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沐天波这样说,顿时急了,想想自己所担的干系,再想想皇帝那严重的伤势,最后再衡量一下轻重缓急,得失荣辱,众人心中立刻下了决心。先是一两个人离开史可法走到沐天波的右边,接着所有的人都陆续走到沐天波的右边,只剩下了史可法一个人还站在沐天波跟前。
沐天波故做惊讶,说道:“怎么诸位都反对这蛮子给天子治伤吗?难道就只有史阁部一人坚持让蛮子为天子治伤吗?”
“还有我!”随着喊声,张慎言挣脱兵丁的禁锢,跑到了沐天波的跟前。
沐天波望着衣帽不整的张慎言,说道:“老夫很是为难啊,这么多人反对,只有二位这样坚持,这可怎么办?”他向身边的黄得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
黄得功没想到沐天波忽然把这个担子扔给了自己,当下抓耳挠腮,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又将求助的目光盯到林清华身上。
刚才林清华已经看过皇帝的伤势,以他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就算是把皇帝给移到后世最好的医院也救不过来了,因为皇帝的呼吸系统明显衰竭,出气多进气少,而且伤口化脓得厉害,根本就毫无救治的希望了。
想到这里,林清华道:“依我看,不如先让这位大夫进去看看,能不能治,怎么治,只有看了才知道。”
沐天波很惊疑,他不明白林清华为何要这样说,正疑惑间,史可法却抢上一步,他说道:“威毅侯说的对,只有看了才能治,不如先让大夫进去看看。”
沐天波沉吟片刻,将手一挥,道:“那就请大夫先看看吧。”他放大夫进去,但却命人将随后跟着的史可法、张慎言拦住,说道:“人多动静大,恐会打扰天子,二位就留在这里等候。”
哈克那札尔…贾尼别克…哈斯木毕恭毕敬的走入皇帝的卧室,他立刻就闻到了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他小心的翻开皇帝身上的毯子,仔细的看了看伤口。
就在大夫看伤口的时候,沐天波却跟哈斯木拉起了家常,他问道:“大夫听得懂汉话吧?”
哈斯木道:“听得懂。”
沐天波接着道:“这位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哈斯木一愣,直起身来,说道:“我知道,他是大明的皇帝,是大明的主人。”
沐天波点头道:“知道就好。那我问你,你有把握治好皇帝的伤吗?若你能治好,那没的说,今后你必定飞黄腾达,前途无量!但若治不好,那就……”
黄得功见沐天波望向自己,当下会意,立刻接着说道:“若治不好,就要将你全家问斩!‘问斩’,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喀嚓’一下子杀掉,脑袋与脖子分开,然后人头被挂在城头上风干。”
哈斯木立时打了个冷颤,他不禁想起了进入南京后在城门洞上看到的那些人头,那景象仍旧让他浑身冒冷汗。他低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皇帝,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得不仔细权衡一下。在他看来,现在的这个皇帝已经快死了,没有任何人能救他了,就连自己也不行,与其冒险不如回避,所以他很快就下了决心,他转身走出卧室,来到门外,向着史可法行礼道:“尊敬的大人,您许诺的那一万两银子我恐怕是挣不到了,因为皇帝陛下已经病入膏肓,我没有能力救治,所以请您谅解,我告辞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史可法,准备走出顺天府,但却被守门的兵丁拦下。
沐天波很高兴那个蛮子大夫善解人意,他吩咐兵丁让哈斯木离开,随后望着史可法,说道:“史阁部,恐怕天子的伤真的没有人能治了,看来我等还是先立储君吧。”
史可法与张慎言心中虽然疑惑,他们很怀疑是否是沐天波买通了那大夫,但他们实在找不出理由反驳,所以只能在心里暗自咒骂,同时责怪自己没有尽早让那蛮子大夫为皇帝治伤,尤其是张慎言,他对自己早先阻挠史可法请蛮子大夫救治皇帝的行为很是后悔,为了使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儿,他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立惠王吧。”他转过脸去,征求史可法的意见。
史可法颔首道:“惠王离南京不远,若是骑马的话,最快明日就到。”
沐天波道:“二位大人何必舍近求远呢?如今桂王就在这里,大伙儿快来参拜吧。”
“什么?桂王在这里?”二人齐声惊呼,脸上显出难以致信的表情。
沐天波向一个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领命而去,很快就领着人用一个御辇将桂王从另一间厢房中抬了出来。沐天波从师爷手中接过印玺和敕书,将其举过头顶,说道:“诸位请看,这是桂王的印玺和封王的敕书,若有疑问的可上前查看。诸位不必疑虑,桂王从那张献忠反贼手中逃脱后,曾在何腾蛟将军的营中住过一段日子,现何将军就在城内,也可将他请来辨认,免得有人心中不服!”
