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饭。”
“嗯,夫人旅途辛苦,你先休息,首长很快就会回来了,我做饭去。”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周萍走进卧室,清理了一下东西,把几包点心拿出来递给李岚说:“岚岚,这是从你爸爸家乡带来的特产,快送一包去给刘奶奶。”
李岚拿了两包点心,风一般刮出去了。
周萍觉得身子有些困,便和衣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睡意一阵阵侵扰着她,不知不觉她便呼呼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又听到了女儿一声亲切地呼唤“爸爸”的声音,于是她的眼睛睁大起来。这时,荣标已推开门,牵着李岚站在她的面前。
“呵,回来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去车站接你。”
“看你忙到这时才回家,天都漆黑了,还去接我。”周萍娇嗔地说。
李荣标将李岚抱起来,坐到周萍身边说:“岚岚,妈妈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回来呀?”
李岚挣脱父亲的怀抱,站起来说:“妈带了好多土特产,你看,这叫什么豆,这是什么干”
李荣标手上塞满了,他知道女儿叫不出这些土特产的名字,于是便一样一样地给她介绍说:“这是豌豆,这是红薯干,这是芝麻糖”说着说着,一桩又一桩的往事打动着他的心扉,他想起了小时候路过李嘉政学堂门前时,桂花悄悄给他送东西吃的情景。他迫不及待地对女儿岚岚说:“岚岚,出去玩一下,我和你妈有正经事要说。”
女儿李岚懂事地走出了门,周萍站起身到桌子前梳理了一下头发说:“荣标,听说美国鬼子又在侵犯朝鲜,我们要抗美援朝。”
“消息好灵通哟,”李荣标说,“是的,部队正处于高度警戒中,中央军委准备调整东北边防军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
周萍回过头对李荣标一笑说:“这次没轮上你带兵上阵啰”
!
“嗯,”李荣标斜躺在床上,用一双手枕着脑袋说,“没份儿啦?其实我还真想去拼他几回,在战场上滚打了那么多年,如今一年半载摸不着枪,听不到炮声,手心真还有些发痒,心里也有些发乱呢!”
“你呀,天生的一身硬骨头,有了仗打,什么就都忘到了脑后。”
李荣标站起身来,他好像突然记起了一件什么事。忙走到周萍身边说:“周萍,这次到南方慰问收获不少吧。呵,忘了问你,那件事办得怎样?”
“嗯,”周萍不置可否地望着李荣标。
李荣标拉过周萍的一只手,一双眼睛里饱含着希望的光茫,他轻声地说:“萍,难为你了,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周萍眼眶内涌出一汪泪水,双眼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脚尖一声不吭。
“你到底说话呀!”李荣标双手摇着她的臂膀说。
周萍心中一阵乱麻似的,不知如何回答他是好?说她死了吧,更会引起他伤心至极;说她还活着,又怕他她凝视着李荣标,理解他迫不及待的心情,她只好违心地轻声说:“下落不明。”
李荣标失望地踱着步子,稍顷,她回过头说:“你就没详细打听打听?”
周萍说:“农村正在闹土改,打倒地主分田地,慰问团的同志老是打听吴府地主的小老婆,合适吗?”
李荣标气愤地说:“这是什么话?桂花她不同,在吴府,她没少受压迫,况且她是被逼迫的”
周萍说:“可是人家不这么认为,你呆在京城,不了解农村现在的形势,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一浪高过一浪,过去那些吃人骨头喝人血的地主恶霸都已威风扫地,成了穷苦人斗争批判的靶子。你叫我如何明目张胆地去打听她的情况”
“哎,你呀!”李荣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没找狗娃问问情况?”
“他呀,现在可不是你想象中的狗娃了,如今他当了村干部,威风凛凛的,走起路来衣角都绊得人倒。听说他当初还想打桂花”周萍差点说漏了嘴。
“什么?”
“呵,没什么,听说后来狗娃和桂花闹过矛盾,结过一点仇怨。”
李荣标一拳砸在大腿上:“他呀”
第二十六章
南方老区慰问团光临相思寨村,使一向不太起眼的相思寨身价倍增,作为相思寨的农民土改根子张狗娃也大红大紫起来。送走慰问团的同志后,工作队赵队长主持召开了全村群众大会,正式吸收他入党,选举张狗娃为相思寨村解放后的第一任村长。狗娃当上了村长的第二天,就到镇雕刻店刻了一枚鸭蛋大的大印,并扯了一尺红布紧紧地包裹着揣在口袋里,吃饭睡觉,大印也不离身。张狗娃再也不是那样天天走家串户,访贫问苦,大大咧咧地吆三喝四了,他每天清早起来,扒几口炒饭就到村部去处理村里的公务。
一天,他正在村部的办公室里拨拉着算盘珠子,核实村里的几笔账目,一阵“叮叮铃铃”的响声传来,他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儿,走出门来,镇上的一名邮递员将一张汇款单交给他说:“张村长,李桂花的汇款单,你签个字吧!”
