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不死的,怕是想和吴文章做伴,看我宰了你!”一汉子说完,就提起一把刀要冲上去。
为头的那个壮汉用手挡住了他说:“算了,念在他为主子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们不杀他,放他一条生路。”
吴三哭丧着脸说:“你们也把我杀了吧!”
壮汉说:“吴管家,放心,我们不杀你,你与我们无冤无仇,我只要吴文章家破人亡,就可以告慰我父母的亡灵了!”
吴三说:“吴老爷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为什么要对他下如此毒手?”
壮汉说:“我告诉你,让你心服。我叫张天庭,也许你听过吴文章和张家的故事吧。三十多年前,我家也是当地的一户殷实人家,父亲张金标为人正直,靠着自己的节俭积攒,办起了一个油榨坊,生意十分红火,几十里外的庄户人家都到我父亲的榨房里榨油。结果冷落了吴文章的榨房。吴文章便恼羞成怒,他凭着有县府的后台,经常派人到我家榨房寻衅闹事。我父亲忍无可忍,气愤中误伤了吴文章的一名家丁,吴文章便大打出手,将我家油榨房砸得稀巴烂,我父亲也被打得奄奄一息,没几天就命归西天。母亲一怒之下上吊自杀,八岁的我成了流浪的孤儿。从此我便立志要为父母亲报仇雪恨,不杀吴文章我誓不为人。这深仇大恨,你说我该报还是不该报?”
吴三当然知道这个故事,但他当时也不过是吴府的一名放牛娃,没想到吴文章三十多年前做下的这桩损心败德的事情,真的得到了报应。他长叹一声说:“天哪!这种冤怨相报何时了?”
张天庭说:“吴三,你把银元留下,可以走了,我家和吴家的仇怨也已经了断。”
吴三说:“张天庭,吴府已经钱财耗尽,就是为了救老爷,你们把我们家老爷杀了,我们回去怎么交待?”
“我就是要让他人财两空,兄弟们,把银元搬走!”说完,他一挥手,十几名汉子一哄而上。
吴三和几名家丁怎么抵挡得住他们的抢夺,他们只得眼睁睁地瞧着那些汉子将车上的银元洗劫一空。
张天庭等手下人将那五仟大洋背走,然后他朝吴三拱手道:“吴管家,你好自为之,在下失陪了。”说完,他大步朝芦苇丛中走出。
吴三抱着吴文章的人头,一步一步走向马车,他耷拉着脑袋,步履是那么沉重。“罪孽啊,罪孽!”他心里呼唤着,一阵老泪纵横,心如乱麻。
马车掉转头缓缓地走着,车上空荡荡的,吴三把吴文章的人头搂抱在怀里,心中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一般。
第十四章
桂花倚着大门外一侧的石狮子,焦急地等待着吴管家的归来。几天时间,她似乎显得憔悴了许多。老爷突然被绑架,她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合眼了。她是一位善良不过的女人。虽然她对吴文章没有任何情爱所言,但她毕竟是吴文章明媒正娶的妻妾,和他一起度过八九年的生活,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软化。何况桂花不是那种绝情绝义的人,这些年,吴文章待她不薄,她对他没有丝毫的爱,但他对她却恩爱有加,一切都迁就她。他明明知道水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情敌李荣标的血脉,但他从不以另外的眼光看他,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这一点桂花是感激不尽的。再者吴文章过去虽然干过不少坏事,但近几年他也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忏悔过去的所做所为,而且还行善积德,深得民心。年龄的老迈,心灵的感化,使桂花那颗善良的心也为之怜悯,为之同情。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怨恨吴文章了,她平生的愿望,一是将水生养大成人,二是为吴文章送终。她希望李荣标一生平安,同时也希望吴府生活如常。可谁也没想到这年关将到之时,吴府却遭一劫。她知道,老爷已是风烛残年的古稀之人,已经不起任何风浪了,若要有个三长两短,这吴府不就要“树倒猢狲散”了吗?
夕阳西下,山村的夜已经来临,相思寨庄户人家的屋顶上袅袅升起了淡蓝色的炊烟,融入到夜幕下的阴霾之中。一阵阵推磨声、打年糕声和碾屋的碾米声混合在一起,给相思寨增添了传统节日前的繁忙和喜庆。桂花心急火燎地等待着,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鹰隼般注视着前方,心里默默地说:应该回来了,怎么还没见个人影呢?不远处的山顶传来几声乌鸦的鸹噪,使桂花心中掠过一种不祥之兆。
夜幕下的前方山道一声马嘶,桂花忙收回思绪,走上前去,凭她的感觉,她知道是管家回来了。果然不错,马车缓缓地驰向吴府门前,吴三和几名家丁阴沉着脸没精打采地走下车来。
桂花知道事情不妙,忙上前问道:“管家,老爷呢?”
吴三一脸悲戚地说:“他们这群王八蛋,不讲信用,出尔反尔”
桂花急着说:“管家,到底怎么了,他们不肯放老爷回来?”
一家丁说:“他们杀了老爷,将五千银元也抢走了。”
“怎么,他们杀老爷”
“嗯,你看。”一家丁托着一个包袱上前解开,吴文章血肉模糊的头呈现在桂花的眼前。
“天哪!”桂花一阵头晕目眩,当场昏了过去。
吴三扶住即将倒地的桂花,忙说:“快,将五姨太扶进屋里去,小六指,去喊郎中来给她诊治。”
几名家丁连忙上前,搀扶着桂花走进吴家大院。等到桂花醒过来时,吴府大院内已经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了。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在院内院外炸响着;一群群前来吊唁和看热闹的人挤满了吴家大院;吹鼓手在吹奏着令人悲痛心胆欲裂的哀乐。整个吴府大院沉浸在阴沉的悲哀之中。
吴三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他见桂花苏醒过来,忙俯身说:“终于醒过来了,桂花,老爷的后事我已作了安排,你就放心吧。”
桂花泪水潸然地哭泣着说:“没想到老爷遭此劫数呜呜…”
吴三说:“桂花,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节哀,注意好身体,水生还小,你要保重啊!”
