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难得去吴宅一回。况且雪梅姑娘已对他似有厌恶之嫌,因此他也死了这份心思。三十岁上的小伙子,青春勃发,没有老婆伺候,日子也是挺难熬的。做梦也想到有位女人睡在身边,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有一天,狗娃起了个大早,挑了一担发糕去卖。路过吴家院墙时,身后有人叫了一声“狗娃兄弟”。凭这十分熟悉的声音,他知道是桂花。他忙放下担子,回过头去。桂花正提着一桶衣服去水塘边,他忙笑着说:“嫂子,这一向可好?”
“好咧!”桂花将桶子换到另一只手挽着,似有几分嗔怪他说:“狗娃兄弟,生意还好吗?怎么不上我家坐坐?”
狗娃说:“嫂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干这活儿,早出晚归,没有闲工啊!”
“看你说的,早出晚归,晚上总有时间吧。好兄弟,有时间常来坐坐,雪梅那儿我还是多替你说说。”
狗娃瞧着桂花的脸庞,心中不禁潮起一股暖流。这许多日子不见,桂花好像比先前更俊美了几分。过去在吴府大院经常碰见,狗娃从没有过非份之想。今天碰上她,心潮如何就起伏不平呢?他再一次瞟了桂花一眼,他感觉到面前的她有如仙女般艳丽,光彩照人。一件十分得体的白衬衫裹着那乳峰挺拔的胸部,是那样撩人心魄;挽着的袖子下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臂;明澈的大眼中显现出几分忧郁,给她更添了几分忧郁美。狗娃真有些魂不守舍了,他失态地望着桂花,似乎像在欣赏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他从恍惚中醒来,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走上前,说:“嫂子,来,我帮你提桶子!”
“不,”桂花用另一只手挡住他说,“兄弟,你赶早去卖发糕吧,不要耽搁了时间,这桶衣服我提得起。”
狗娃触着她的手,身上像通了电一般感到全身发热,他定了定神说:“嫂子,水生上学堂读书了吧。来,拿几块发糕给他吃。”说完忙从盖着白布的担子里拿出几块发糕来。
“谢谢你,狗娃兄弟,我要去洗衣服,怎么好拿发糕,别客气,下次我叫水生到你家去吃个饱。”
“那好吧,嫂子,我就少陪,先走一步了。”
“兄弟好走,别忘了常来坐坐,还像从前那样多好!”
狗娃答应一声:“好,我会来看你和水生的。”然后挑着担子悠悠然而去。一路上,他的心忐忑不安。他在窃想:要是自己能得到桂花,那该是多么美的一件事情啊!桂花人漂亮,且温柔善良,能将她拥入怀中,真是不枉此生。肉欲的膨胀,使他忘却了一切。他在回味着刚才桂花的谈话,桂花不是要自己常到她家去坐坐,还说白天没时间,晚上总可以嘛?其实桂花说话无意,却使狗娃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他完全错误地领悟了她的话。他感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虽然李荣标过去和他是患难兄弟,他这样做似有夺人所爱之嫌,但如今李荣标是死是活谁也不清楚。吴文章也已经归天半年多了,桂花总不能守一辈子寡,让一朵娇美的鲜花在空寂中枯萎。他要不顾一切地去采撷这朵鲜花,让自己尽情地享受到她的温馨和愉悦。
他美美地想着,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他要趁热打铁,将桂花弄到手。
吃完晚饭,桂花倒水给水生洗了手脸后,水生就自觉地走进房里,捧着一本书在油灯下朗读起来。望着天真聪明的孩子,桂花心中一阵欣慰。她走到水生跟前,用手抚摸着他的头问道:“水生,先生今天教的什么课?”
水生顽皮地瞧着母亲说:“娘,先生今天教的是唐诗《闺怨》,我背给你听。”水生把书本合上,一字一句地背诵着:“闺怨,王昌龄,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好孩子,背得不错,将来一定有出息。”桂花虽然夸赞着水生,但心中似有万顷波涛翻滚不息,孩子一首《闺怨》的背诵,令她愁肠百结,“闺中少妇不知愁”,不正是自己的缩影和写照吗?
“娘,我爹怎么还不回来?”
桂花回过神来,笑着说:“你爹出远门了,他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办。到时他当了大官,会来接你的。”
“娘,我爹长得高大英俊吗?”
桂花说:“你爹身高体健,是副富贵之相。将来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你爹。好吧,你好好读书,娘给你缝补衣服。”说完,桂花拿了一件裤子缝补起来。
水生读着读着便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桂花在隔壁房里补衣服,没听到水生的读书声,开始她以为水生在练习写字,因此没有打扰他。她将那件衣服补好后走进书房时,才发现水生呼呼地睡着了。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水生,到床上去睡。”小孩子瞌睡大得很,根本没法叫醒他。她走过去将水生抱起,走近床边,坐在床杠上,为他擦去嘴边的涎水,脱掉他的鞋子,轻轻地把他放到床上。她给他掖好被子,并在被子上拍了几下说:“水生,好好睡觉吧!”然后她走到那架纺车前,一手捻着棉线头,一手轻轻地摇着纺车,纺车发出“嗡嗡”的鸣唱声,声音飘荡在宁静的杂院内,飘散在相思寨的夜空中。
纺车不知叫了多久,桂花只觉得手臂有些酸胀发麻,头也有些昏昏的,但她还想坚持一会儿,她要尽快把纱纺完,送给人家换回钱,给水生买一件新衣服。自吴文章出事后,家里已是洗劫一空,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全靠桂花纺纱来维持生计。如今儿子读书又增加了开销,她不得不每晚纺至深夜,用做母亲的心血来将孩子抚养成人。恍惚中,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定睛一开,原来是狗娃。她强打着精神说:“狗娃兄弟,快坐。”
“嫂子,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狗娃满脸堆笑地说,“刚才我从这里路过,听到纺纱的声音,我知道是你,便进来看看你。”
“谢谢你的一片好意。你坐坐,我去烧茶。”桂花说。
狗娃拦住她说:“不用客气。嫂子,这么晚了还在纺纱,天天晚上是这样吗?”