张狗娃接过汇款单,并拿着笔在邮递员递过来的清单上歪歪斜斜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说:“谢谢你了。”
邮递员走出好远,张狗娃返身回到村办公室,双手托着那张汇款单,心中好一阵激动。长方形的汇款单赫然写着“人民币贰拾元整”,并在收款人后面写上“湘岳阳县相思乡相思寨村李桂花收”的字样。汇款人后面只落了一个“周”字。狗娃好像得了一件稀世珍宝似地拿着汇款单左瞧瞧右望望,心中却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他心里想:谁会给这臭地主婆汇钱呢?莫非是李荣标。不对,李荣标十多年音讯杳然,怎么会是他,就是李荣标已出人头地,他也不清楚乡下发生的一切,怎么知道桂花还在相思寨?再看这汇款单后面明明白白写着一个“周”字,而不是李荣标的名字,决不会是他!那这钱是哪个汇来的呢,听说桂花的弟弟李醒在岳阳城里当了校长,是不是他怜悯桂花,给她汇钱来了?也不对呀,李醒也不会改姓嘛!狗娃琢磨来琢磨去,硬是猜不透这其中的奥秘。他把汇款单压在一本账薄上,掏出口袋里的印章,在印盒里揉了揉,然后重重地加盖在汇款单的背面。末了,他把汇款单塞进上衣口袋,自言自语地骂一句说:“地主婆,臭娘们,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想比我们贫苦农民过得好,吃香的、喝辣的,没门。这胜利果实该我们享受享受,你就别再做你的美梦了。”
狗娃得意地笑了笑,用嘴巴吹了吹盖过印泥的公章,然后又用那块红绸布包裹好,放进衣袋里。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把账薄合上锁进抽屉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走出村部,脚底像抹了猪油一般是那么轻飘飘的。路上几个人跟他打招呼,他只“哼唧”了两声又快步而去。他脚底生风般来到镇邮电所,把盖了印章的汇款单往柜台上的营业员面前一丢说:“请取款。”
营业员抬头看了看狗娃,心中生出几丝疑虑说:“你是”
“我是相思寨村的村长,不相信我吗?”
营业员看了一下汇款单,背面盖了相思寨村的印章,此人自称是村长,她也就没什么话说了,于是笑着说:“相信相信,您等一等,我这就给你办。”
过了一会儿,营业员将一叠钞票递给张狗娃说:“您点点数,出门概不负责。”
狗娃接过纸币,蘸着口水数了两遍,然后把一叠票子用手帕包好放进内衣小荷包内。
他走出邮电所的大门,来到镇上的一家南货店铺,买了一瓶谷酒;又到绸缎布匹店,给雪梅扯了几尺碎花布,然后一路哼唱着老掉牙的花古小调,兴高采烈地赶回到自己家里。
狗娃推开房门,雪梅正在屋里搬柴禾准备做饭,狗娃把一瓶酒和两斤猪脚往桌子上一放说:“雪梅,今晚我们打个牙祭,把猪脚煨烂一点。”
雪梅见到桌子上的猪脚和酒,说:“你今天哪么舍得花钱买这吃呀?你哪里弄来的钱?”
“你多管闲事,我讲过你跟着我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狗娃从口袋里扯出一节花布说,“你看,我还给你买了这么好看的花布,来,披上试试。”
雪梅高兴地接过花布,往身上披了披,果然增添不少光彩。她兴奋地在狗娃脸上亲了一口说:“你等着,我煮猪脚去!”
狗娃望着雪梅的背影,奸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在说:
“堂客们,长头发,少见识,给她买了几尺花布,看喜欢得成什么样子?以后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会让你成为相思寨穿着最漂亮的女人的。”他站起身,拿了个茶盅,放在饭桌上,然后倒了一盅酒,茗了几口身子便觉得一阵清爽。雪梅在厨房内剁好猪脚,塞了几把柴在灶内,走进房里时,狗娃正抓了一把黄豆在咽酒,雪梅说:“看你馋得,几天没喝酒,就成了饿鬼。你就不能等会儿,我把猪脚炖熟后再喝嘛?”
“别吵嚷,雪梅,过来你尝两口,这真是地道的谷酒,我是好久没喝到过这样的好酒了哟!”
“你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找到了发财的门路?”
“看你说的,跟着我还怕享不到福,今后酒有喝,饭有吃,衣有穿,你就多给我生几个伢崽吧。”
“想得美。”雪梅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从此后,周萍每次寄给李桂花的20元生活费,都被狗娃塞进了腰包。狗娃拿到汇款单领取现金后,总要到镇上打酒买肉扯几尺布回家,让雪梅欢喜一阵子。
桂花近来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自从那晚她和周萍相见倾心而谈后,过去她那憔悴忧愁的脸上如今也出现了笑容。荣标平平安安的消息,给了她心灵上一种莫大的安抚和宽慰。十多年来,她是在为他们父子而顽强地活着,饱经了多少精神上的折磨和生活的痛苦,但她无怨无悔。十多年的相思梦,十多年的未了情。多少个月圆之夜她独自伫立窗前,望着那银盘似的月亮出神,她多么盼望自己家人也拥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呵!她盼呀盼呀,她盼着他平安归来,盼着一家人团团圆圆,可如今有了他的消息,她又退却了。她不能为了自己去牵连他,影响他的前程。当她读完周萍那发自肺腑的信后,她更坚定地打消了自己心中美好的念头。桂花唯一的心愿就是以加倍的爱抚养水生,让水生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聪明乖巧的水生是她和荣标爱情的结晶,是她生活的全部希望。随着年龄的增长,水生已经越来越懂事了。他经常帮助母亲砍柴挑水,同学给他点好吃的东西,他总要分出一半给母亲。水生生日那天,桂花用老母鸡生下的几个鸡蛋到镇上换回了一点白米煮上,还煎了一个荷包蛋,满满地盛上一碗让水生吃个饱,自己却缩在烟薰火烤的柴弯里吃着黑黑的红薯丝。水生看在眼里,不声不响地将米饭和蛋分出一半端给母亲说:“娘,我吃不完,你也吃点吧。”
桂花望着儿子,泪水差点涌出眼窝,她扒了几口红薯丝和着唾液吞咽着说:“水生,今天是你的生日,娘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吃,你就快吃吧。”
“娘,你要是不肯吃,我也就不吃了!”水生把自己的半碗饭放在灶上说。
桂花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来将水生搂在怀里,亲切地说:“水生,我的好孩子,知道心痛娘了,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