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她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他又顺着来的方向朝吴家大院走去。他刚绕过院墙,院子里传来小六指的喊叫声:“李荣标跑啦!李荣标跑啦!”顿时,吴家大院火把闪烁,人声嘈杂,院门“轰隆”一声打开,举着梭标长枪的家丁蜂涌般向他窜来。李荣标再也顾不上什么了,拔腿跑向那黑沉沉的田野。
第七章
李荣标逃跑确实是家丁小六指发现的。
那晚,小六指负责值勤,他睡在暗房的隔壁房里。半夜里,他听到隔壁房子里有窸窣的响动声,他以为是李荣标睡觉翻身压着柴草的声音,因此没有在意。后来又听到院墙外一阵脚步声。他侧着耳朵细听,脚步声越走越远,他心里一阵惊慌,半夜三更院墙外还有如此急匆匆的跑步声,是不是李荣标逃跑了。使命感指使他一骨碌爬起来,点亮灯笼去房里巡查。果然不出所料,墙根掘开一个洞,李荣标逃得无影无踪。他吓得冷汗直冒,忙大声叫着:“李荣标逃跑了,李荣标逃跑了!”
首先听到他呼叫的是吴三。他给了李荣标挖墙逃跑的工具,心里一直还是不踏实,睡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小六指一声呼喊,使他不由自主地披衣下床,第一个来到了出事地点。他故意骂骂咧咧地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怎么让他跑了。看老爷不要你的命。”小六指哭哭啼啼地诉说着他发现的情况,并不停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说:“我真是该死!”
吴三见吴文章也已经走出门来,便故意发号施令地说:
“还愣着干什么,把家丁都叫来给我去追!”
小六指叫醒所有家丁,打着灯笼火把,杀气腾腾地追出了吴家那片田垅。小六指想来个将功折罪,带头跑在最前面。凭他的猜测,李荣标在这条出口的必经之路上,还没走出太远,他要亲手抓到李荣标,将他带回去交给吴文章,以求得他的宽恕。
李荣标确实没跑多远。他走出了那片田野,走过了那座狭长的山岗,可他还没有走出吴文章的狼窝虎穴。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浑身的疲惫袭扰着他,他感到脚步是那么沉重无力。天已经亮了,东边的山头上已映出一片红色的晨曦。他疲惫不堪地坐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正准备休息一会儿,突然他发现身后的不远处有一队人匆匆赶来,领头的是左手长着六个指头的家丁小六指。他顾不上饥饿和疲劳,拔腿朝右边的山林里跑去。小六指发现了他,他一边追赶一边恶狠狠地说:“李荣标,看你往哪里跑?你就是逃到爪哇国,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李荣标钻进那树林柴草之中,荆棘划开了他的衣衫,割破了他的手指,他仍不顾一切地往山腰中跑,最后他浑身无力地瘫坐在一片一人多高的茅草中,听任命运怎样安排他的归宿。
小六指和家丁们追到这片山林中,便不见了李荣标的踪影,他们知道他无路可逃,已躲进这山里的柴草中,便排成纵队,摆开阵势,像梳子一样严密地搜寻。可是几十亩的大山,他们又怎能搜查得到,小六指便停止搜山,想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妙策:烧山。
这是一座圆圆的小荒山,像古代将士的头盔。一条宽阔的山间官道把这座山与毗邻的山脉隔开,形成一座独居一方的山头。小六指和众家丁在山的四周点燃了柴草,八月里正是树林柴草枯干的季节,又遇南风助阵,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火势风卷残云似地扫荡着山头。小六指幸灾乐祸地大声笑着:“李荣标,等一会你就会烧成肉饼,我再带回去让吴老爷啃。”
这时吴三也赶到了,本来他要制止小六指烧山的举动,可已经来不及了。望着那熊熊燃烧的山火,他心里说:“李荣标,不是我不救你,你命该绝死荒山呀!”
荒山上大火烧了半天,偌大一座山已经只有几十平方米的地方没有烧着了。吴三想:这次李荣标必死无疑。他正欲打道回府,突然刚才还晴好的天气一下阴沉起来,狂乱的北风呼啸着,顷刻间,瓢泼大雨倾天而降,家丁们一个个淋成了落汤鸡,纷纷落荒而逃,只有吴三和小六指还站在那路边愣愣地出神。
望着那大雨浇灭终未烧着的一块柴草,他更加信奉表叔神算子的推断。他断定,李荣标就藏在那块烧着的柴草中,是神灵护佑着他,让他逃此一劫,他口中不停地念着:“天意呀天意!”
小六指两眼鹰隼似地望着那块蓬松的柴草,他已经发现藏在柴草中的李荣标,他端起了鸟枪,对吴三说:“吴叔,你看,李荣标藏在那柴草中,我把他崩了。”
吴三一只手握住了小六指平端的枪,说:“小六指,别劳神了,既然大火也烧不死他,说明李荣标有神灵庇护。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苍天都在保佑他,你能把他怎样?弄不好你的枪还扣不响咧,我们还是放他一马,做个顺水人情吧。”
“那吴老爷拿我是问怎么办?”小六指着急地说。
“放心,”吴三说,“吴老爷那儿我去帮你求情,你已经尽心尽力,他不会把你怎样的。只是今天发现李荣标的事,你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否则我们俩就一齐得死。”
“吴叔,你放心,我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的。”小六指信誓旦旦地说。
“好吧。小六指,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你要答应我,不传给外人听。”
“吴叔,什么事这么神秘,我听你的就是。”小六指说。
吴三挨近小六指,附在他耳边说:“还记得昨天那个算命的老先生嘛?”
