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章余怒未消,烦躁不安地说:“我怎么能容纳一个被男人挤压过的女子,如果我要知道是谁糟贱了她,我一定要把他杀掉!”
这种情况,要是发生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吴文章会毫不手软地痛打她一顿,然后一纸休书将其遗弃。可对于桂花又有些另眼相待。因为她是他近六十年生涯中见到的一个最美艳、最让人称心的女人,她的举手投足,她的媚笑眼神,都是那样令人迷醉销魂。她虽然失去清白,没有把贞操奉献给他,这是一个天大的缺憾,但他不能没有她,将她抛弃,甚至他也无法在心里去怨恨她。他想只要她今后跟着他好好地过日子,不再把心往外掏,他就能原谅她,让她拥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吴文章自认为不光彩的这件事情,任何人也不知道。几天后,吴文章暗淡阴郁的心情也开始好转,那种积郁心底的不快烟消云散。他天天晚上吃完饭就去和桂花调笑,以百般的柔情和爱宠去打动她青春的芳心。在以后的欢愉中,他从没提起过新婚第一夜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他要让她心情畅快地和他行欢作乐。把自己老朽而不失壮实的躯体和她那白洁柔软的胴体消融在一起。
虽然如此,吴文章的心目中还是一直摆脱不了那可怕的阴影。桂花的失身,虽然已成为过去,但他仍担心今后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吴文章很有心计而又老谋深算。桂花嫁给他后,虽然是那样言听计从,殷勤有加,但他从她的欢颜里觉察到了一种勉强和不情愿。他猜想桂花一定另有所欢,因此他提醒自己,要对她有所提防。
他把吴三叫到身边,要他注意一下桂花的举动,看她与外面的哪些男人接触。吴文章虽然没有直说她的过错,但精明的吴三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原委。因此他要尽一个奴仆的职责。早晚都要注意窥探一下桂花的一举一动。
李荣标那晚和桂花分手后,回到家里洗了把脸,然后剥了衣服倒在床上,可是翻去覆来怎么也睡不着。草堆上那勾人魂魄的情景不时在他眼前出现。顷刻间,他的体内又潮起一股难以言语的燥热。他想着桂花小时候对他的好处,想着她奉献给他的那殷红的血液,心里不禁翻江倒海,全身热血奔涌。他恨自己没有勇气带着她远走高飞。明天她将成为吴文章的小老婆,今后见面和交欢也只能是偷偷摸摸。为此,他又憎恨起吴文章来。自己老大一把年纪,却娶上一个比他小四十多岁的姑娘,夺走他的心上人。好在桂花已经把贞操给了他,虽不满足,他也甚感欣慰了。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精精神神地走到吴家大院时,吴府的院门才刚刚洞开。他吃了早饭,按吴三的吩咐,从村里几户人家掮来了几张方桌,然后就到杂房内给火铳装药。做完这一切,他到自己睡觉的房里换了件青布罩衣,便挤在那纷乱的人堆里,踮起脚尖期待着新娘的到来。此刻他心里虽然感受到不是一种滋味,但他还是希望能尽快见到他。花轿的到来,他几步迎上去,好像自己是恭候新娘到来的新郎公,差点忘了去放火铳。午筵上,他在厅堂内跑来跑去,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桂花的身影。晚上闹房喝茶时,他轻轻地捏了她的手臂一下,桂花娇嗔地丢了个媚眼,他的心便激动不已。
欢乐的一天过去,一切又都恢复原样,李荣标又开始了榨油坊的辛苦劳作。成天难得跨进吴家大院一步,因此要见上桂花一面非常困难。
古历腊月二十四是过小年的日子。吴文章吩咐吴三给打工的伙计们做几样好菜犒劳。桂花听说要去给油榨坊的长工送饭菜,她的心一动,忙对吴文章说:“老爷,我嫁过来好几天了,整天呆在家里,像笼中的鸟一样闷得发慌,你也让我做点事吧。听人说你家的榨油坊很大,我能去看看吗?”
