤给五姨太喝,胖嫂要多照顾一下五姨太,她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家里没有的,吴三派人出去买。呵,五姨太怀孕几月,不再让她做什么事,就让她在屋里呆着。吴三,你在近日再跟我物色一个手脚勤快的姑娘,专门照顾五姨太,听清楚嘛?”
“听清楚了,老爷!”
“好,你们都下去吧!”吴文章把手一挥说。
吴三等一行人缓缓退出厅堂。只有大太太黄菊子脸上似喝了烧酒一样红通通的。她见其他人都退下,心中的那股火气再也憋不住了。她知道,吴文章在生养方面是没本事的,这五姨太怀的明明不是他的种,他却如此袒护宠着她,她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大声说:“老爷,那小妖精明明是勾引野人,弄大了肚子,这谁不清楚,你倒又装聋作哑糊弄自己,还像宝贝一样宠着,早知道你喜欢戴绿帽子,我就不让你”
“放屁,你这臭婆娘,再胡说八道,老子休了你”
吴文章怒吼道。
黄菊子没想到吴文章会发这么大的火,她和她夫妻几十年,吴文章还从来没有这么骂过她,对她发过火。她知道,老爷现在对五姨太已经是情有独钟了。难怪这几个月来,吴文章疏远她。过去,大凡小事,老爷都要问问他,早晚老爷他都要过去看看,向她问安,如今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他的影子。她心中对五姨太产生了一股无名的怨恨,一颗可怕的种子在她心中已悄悄地埋下
第十章
李荣标按照姑父留给他的门牌号码,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那姓陈的掌柜。那掌柜看了他姑父的信,便留他歇宿了一晚,第二天他把李荣标送到岳阳楼前附近的一条小道上说:
“往北走一百五十里路,过一条小河,就到了红军的驻地邓家湾。别忘了,路上要多加小心,沿途都有敌伪军,你要尽量避开他们,免得盘查。”
李荣标和陈掌柜告别,踏上了寻找光明的路程。他沿着洞庭湖的一条长满蒿草的小路,走了一天一晚,他尽量不去湖边上人家歇息,茶也顾不上喝一口。肚子饿了,拿出陈掌柜给他烙的干饼啃几口;口渴了,在湖边蹲下来用手当瓢舀几口湖水止渴。
他终于走出了那长长的长满蒿草的湖边小路,来到了一条泛着清幽幽水波的小河边。河边堤内的不远处立着一个岗哨亭,亭子上有两个哨兵在来回走动,眼睛却盯着四周的动静。河那边有一块平原,平原的远处有一座高山,山下有一排隐约可见的平房。根据陈掌柜提供的标志,李荣标猜想河那边就是红军的所在地邓家湾了。他抖擞一下精神,寻找着过河的船只,然而整个小河上没看到一条小船。他仔细地搜寻,才发现离他不远处的河堤上有一条小小的竹筏。他由于一阵性急,忘记了那岗哨亭哨兵的盯梢,便拔步跑向那小竹筏。不料被哨兵发现,哨兵举着枪朝他喊道:“别跑,再跑我可要开枪啦!”李荣标回头一看,一哨兵正端着枪朝他追过来,他急中生智,顾不上河水的湍急,便和衣纵身跃人河水中,一个猛子钻出好远。哨兵见他跳水,便朝着水中放了三枪,骂了一声:“看你这狗日的往哪里跑。”就又折回到岗亭上。
李荣标在水的深处听到几声枪响,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他知道是自己负伤了,但他凭着良好的水性,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死死地往前游,终于游到了河对岸。他拖着湿漉漉的身子,爬上一个矮驳堤,一屁股坐在矮堤的草地上,中弹的手臂血流如注,他撕下一块褂子布扎紧了伤口。他肚子饿得咕咕叫,疲惫与饥饿使他感到一阵头昏目眩。他望了一眼面前那片绿油油的麦苗和不远处那排红砖房,好像饥饿和疲劳又消失了许多。他一阵兴奋,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沿着一条田间小道朝那砖房走去。他走到了离红砖房十几米的一口水井边,看到对面走来了一个女兵,她手里提着一只小木桶,嘴里哼着“打倒土豪,打倒土豪”向井边走来。他感到全身瘫软无力,一屁股跌坐在田埂上,顿时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当他苏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的行军床上,跃人他眼帘的是一张清秀俊美的面孔。
“呵,苏醒过来了。同志,你已经昏迷很久了。”那戴着五星帽徽,长着一张秀丽面孔的女兵说。
“你们是什么人?”他惶恐地问道。
“红军。”女兵爽朗地回答说,“是为穷苦老百姓打江山、谋利益的中国工农红军。”
“呵,红军老总,我可找到你们啦,我这里有一封信。”李荣标摸摸身上,才发觉自己的湿衣服已被换掉了。
女兵把一张折叠好的已被烘干的信纸递给他说:“在这里,给你吧!”