“怎么不记得?才昨天的事,不会忘的。”
“我告诉你,那是我表叔神算子,名叫赵炎五,他看相算命真灵验。昨天他看到李荣标就说他命相好,是个了不起的角色,这方圆百里百年也难出一个他这样的人才,他劝我想办法放了他。”
“你真的把他放了?”小六指心有灵犀,猜出了其中的原委。
“没有,”吴三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嘱咐他说,“小六指,别人面前可不能乱说,记住吗?”
“是,吴叔,我不会戳您的漏子的。吴叔待我恩重如山,就是要我即刻去死,我也不会连累您的。”小六指诚恳地说。
吴三确实是小六指的大恩人。他和他有着同样可怜的命运。小六指父亲在县城卖苦力时,被城里镇压示威学生的警察的野炮子打死,母亲改嫁他人,丢下他一个孤儿端着一只破碗过着乞讨的可怜生活。那年冬天,雪下了整整三天三晚,吴家的院门前已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石阶上积雪成冰,稍不注意,就会踩西瓜皮似的跌个仰面巴叉。吴三清早起来,拿了把铁锨去门外铲除冰雪,偶然发现门口的石狮子旁边躺着一个浑身都是雪花的孩子,手中还紧紧抓住一根小木棍。他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鼻孔,还有出气,他便抱起小孩走进自己的住屋,用被子包裹着。小孩慢慢地苏醒了,口里叫着:“我饿,我饿!”吴三赶忙到厨房里拿出三个白面窝头让他吃。小孩狼吞虎咽地吃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救他的吴三。吴三又烧起一堆柴火让他烘烤。小孩的脸上慢慢地泛起了红润的气色。突然那孩子一膝跪在吴三面前哭泣着说:“老爷,你收下我吧,我什么活都能干。”吴三瞧着这可怜的孩子,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孩说:“我不知道,他们都叫我小六指。”“小六指”,吴三瞧了一眼他那只长着六个指头的手说,“你爹你娘到哪里去了?”小六指哭得更猛地说:“我爹死了,娘也走了。”小孩和他同样的命运,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他深深懂得这种孤苦伶仃的生活是多么难熬。没有父爱和母爱的生活,是世界上最痛苦最不幸的生活。一种深深的怜爱撞击他的心胸,他扶起跪在地上的小六指说:“好吧,你就住在我这里吧。我管你吃和穿。”
从此后,小六指就住在吴三屋里,和他同睡一个床铺,同吃一锅米饭,待他如亲人一般。小六指亲切地叫他“吴叔”,帮他扫地、洗衣、做饭,倒洗脚水。十八岁那年,吴文章要补充两名家丁,吴三极力推荐了小六指。吴文章见小六指聪明灵活,身体强壮,便让他当了值勤守院的家丁。他知道自己有今天这样的生活,完全是吴三的栽培和帮助。他的命是吴三给捡回来的,他的长大成人全凭着吴三的心血倾注,因此他把吴三当成了自己的再生父母。吴三说的话他言听计从,吴三指东,他决不会向西。
吴文章见家丁们一个个无功而返,气得暴跳如雷,大骂他们都是一群无用的饭桶。他把家丁们召集到厅堂训话:
“你们哪一个放走了李荣标,老实给我招来,我可以免你们一死。如果不招,我查出来就要剜他的心肝。”他做出一个可怕的手式,然后盯住小六指说:“小六指,是不是你放走的,昨夜是你值勤。”
小六指慌忙说:“老爷,小六指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放跑李荣标。只是昨夜是我值勤,李荣标逃跑,我没能及时发现,尽到我的职责,甘愿受老爷惩罚。”
吴文章把一双结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住小六指,小六指虽沉着不语,但望着那可怕的凶光,心中不免有些发怵,他把一双眼睛移开,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双膝。吴三见此情景,慌忙出来圆场说:“老爷,小六指和家丁们跟随您多年,一直效忠于吴家,他们与李荣标非亲非故,而且您待他们也不薄。我相信他们吃着你的俸禄,决不会干那种吃里扒外的事情。”众家丁见吴三在为他们明辩,便一齐朝着吴文章说:
“小的们不敢,望老爷明鉴。”吴三望着他们,又望望小六指,继续说:“小六指虽然失职,但也情有可原,况且他首先发现李荣标逃跑,带头追了好几里路,没想到刚要大功告成,一阵狂风暴雨使李荣标得以逃窜。这一切我都亲眼看见。老爷,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小六指“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说:“小六指严重失职,甘愿受罚,老爷动手吧!”
吴文章把手一挥说:“起来吧,以后办事要多加小心才是。吴三,我们去查看一下,李荣标赤手空拳,怎么能拆开墙洞,我看一定有他人相助。”
吴文章和吴三一同来到那墙洞前,墙内墙外仔细查看了一番。吴三望着那高高的狗洞似的小窗户,说:“老爷,我看问题就出在那小窗户上。这小窗子虽然有一人多高,但很小,人要想进出是不可能,但外面的人从外递一把锉刀钢钎进来是完全可以的。至于那相助李荣标的人,一定是他的至亲或密友。”
“可除了我们吴家院内的人外,其他人不会知道他关在这间房里,”吴文章一边察看一边沉思着说,“莫非是油榨房帮工的狗娃和金山。”
“老爷,把狗娃和金山喊过来问清楚一下。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荣标关在这里好几天了,只要院内的人透一点风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人家就知道他的情况了。”吴三认真地分析着,然后对小六指说,“你快去把狗娃和金山叫来,老爷有事找他们。”
张狗娃和刘金山慌慌张张地走进厅堂,当吴文章询问他们是否帮助李荣标逃跑时,俩人都矢口否认,并愿拿脑袋担保。
吴文章见没抓到李荣标,又查找不出帮助他逃跑的人,便非人地虐待桂花,拿她当出气筒。吴文章把她的衣服剥得精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