吴文章见桂花有如此雅兴,便说:“我的乖乖,只要你乐意,什么都行,我吴家的家产虽不大,但还是能够让你逛半天。
门前那上等的几十亩田地,东头那一应俱全的榨油坊,都是我祖父留下的家业。做事嘛,看你细皮嫩肉,重活不会让你干,累坏了身子我会伤心。这样吧,今后你有空给油榨坊的长工们送送饭菜和茶水,那几个小伙子可真不错,你也好去认识认识。”桂花心中一阵喜悦,说:“老爷,今天是过小年,等会儿我给他们送饭菜,好吗?”吴文章把手一挥,说:
“好,好!人家都说你不仅美貌无双,而且玲珑乖巧,手脚勤快,果然如此,老头真是娶了个好内当家哟!”桂花笑着嗔道:“老爷,看你又在取笑我了。”吴文章撮起厚厚的嘴唇,亲了一口她的脸蛋子说:“乖乖,不是老夫取笑你,而是我发自肺腑的真心话。”狡诈的吴文章怎么也不会想到桂花主动要去油榨坊送饭,完全是为了去见上她的心上人李荣标一面,顺便也熟悉一下油榨坊的情况,以后好寻找幽会的对策。
对于桂花来说,与李荣标虽只有几天未见,但恍若数月,令她牵肠挂肚。新婚第一夜,吴文章也因她未破红而悻悻而去,她则暗自欣喜,心里在愤恨地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还想要我的清白身子,你做梦。”在这几天时间内,她不知是如何打发光阴的。吴文章天天晚上来和她纠缠寻欢作乐,她只是强作欢颜,心底里却生出几分厌恶和憎恨。
桂花提着一篮子饭菜朝村东头的油榨坊走去。油榨坊离吴家大院约二百来米,桂花迈着快步,心中像揣了只小鹿怦怦直跳。她一路小跑着,恨不得长出两只翅膀一下飞到那油榨坊,飞到他的身边。
李荣标和狗娃正在油榨坊碾屋里碾着棉籽,刘金山大叔则在给那匹骡子拌草料。碾盘发出“嗡唧嗡唧”的叫鸣声,给油榨坊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喧闹。桂花气喘嘘嘘地赶到碾屋门前,解开花头巾,喊叫一声:“过年了”,碾屋内的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望了她半天。
李荣标放下翻搅碾盘棉籽的木扒,几步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篮子有意说:“烦劳五姨太给我们送饭,真是领受不起。”然后从竹篮里端出一碗碗菜肴,说,“老爷今天给我们做什么好东西吃?”
桂花示意他不要在她面前太放肆,以免人家生疑。然后对另俩人说:“那位大叔,这位大哥,过来吃饭。老爷关照你们,让厨房弄了几个时鲜菜,让我送来,你们快趁热吃吧。”
李荣标把两个伙计介绍给桂花说:“五姨太,这是金山大叔,这是狗娃兄弟,都是相思寨村的。”说完又对刘金山和狗娃说:“五姨太和我们同门同族,人可好咧!”
狗娃打趣地说:“五姨太这般漂亮,难怪吴老爷近来精神这般好。”
“别胡说,”李荣标打断狗娃的话,说,“老爷和五姨太的玩笑你也敢开,看吴老爷不揍扁你。”
狗娃做了个鬼脸,把舌头伸了伸,说:“标哥护着五姨太,你们是不是”
“你不要乱嚼舌头,”李荣标慌乱地说,“你再胡闹,我打歪你的嘴吧。”
狗娃连连求饶:“好兄弟,我是说着玩的。”转身又对桂花说,“五姨太,我这人嘴臭,你别见怪!”