这时一位中年军人走进来问道:“周萍,那位老乡醒过来了吗?”
“团长,他已经苏醒过来了。”女兵说。
“那就好,”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团长走近李荣标身边,关切地说,“老乡,要不是周萍同志在井边打水时发现你,您恐怕没命啦!”
李荣标点了点头。他久久地端详着团长军帽上闪闪发光的五角星,激动异常地说:“长官,我要参加红军,我要报仇”
“好,我们欢迎你。老乡,听你口音,好像是岳阳人。”团长说。
“长官,您是”李荣标点了点头说。
“哈哈,我们是真正的老乡啊!你叫什么名字?”团长说。
“我叫李荣标,长官。”
周萍吃吃地笑着说:“不要叫长官,这是我们的团长。”
团长笑了笑说:“荣标同志,你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体十分虚弱,现在你的任务就是躺下休息。”稍停他又转向周萍说:“小周,通知伙房,给荣标同志开小灶,弄点好吃的。”
“是!”周萍蹦跳着跑出门。
团长握着李荣标的手,说:“你安心养伤,我等会再来看你。我先走了。”
李荣标含泪一个劲地点头。
不一阵,周萍端着一碗冒着丝丝热气的汤面进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同志,你一定很饿了,快趁热吃下吧,这是我们团长都难得吃到的美味佳肴啊!”
李荣标瞧着周萍手中的汤面,上面还有一个煎得黄黄的荷包蛋,辘辘的饥饿使他恨不得抢过来,一口倒下肚里。可他听说团长都难吃到这样的美食,不禁又使他把一双馋馋的眼光挪开。
周萍见状,才知刚才说漏了嘴。她忙解释说:“我刚才是说着玩的。一碗面条加个鸡蛋算不得美味佳肴。同志,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又有伤在身,没有一点营养补给是不行的。团长要给你开小灶,也是为了你早日恢复健康。你快吃下吧,不然团长可要批评我没完成好任务的。”
李荣标激动得许久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共产党领导的红军对他这个不速之客竟是如此亲切爱护。一个堂堂的团长没有半点官架子,对自己关心照顾得无微不至,还给自己开小灶。他从周萍的话里,已经体会到部队生活的艰苦,他不忍心自己吃下这碗团长都难吃到的汤面。他对周萍说:“姑娘,啊不,同志,你们不能给我弄这好吃的,我是一个粗人,什么东西我都能咽下,还是给我弄点小米稀饭吃吧。”
周萍有些为难了。她没想到他竟能如此体谅部队的困难,因此她对他生出一种深深的敬意。但她还得说服他,一定要将这碗面吃下,因为一来这是团长交待的任务,二来自己作为他的护士,必须为他的健康尽心。她凝视着他那条受伤的胳膊,才发现自己疏忽大意了。于是她把碗端向他的嘴边,用筷子挟着一块蛋黄,送近他的嘴边说:“你不吃我怎么向团长交待,来,我喂给你吃。”
李荣标看到周萍的筷子挨近了嘴边,已不好再拒绝,他只是羞涩而不安地说:“同志,难为你了!”
周萍爽朗地笑着说:“照顾好你,是我应尽的职责。同志,我们团长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听说他也是被当地官府逼迫才走上革命道路的。当年他同贺老总一样一把菜刀起义,杀了十几个官兵,奔了井岗山,参加了五次反围剿,后来又爬雪山、过草地,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屡立战功。别看他战功卓著,英气过人,但他十分爱护自己手下的官兵,特别是伤病员,他更是体贴入微。常常自己吃小米咸菜,也要给伤病员做些有营养的饭菜。你今后就别再那么瞻前顾后啦。我们团长交待了的,如果没办好,我们可吃不了还得兜着走。”
李荣标腼腆地点了点头说:“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多谢你们团长一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