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我买不起,再压压吧!”
“那就一百五,这个数目再不能少。”
“一百五”,张妈低头沉思了一会后说,“算了,就一百五。”
大太太笑着说:“一言为定,明天你带钱来领人,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好,决不食言!”
俩人相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后窗外听壁脚的吴三听到这些情况,简直吓了个半死。天色暗下来,吴三松了松筋骨,顾不上站得两腿发麻,三步并作两步向桂花住的长工屋走去。
“桂花,桂花!”吴三敲着房门轻轻地叫唤着。
“是谁?”桂花点亮油灯问道。
“是我,桂花,快开门,我有急事相告!”吴三着急地喊道。
桂花打开门,吴三一脚踏进门内,气喘嘘嘘地说:“桂花,不好了,大太太把你给卖了!”
桂花惊愕地问:“卖我?”
吴三气愤地说:“刚才,他和怡春院的张妈关着门谈了很久,我在窗外听得一清二楚,大太太把你卖给怡春院了,明天早上就要过来要人。这大太太,真是没有一点人性了,人也老了,还干这种损心败德的勾当。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德行啊!”
桂花从惊慌中醒过来,说:“干爹,我该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快收拾一下,到外面去避避吧,我先去外面看着点,晚上送你们母子出大门。”
桂花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衣服,水生从外面进来,桂花说:“水生,快吃饭,晚上我们去二姨家。”
水生问:“娘,这么慌慌忙忙去二姨家,是不是有人要害你?”
“嗯,乖孩子,别问了,天黑后我们走!”
夜漆黑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几个黑影从吴家后门闪出。桂花牵着水生,背上背个包袱,吴三提着个纸灯笼为他们母子照路。送至村外避静处,吴三说:“桂花,我不能远送了,以免大太太怀疑生事。日后你们母子流落他乡,自己多加保重!”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光洋说:“我只这点积蓄,你留着用吧。”他将二块大洋塞进桂花的口袋里。
桂花泪流满面地说:“多谢干爹,要不是您,我们母子恐怕要”她话都说不下去了,接着就要屈膝跪下。
吴三连忙拉住说:“快点走吧,这回离开,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面。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吴三把灯笼递到桂花手中。
桂花接过灯笼,吴三捧着水生的脸蛋说:“听娘的话,不要让娘心烦。”
水生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
“走吧,走吧。”吴三催促说。
桂花一手牵着水生,一手提着灯笼向前走去,刚走几步,她又折转回来说:“干爹,桂花拜托你一件事。”
吴三说:“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我会尽力的。”桂花说:“日后,要是有了他爹荣标的消息,求你千万告诉他,我和孩子等着他!”
吴三哽咽地说:“一定,我一定告诉他!”
桂花牵着水生快步朝山路走去,夜色中,只见那灯笼发出的微光在移动,越来越远
第十九章
大太太起得特别早。她在梳妆镜前梳理了一番,然后叫过小香说:“小香,饭做好了吗?”小香说:“做好了。”大太太说:“快去长工屋把五姨太叫过来,我有事和她商量。”小香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吴三坐在厅堂门口抽旱烟,心里却在为桂花母子祈祷。
昨晚他辗转难眠,通晚没有合眼,他为桂花母子担惊受怕,世道艰险,可怜一个弱女子到哪里去安身立足。他怨恨大太太,都是女人家,为什么你就那么恶毒,偏要置一个饱经人生沧桑的女人于死地呢?在吴家几十年,吴三对吴文章和大太太可算是言听计从,尽心竭力,纵使他仰慕的四姨太在大太太的谣言潮水中死于非命,他也只是悲愤难奈,没对他吴家产生异心,因为他毕竟是吴家的仆人,“君要臣死,不得不死”,何况四姨太是自寻短见呢?那次赵炎五的开导,他第一次违抗主子的旨意,私自放走李荣标后,他的人生也出现了一个重大的转折。他不再是那样狐假虎威,趾高气扬,遇事他总要揣着良心,不干任何昧良心的事情。李桂花在他心目中是最善良不过的女人,他总是在心里想:为什么这样一个善良正直的好女人,总是有走不完的坎坷之路呢?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他时刻尽自己的能力保护她,可命运总是无情地捉弄她,让她经受那么多的苦难。他想起了表叔赵炎五和他的谈话,近两年内可是她的多事之秋。两年也快过去了,希望他们母子今后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吴管家,你过来一下。”大太太在房门口喊道。
吴三知道大太太喊他干什么,便高声说:“大太太,我就来。”
吴三把旱烟筒在地上磕了磕,将烟灰倒尽,然后收起烟荷包,起身走向大太太房间。
大太太笑着说:“管家,坐吧,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吴三故意说:“大太太,您说了算,我尽力去办就是。”
“唉,自从老爷去世后,我们家已经是日见拮据了,家里断了粮不说,还欠了不少的债,这吴家大院嘛,已经是空院一座,可家里几口人要吃要穿。老爷不在世了,这五姨太是多余的人。要说我们吴家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也是这狐狸精带来的,她真是个灾星呀,好端端的吴家这样”说完呜咽着哭了起来。
吴三感到好笑,这吴家的衰败是天意,命该如此,怎么一下都推到了桂花身上,但他不好直说。吴三抽出旱烟筒,装上烟丝说:“大太太,别哭啦!我看还是想办法解燃眉之急吧!”