桂花笑着说:“好啦,别什么五姨太前五姨太后,多难听,叫我桂花好了。以后说话可要正经点,老爷面前更不要乱开玩笑。”
“小的记下了。”狗娃挤挤眼睛俏皮地说。
三个人风卷残云般地吃完饭,桂花便收拾碗筷准备回吴家大院,李荣标忙接过篮子,送她出油榨房门。狗娃朝他挤眉弄眼,他狠狠地瞪了狗娃一眼。
转过油榨坊约三十余米,便到了一个避静的屋角。桂花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李荣标心领神会,便随着她走近那屋角边。桂花抓着他的臂膀,柔声说:“标哥,我想死你了!”李荣标丢下手中的篮子,一把将桂花搂在怀中说:“我也一样。”说完疯狂地吻着她的嘴唇、额头和脸颊。良久,桂花轻轻地用手臂推开他说:“标哥,你快回油榨坊吧,时间久了,他们会怀疑的。我也得早点回去,老爷还在家等着我咧!”
俩人依依惜别。李荣标站在路边,望着桂花远去的身影,爱情的狂飙又一次在他胸腔中卷起。他脚步轻飘像踩着棉花似的走进碾屋,狗娃却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标哥,怎么去那么久,是不是和五姨太亲嘴了?”李荣标醒过神来,斥责道:“狗娃,你胡说什么!”刘金山在一旁说:“狗娃,说话可要当心啊,老爷听到了可真要出人命案啊!”狗娃却十分认真地说:“金山大叔,从五姨太的眼神里,我看她对标哥真还有那个意思,按理嘛标哥和桂花算得上天生一对。
没想到让吴老爷弄到手,啊呀,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
老天爷没长眼睛啊!”刘金山见他说得在理,也就不再弹拨他。三个人便一声不响地干起活来。
腊月二十六,年关已近在眼前,吴文章让所有的帮工都回家过年,他给帮工们发足了工钱。短工过年后看情况再请,长工刘金山、李荣标和张狗娃来年照样留下来。因为他们在油榨坊干了好几年,油榨坊的兴旺鼎盛有他们辛勤的汗水渗透。三个人都能吃苦,而且信得过。吴文章对他们说:
“你们为油榨坊的兴旺立下了汗马功劳,我吴某是清楚不过的。今天我给你们每人加发十块光洋,让你们回家把年过好。明年过完元宵节,你们就继续来油榨坊上工。工钱我还会给你们长一点的。”三个人接过吴文章的慷慨馈赠,异口同声地说:“多谢老爷。”之后,三个人都收拾好衣物,到庭院向吴文章的家人一一告别,便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在回到李家村的这段时间,李荣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仍十分挂念着桂花。春节过后的正月初六,他穿了一件新布褂子,上吴家大院,一是给吴老爷拜年道喜,更重要的是想见见桂花。刚好这一天吴文章上县府给县太爷们拜年去了,站在院门口迎接的是他日思夜想的桂花。李荣标抱拳拱手,桂花还以礼节。一阵寒暄,桂花领着他走进自己的新房间,又是倒茶,又是摆果品,好像他是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桂花问:“标哥可好?”
“好咧!”李荣标说,“老爷不在家?”
“上县城了。”
“五姨太过年还遂心吗?”
桂花娇嗔地说:“看你姨太长姨太短,还把我当外人看。”
“桂花,我还得掩人耳目呀,”李荣标笑着说,“过小年那天,狗娃就发现我和你之间的那层关系,好在是自家兄弟,不然就麻烦了。”
“他还真是鬼精灵!”桂花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李荣标坐到她身边,刚要去亲亲她,外面一声喊:“来客人了!”他只得起身告辞。呆久了,他怕人家怀疑他们之间有不正常的关系。桂花悄悄告诉他,以后有机会她会给他透个信,让他来自己的房里享受那份温馨和幸福。
正月十六,李荣标到吴家油榨坊上工。桂花时常给他们送茶送饭,瞅着空儿俩人搂搂抱抱亲热一番,滋润一下嘴唇,但那种焦渴和期待却始终难以解脱。
日子似碾盘一样滚过,过得是那样沉重。
第四章
日子一晃荡,又到了谷子扬花吐穗的季节。种田人割倒了满坡的油菜,晒干后,送到吴家的油榨坊榨出那黄亮亮香喷喷的菜油。这是油榨坊一年中最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