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人一直认为:历史是用实际例子来给人启示的哲学。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中国的历史一直是中国人的老师,也正是因为吸取了历史教训,才使中国人形成了因循守旧的性格,他们毫无怨言地选择尽最大的可能屈从适应,而不愿意花力气撞墙以表示不满。他们行事的依据是“不能医治的伤风必须忍受”这一古老的格言。
换句话说,中国人知道富了该怎么过,穷了又该怎么过。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这两种情况下的哪一种,他们知道如何知足。
我们必须把中国人的常乐看作是他们的一种民族特性,这种特性和他们的知足有着密切的联系。他们总是尽量地自得其乐,因此,他们得到的幸福总是超过所期待的,这与我们很不相同。
一般的中国人不会过分讲究,他们是最好招待的客人,无论在什么地方吃饭,无论吃什么,他们都觉得已经够好了。即使是为数众多的缺衣少食之人,他们也始终保持不慌不忙,这种态度让我们感到很惊异。
中国人的常乐一般根源于他们的热情好交,这与盎格鲁…撒克逊人忧郁孤傲的性格形成鲜明的对照。中国人的主要乐趣之一就是跟人聊天。至于聊天的对象是老朋友还是陌生人,对他们来说差别并不大。毫无疑问,他们所遭受的许多痛苦似乎可以通过聊天来缓解很大一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许多中国人喜欢种树养花以点缀自己非常简陋的环境,这甚至成为他们最大的爱好。用他们的话说,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就我们的中国仆人来说,虽然对他们的许多批评也许是正确的,但他们经常任劳任怨,长期做额外的工作,不仅没有怨言,而且经常觉得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这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中国的仆人,如果经常说自己命苦,就会受到同伴的嘲笑,有时还会成为话柄或者他们的口头禅。前面已经说过,中国人总是不知疲倦地辛勤劳作,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那些纺线的人不仅能一直工作到半夜,甚至为了节省一点油钱而在黑暗中劳作,却从不叫一声苦。他们视自己起早贪黑的辛苦为理所当然。像苦力、纤夫和独轮车夫之类,他们最为辛苦,却不但没有听到他们对社会不公有过牢骚,反而经常见他们放弃休息的机会加班加点干活,满足于有一顿饭吃。
有见识的旅行者经常会提醒人们注意中国劳工的这一特点。霍西先生在《中国西部三年记实》中谈及扬子江上游时说道:“纤夫也值得一提。除了乐师和潜水员之外,他们几乎都是小伙子。他们总是愿意在岸上奔忙,吃饭的时间从不超过一刻钟,并且从来不发脾气。”
阿奇博尔德·利特尔先生在《长江三峡之行》中也有类似的描述:“我们的5名纤夫紧紧攥住纤绳,踏着凹凸不平的岩石,一寸一寸地拉着船逆水而上。我无法用语言来赞美这些穷苦力的顽强和韧劲,他们两个月才挣两元钱,每天三餐只是粗米饭,配一点洋白菜,正是靠这些食物,他们每天从早到晚,用尽力气。”
我认识受雇于外国人的一位中国车夫,他经常推着沉重的车子一连行走数月。整个行程中,他必须很早就起身,然后翻山越岭运送沉重的货物一直到很晚。一年四季,不论气候如何,都赤脚赶路,跋山涉水。每到一个地方,还要为雇主准备食宿。要做的事情这么多,得到的报酬却不多,但是他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干了几年的活,据雇主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仆人发脾气!除了细节上不同,相信所有的读者都能举出这样的例子来。
也许最能表现出中国人乐观天性的是他们生病的时候。一般来说,他们对自己的一切都表示乐观,也希望别人对自己的情况保持乐观。甚至对很严重的病痛,他们也常常表现出充满希望的乐观态度。我们都知道,很多的中国人,正遭受严重疾病困扰,而且他们又极为贫穷,得不到应得的营养,身边不但没有亲人,还可能遭到亲戚的冷遇或者直接遭遇抛弃,生活对他们来说,是几乎看不到一线希望的。但是,他们仍然一直保持快乐与镇定。同样的情形如果发生在盎格鲁…撒克逊人身上,他们肯定会表现出烦躁不安的情绪。
我们认为,具有这种乐观性格的中国人不在少数,每个在中国待的时间够久的外国人都会遇见他们。我们需要重点提出的是,如果历史告诉我们的“适者生存”是真理,那么,中国人肯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中国人的气质》孝悌为先(1)
研究中国人的特性,就不能不说孝顺这一话题,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研究中国人的孝顺可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课题。与我们习惯用这些词语表示的含义相比,它们在中国人当中的实际意义有很大的不同,就像我们使用过的许多词汇一样,难以用英语词语将它准确地翻译过来。
汉语中还有很多表示同样意思的词语,其中与“孝顺”最相近的,也是最常用的一个字就是“礼”。为了举例说明这一点,同时也是为了给讨论中国人的“孝顺”性格提供一个背景知识,最好先引用卡莱尔先生的一段话(引自《中央王国》):“礼是中国人所有思想观念的集中体现。在我看来,中国可以贡献给世界的最合适、最完美的专著就是《礼记》。中国人的感情靠礼来满足;他们的职责靠礼来实现;他们的善恶靠礼来评判;人与人之间自然的关系靠礼来维系。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由礼来控制的民族,每个人都作为道德的、政治的和宗教的人而存在,受家庭、社会和宗教等等多重关系的制约。”