大太太抹了一把泪水说:“管家,正是要找你商量,昨天我找张妈借钱,她提出要五姨太到怡春院去帮她管理管理事务,我看也好,五姨太在这里也没事干,因此我就答应了。”吴三心里骂道:好一个恶婆子,明明是将她卖到妓院,却说让她去管事务,你良心被狗吃了。他说:
“大太太,这五姨太是个正经女人,恐怕她不愿去怡春院做事?”
“不情愿,那可不行,又不是要她去卖身,吴家现在困难,她就不能分点忧吗?”
吴三有意附和说:“大太太,听您的,我去叫她过来。”
“不用了,我让小香叫她去了,你去大门外看着点,张妈他们来了就叫我。”
“好吧!”吴三口里答应着,心里却暗笑道:“恶婆子,别做美梦了,等下我看你怎样向怡春院交差?”
吴三走后,大太太正在白日做梦。一百五十块大洋即将到手,对于眼前的她来说也算是发了一桩小财。她美滋滋地想着,那纵横交错的菊花纹堆满皱皱的脸上。
小香慌慌张张的推门进来说:“大太太,不好了,五姨太她不见了。”
“什么,”大太太收住笑容说,“她到哪里去了?你快跟我去找!”
“我到处都找遍了,没见着她的影子,她的房门敞开着,屋里乱糟糟的,衣服被子都不见了。”
“那个小贼种呢?”
“也没看到,八成是他们母子俩昨晚就逃跑了。”
这无异于在大太太脊背上猛击了一棒。她蹒跚着走出门,胸口感到一阵剧痛,险些跌倒在门口,小香连忙扶住她。她用手指着大门说:“快,快喊管家!”
“嗯,”小香扶着大太太坐在太师椅上后,一溜烟跑到大门外。
吴三站在石阶最上一级,他心里想:等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小香气喘嘘嘘地跑过来说:“管家,大太太叫你过去。”
吴三回过头问道:“什么事?”
“五姨太跑了!”
“真的吗?”
“管家,谁骗你。刚才,大太太叫我去喊五姨太过来,我推开门,屋内乱糟糟的,五姨太和水生都不见了。”
“你没好好地找找吗?”
“我到处喊,也没见人,管家,你说他们母子能到哪里去呢?”
“我怎么知道,我还问你呢!”吴三镇定了一下情绪说,“走,小香,去看看大太太,和她合计合计。”
大太太见吴三进门来,便嚎啕大哭:“吴三,那狐狸精跑了你看如何是好呀”
吴三劝慰着说:“大太太,别难过,你不是说五姨太是个灾星吗?这下她跑了,我们吴家院子也就清静了,您难过什么呢?”
“你懂个屁!”大太太哭着说,“狐狸精跑了一百五十块大洋气死我了呀”说完,大太太紧盯着吴瞧着那射过来的凶光,吴三心里怦怦直跳,但他很快镇静下来。
大太太说:“吴管家,是不是你走漏了风声?”
吴三说:“大太太此言差矣!我吴三端的是吴家的饭碗,在吴家过了大半辈子,对吴家可是忠心耿耿,真是天地可鉴。何况你也没给我什么风声,直到刚才你才告诉我要五姨太去怡春院。大太太,你可别冤枉好人哪!”
大太太又“哇”地一声哭起来:“我不想活了呀天哪”
这时,门外站着两男一女,女的是那个妖艳的张妈,两个男的却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子,脸上没半点表情,犹如两尊木雕立在门口。
“呵,大太太,吴管家,都在这里,那五姨太呢?我们等着要人用呀!”
吴三过来陪笑说:“张妈,五姨太昨晚跑了,我家大太太心情不好,我们到厅堂里坐坐。”
“那可不行,说好了今天来要人。”张妈瞧了一眼小香说,“这丫头也不错,就让她去顶替吧。”
小香连忙退缩着说:“不,我不去,我不去!”
张妈使了一下眼色,两个男人进门架着小香就要往外拉。
吴三说:“你们可不能这样,小香姑娘是大太太娘家的侄孙女呀!”
“侄孙女又怎样,我照样付钱,不过,这丫头长相一般,五十块大洋吧!”说完,掏出一把银洋,丢在桌子上,“我们走!”
两个男人推推搡搡地把小香架走了,吴三哪里拦得住。大太太坐在椅子上,见他们拉走了小香,一口气没转过来,就昏死过去。
几天后,大太太羞于见人,便一根麻绳吊死在屋梁上。李桂花牵着水生,靠着小灯笼的烛光,赶了几十里山路,到天边出现微光时,才到达二姐银花的家。一路上水生很听话,脚上打起了泡,桂花心疼要背他走,他坚持不依,等到见了二姨妈家的屋顶时,小水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桂花将他拉起来,天色已亮,灯笼用不着了,她将它扔到了路旁,然后背着水生朝银花家走去。
银花还没起床。听到敲门声,她披衣下床问道:“谁呀,这么早?”
“二姐,是我。”
银花听出了桂花的声音,忙跑过来把门打开说:“三妹,这大清早你从哪里来?快进屋吧,水生,娘累了,下来,姨妈抱你。”说完她从桂花背上接过水生。
桂花对水生说:“水生,快叫二姨!”水生没答应,原来他躺在母亲的背上睡着了。一夜的山路,大人都难挺住,何况一个年幼的孩子呢?
银花摆手说:“别叫醒,让他睡一会儿。”说完将他抱到床上睡好后,又过来说,“三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桂花将大太太要将她卖到怡春院,老管家送她出门的事细说了一遍。
银花说:“这天杀的婆娘,真毒。三妹真够命苦!”
俩姐妹闲聊了一会,银花说:“三妹,一夜没歇息,到床上休息一下,我做好饭叫你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