桂花说:“嗯,没办法,水生上学读书,不能太窝囊呀!”
“嫂子,”狗娃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光洋,“拿着吧,给水生扯几尺布做件衣服。”
“不,我怎么好收你的钱呢?”桂花婉言推拒着。
“自家人就不要讲客气了。来,拿着。”
狗娃捉住她的一只手,把钱放在她手心中。
桂花和他对视片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是在打她的主意。
狗娃碰到她的手,心中一阵颤栗。就在桂花满含感激之情的一刹那,狗娃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桂花,嘴唇狂烈地吻在她的脸蛋上。桂花一时不知所措,用尽力气推他,躲开他的嘴唇,然而那双大手搂着她的腰部无法挣开,她奋力挣扎着喝斥着:“狗娃,你这该死的东西,怎么能这样?”
狗娃紧搂着她的腰说:“桂花,你没有丈夫,我没有老婆,我们成亲吧,我会好好待你和水生的。我好爱你,你就答应我吧,桂花,我求求你!”
桂花急中生智,狠狠地在他的肩胛上咬了一口说:“狗娃,你真不是人!”
狗娃松开了手臂,一只手捂着咬痛的肩膀说:“哎哟!桂花,你神气么子?”桂花愤然地说:“狗娃,你这下流坯,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患难兄弟荣标吗?”
“哎呀,你心里还在记着他。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心里还有你吗?他心里要是有你,怎么这一去八九年没个音讯。你早死了这份心吧,告诉你,荣标早就到阎王爷那儿守门去了!”
桂花捡起那两块银元,朝狗娃身上甩去:“你血口喷人,给我出去!我打死你这个下流鬼!”
这时,水生也从床上爬起来,赤着双脚跑向外屋,用手指着狗娃说:“你欺侮人,我长大后要杀死你!”
狗娃边退边挡过桂花的追打,退到门口时,没注意绊倒门槛,仰面朝天,重重地摔倒在门外。他狼狈不堪地爬起身来说:“你这臭娘们,不识抬举,我叫你日后有好果子吃!”
桂花朝他狠狠啐了一口说:“呸,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
第十六章
张狗娃在桂花那里自讨没趣后,对他们母子一直怀恨在心,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报复他们。一天,狗娃挑着发糕架走到学堂地坪里,刚下课的学生伢涌出教室,走到地坪里,围住了卖发糕的张狗娃。有钱的小孩掏出几个子儿递给狗娃,买一块发糕美美地吃着,没钱的伢子只好望着发糕担流口水。张狗娃望着几个馋涎欲滴的小孩中还有水生,便故意挑了一块热腾腾的发糕在手中,对那几个小孩说:“看你们馋得不行,今天我给你们几个出个题,你们谁能说出自己爹的名字,我就给他一块发糕,不收你们的钱,要是说不出,那就不给他吃,好不好?”
几个小把戏高声叫着:“好!”
狗娃叫过一名孩子问:“你爹叫什么名字?”
小孩说:“我爹叫元宝。”
“元宝,好,给你一块!”狗娃又拿起一块发糕,问另一名小孩:“你爹呢?”
“我爹叫,人家都喊他沙泥鳅。”
狗娃笑着把发糕放在他手中说:“沙泥鳅也行,给你!”狗娃给几个小孩子每人一块发糕,几个小孩吃得津津有味,只有水生站在一旁没吃上发糕。
张狗娃有意大声说;“水生,你过来,只要你说出你爹的名字,我挑最大的一块发糕给你吃。来呀!”
水生见到人家孩子吃得很有味,口里也馋得不行,但他没有听狗娃的话,走过去照他的说出自己爹的名字。他听娘讲过他爹叫李荣标。可他一直没见过亲爹。那天晚上狗娃欺侮他娘,他一直记在心里,虽然想吃那冒着热气的美食,但他不能接受狗娃的东西,因此他望了一眼张狗娃,说:“谁吃你的臭发糕!”
“你们瞧,”张狗娃说,“水生说不出他爹的名字,他没有爹,他是野种!哈哈,水生是野种!”
众小孩也笑着齐声喊着:“水生,野种!水生,野种!”
水生“哇”地一声哭着跑回了家里,正在纺纱的桂花见他没放学哭着跑了回来,知道其中定有蹊跷,忙停止纺纱,几步跑到门口,抱起水生问道:“水生,你哭什么,谁欺负了你?”
水生用手抹着泪水说:“他们笑我没爹,骂我是野种,呜呜”
桂花替他揩着眼泪说:“你没告诉先生听?”
“没有,是狗娃在学校里卖发糕,他要没钱买的学生说出自己爹的名字,就给每人一块发糕,我说不吃他的臭发糕,他就说我没爹,是野种。学生也跟着喊。娘,我要把爹找回来。”
桂花抚摸着水生的头说:“狗娃这没良心的东西,看他将来怎样跟你爹交待。好孩子,你做得对,不吃他的臭东西,娘明天给你买好多好多的东西吃,好吗?”
水生破涕为笑地点了点头。
桂花拉着水生说:“走,我送你到学校去,看狗娃这禽兽把我们母子怎么样?”说完,带上房门,和水生走出了院子。
水生一边走着心里一边想:狗娃你这狗日的,我要让你有好看的。
不久后的一天上午,狗娃又挑着发糕架到学校门前叫卖。几名学生跑近他的发糕担子,吵嚷着要买发糕。水生也站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