对这段话,威廉姆斯博士的评价最令人信服,他说:“将‘礼’译为英文中的‘ceremony’很不准确,‘ceremony’的意义太过贫乏,而‘礼’不仅包括外部行为,而且涉及了所有规范礼节及其行为动机的正确原则。”
中国人十分重视孝顺,这点从他们的一些古代书典就能看出,比如《四书》和其他古书典,特别是《孝经》。接下来,我们重点来讨论中国在现实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孝顺观,看看他们是如何理解孝顺的,孝顺又是如何成为中国人独一无二的特性的。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中国人的孝顺是从多方面体现的,并不是在任何位置上,或者说任何观察者都能发现其本质的。
1877年,雅蒂斯博士在上海召开的传教士会议上宣读了一篇论“祖先崇拜”的论文。在这篇论文中,他精心总结、阐述了自己在中国生活三十年的观察和经验。论文刚开头,雅蒂斯博士就说,祖先崇拜只是孝顺的表现形式之一。接着,他在论文中又提出,“孝”这一概念,很容易对人产生误导,我们应当警惕,以免误入歧途。
雅蒂斯博士认为,中国人是他所了解的民族中最不孝顺的。他们不服从父母,而且一旦明确了自己的需要,就开始固执己见。这种观点受到曾在中国生活了三十三年的、著名的中国典籍翻译家莱格博士的断然否定。他宣称,他在中国的生活经验与此截然相反。这种说法相互矛盾的现象表明,每个人的感觉总是不同的,就像两支温度计一样。要想获得正确、全面的观念,就必须将这些互相冲突的观点联系起来,综合考虑。
长期的生活实践经历可以看出,中国的孩子并没有接受如何正确听从父母的教育,我们把服从父母当成一条行为准则,他们并不是同样做法。可是,这些不受约束,或者说受约束不是很严格的孩子们长大后的情形,就不一定和我们想象的一样了。
中国人的观点是:树大自然直。意思是说,孩子长大了,自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怎么做。它可能还包含别的意思,但是它确实为中国人的孝顺行为提供了理论依据。但是,这种观念是否正确,是由人们的孝顺观念、受教育的方式和各地孝顺的具体情况共同作用验证的。
《孝经》中说:“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还有一种最普遍的说法:“孝为万德之首,其诚存于心,而不在行。以行而论,世无孝子。”中国人还特别指出,任何道德缺陷都可追溯到有无孝心方面。违背礼节是因为缺少孝心,不忠心耿耿是因为缺少孝心,不恪尽职守是因为缺少孝心,对朋友不忠诚是因为缺少孝心,临阵胆怯是因为缺少孝心。这样,孝顺的内涵就远远超出了行为的范畴,不仅包含了行为的动机,还包含了所有的其他道德内容。
普遍的看法是,孝顺实际上是出于对先人的感激心理。《孝经》敕令章对此作了强调。孔子说,“子生三年,然后娩于父母之怀。”所以父母死,要守孝三年。守孝三年似乎成了对父母这三年养育之恩的回报。孝顺的人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因为它是父母赐予的,不善待它,就等于忘恩负义;孝顺的人,当父母在世时,要竭力服侍;当父母去世后,要经常祭拜;孝顺的人,要继承父道——“三年无改于其父之道,可谓孝矣。”
此外,作子女的还要努力纠正父母出现的明显的错误。威廉姆斯博士曾引用了《礼记》中这样一段话:“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说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乡党州闾,宁孰谏。父母怒,不说,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怒,起敬起孝。”在中国很少听到不听父母话这回事,而在西方则不然。
我们发现,孔子在《论语》第二章中,对孝作了好几种不同的解释。他的解释因情况不同而有所不同。比如,当鲁国一位名叫孟懿的官员向他请教“何为孝”时,他说:“无违。”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不违背”。显然,孟懿也是这么理解的。但是,后来的事情表明,孔子并没有解释完全他的意思,就像其他的中国人一样,他也有一种“欺瞒”的才能。他不是亲自向孟懿作解释,而是到后来,当他的弟子樊迟驾车送他,重提这件事时,樊迟问他:“夫子,您是什么意思呢?”这给了孔夫子一个透露真意的必要机会,他才解释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看来他希望借樊迟之口将真正的意思转述给孟懿。另外一次在回答“何为孝”时,孔子强调对父母要事之以礼,否则,只照顾他们的身体,就无异于把他们当成马、狗来看待了。
引用上面那些事例,是为了证明,中国人的孝顺观主要就是做人应该依从父母的愿望,满足父母的需求。这是中国的一个古老的观念。
孔子曾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他比较心往神驰的还是古代那种孝顺观,而当时的观念与古代已经大不相同了。孔夫子的这些言论虽然已经过去好几个世纪了,但是它仍然深深地根植在中国人的思想中。我相信,如果孔夫子现在还活着,他肯定还会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甚至更为坚定。
对于中国人是如何看待孝顺与其他社会责任的关系,我们已经了解了,但是我们还不清楚在现实中,中国人是如何理解孝顺的。随机选择十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中国人来问:“怎样才算孝顺?”十之八九会回答:“不让父母生气。”他们认为,子女没有好好服侍,所以父母才会生气,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