水生跪在桂花的床前,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一只手说:“娘,你可不能死啊,娘,我不能没有你。”
吴三将水生抱起来说:“你娘没事的,她是因为老爷去世,一时悲痛才昏过去的,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出去玩玩吧!”
桂花爬起来,要下床去为老爷跪着守灵,被吴三阻止住了。吴三说:“桂花,你身体孱弱,还是躺下休息好。外面有人为老爷守着。”
桂花拉着水生的手,说:“水生,去代娘为你爹跪着磕几个头吧!”
“娘”,水生不太情愿。虽然吴文章对他没有二心,但他听别人说他的亲爹不是吴文章。他没有见到亲爹李荣标,她娘也没给他提起过,但他幼小的心灵里已经装下了爹和娘的很多故事。因此吴文章的被害并没有使他感到有任何悲痛。他冷冷地说,“他不是我亲爹!”
桂花紧攥着他的手,泪水再次滚过脸颊,她有些惊奇问道:“你听谁说的?”
“外面人讲的,娘,我亲爹现在在哪里?我要去找他回来。”
桂花责怪地说:“水生,你太不听话了”
吴三说:“桂花,他还是个孩子,你就算了吧。”他转身又对水生说,“水生,走,我们出去,让你娘好好休息。”
“不”,桂花一把拉住水生说,“好孩子,你听娘的话,就算老爷不是你亲爹,他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也得给他尽一点仁孝,乖孩子,快去吧,不然,人家会说你没有教养的。”
水生点了点头,说:“娘,你好好休息,我听你的话去磕头跪拜就是。”说完,跟着吴三走了出去。
望着水生走出门口,桂花心中掠过了几丝宽慰。她没想到才几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他懂得亲生父子的亲情比什么都重要。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奥秘呢?平时又怎么没向她提起过呢?本来她想等孩子再长大一些后,将他们的一段经历告诉他。现在他虽然已经知道一些细微情况,但她断定儿子不会知道整个事情的始末。她要等料理完吴文章的丧事之后,将自己的所有经历告诉儿子,她不仅要让儿子知道,她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要让他知道他母亲并非水性杨花的放荡女人。她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又泛起一股波涛。梦绕魂牵的李荣标又使她心潮久久难平。八年多了,他现在身在何方,生活得怎样,怎么杳如黄鹤?他是不是又有了新欢而忘记了家乡的女人呢?丝丝牵挂在叩击着她的心扉。这一生中,她没有别的奢求了,她只希望心中的标哥永远平安无事,她只希望她和他爱之结晶水生顺顺利利长大成人,她希望他们父子无灾无难。来日他们若有相聚之时,他就可以无愧地对她的标哥说上一句话:我没有辜负你!
为吴文章办完丧事,就已经到了腊月十几的时光了。离过年仅有半个月时间,对于乡村农户来说,节日的气氛已经比较浓了。相思寨的老屠夫是最忙的了,每天都要为村里人家杀几头年猪。往年,吴家大院这时候最是忙碌,老屠夫开张的第一天就是给吴文章动年猪,因为吴文章在相思寨名望高,权势大,谁不敬重他几分,谁敢得罪他这地方一霸。今年就大不相同了。相思寨就数吴家院内冷清寂寥。吴府没有了往日的喧闹与光彩,已呈现出“门庭冷落车马稀”的凄凉光景。门前再没有家丁把守,也没有人进进出出,只要天一黑,大门就紧紧地关上,整个吴家大院显得是那样空寂和萧条。
吴府出现的这一桩事件,已经使吴家多年来的家财花销一空。几十亩田土卖给了人家,仅剩下几亩劣等田了。家中的积蓄已经用光,帮工们的工钱也难发出。油榨坊不能再办下去,老爷的不测全由这油榨房引起,帮工们用不着再雇了,因为家业已败,连那大院的一部分房子,也将由他人所用,还用得着帮工吗?吴三和桂花一合计,取得大太太允许,将所有的长工短工都辞退回家,并明确表示:来年再无能续雇,请他们谅解。刘金山、张狗娃在吴家做了十多年长工,如今也已经失业,只得另谋他路。雪梅由于苦苦哀求自己无家可归,恳求桂花和吴三留下她,桂花不忍让她流落他乡,才答应将她留下。
偌大的吴府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院内大堂上方放着吴文章的灵牌,每天早晚,桂花和吴三都要为他装香烧纸,祭奠他的亡灵。就连大年春节,他们也没有例外。直到正月十五,吴文章满“五七”后,桂花才脱去孝服。
正月十六中午时分,桂花和吴三在院内商谈着吴家要办的几件事情,门外一白胡须老人健步走进院内,手捻一长珠,口里不停地念着“占卜看相,算灵八字”
吴三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知道是表叔赵炎五来了。他忙对桂花说:“外面进来的那人好像是我表叔,人称神算子。就是那次叫我放走荣标的那位风水先生,我去请他进来,为你和水生卜上一卦,好吗?”
桂花说:“真是一位仙人,快快请他进来吧!”
吴三走出门外。几年不见表叔,虽然头发胡子全已花白,但步履还是那么稳健,精神还是那么爽朗。吴三走上前去说:“表叔,多年不见,你好啊!”
赵炎五环顾一下四周:“表侄,这府上阴气森森,可曾遭受劫难?”
“表叔所言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