张慎言抢上一步,接过印玺与敕书辨认起来,随后众人也纷纷涌上前来,一起鉴别真假。就在众人乱哄哄的争辩的时候,那几名看护皇帝的大夫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其中一人说道:“皇上伤情不妙,请诸位大人速速进屋。”
史可法与张慎言闻言一惊,虽然他们早有准备,但仍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快就死去,二人当即推开立在身前的沐天波,冲入卧室,扑到龙床边,齐声高呼“万岁”。
皇帝终究没有“万岁”,就在史可法的“万岁”声呼到第五遍的时候,皇帝两腿一蹬,头向床里一歪,就此驾崩。顿时,屋里屋外哭声一片,哀号阵阵,几只乌鸦闻讯赶来,停在天井中的一颗枯树上,好奇的向屋子那边张望。
在这一片或真或假、或高或低的哭声中,大明的新天子桂王正式登基,新天子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犒赏从龙之士,大封功臣,林清华、黄得功、李成栋、左梦庚同一天封“公”,与黔国公沐天波爵位一致,而且他们也与沐天波一样得到了封地。新天子登基后的第二件事就是宣布明年改元“永历”,同时命群臣为刚刚死去的皇帝确定一个庙号。
第三件事便是大赦天下,而这件事尤其让群臣感到震惊,因为不仅一般的犯人被赦免了,而且连那些参与谋反的潞王党羽也大多被赦免,只有象阮大铖这样的潞王心腹没有得到原谅,他们在当天就被押到城外开刀问斩。之所以会赦免这些所谓的潞王党羽,是沐天波与林清华等人事先商议的结果,因为在他们看来,若想把持朝政,光有他们这样的武将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一批文官,而最有可能收买的文官就只有那些被关在顺天府大牢中的所谓潞王党羽了。当然,在这件事上,林清华出力最多,为了保住侯方域等人的命,他几乎是竭尽全力,最终他的目的达到了,在那些穿戴整齐三跪九叩的大臣们中间,很快就混进来两百名衣衫褴褛、浑身发出恶臭的“罪官”,他们将这小小的顺天府衙门挤得满满的,一时之间倒真显得人才济济。
虽然大行皇帝刚刚离开他的臣民,整个南京城陷入一种悲痛的气氛中,但作为新登基的天子,桂王不忍心看到他的臣民太过悲痛,所以他下了一道圣旨,命城内解严,允许百姓自由出入南京城,这也算是新朝新政的开始。
随着解严令的下达,冷清多日的南京城又渐渐的恢复了人气,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那些侥幸逃过兵灾的店铺也开始清理店门外的垃圾,准备重新开张迎客。由于城内的军队在接到撤往城外的命令后陆续撤出南京城,所以在城里闲逛的兵丁也渐渐的少了,而且原先在城北一带驻扎的左梦庚军队也开始撤退,只不过他们仍旧留下部分人把守着城北的数座城门。
对于左梦庚将军仍旧把部队留在城门上的原因,百姓们并不关心,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生活,如何寻找自己在战乱中失散的亲人,以及如何领取朝廷的救济。
“咯吱”一声,一间临街铺面的门板被抽了下来,一个年轻人探出头来,向街上望了望,随后向屋子里喊道:“爹,街面儿上清净了。”随后从屋子里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那就开门吧,把招牌挂上,随便把陷儿端出去晒晒。”
年轻人将更多的门板拆了下来,随后与另一名年纪略小的年轻人一起抬来个梯子,架在铺子外,将一个蒙着红布的匾挂了上去,待挂好后,年轻人将那红布一扯,一面“宜心斋”的招牌就露了出来。
两个年轻人一边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个招牌,一边擦着头上的汗。
“喂!掌柜的,你们这里开张了吗?”一个穿着青衣的大汉走过来问道。
年轻人转过身,其中年纪稍大的那个说道:“刚开门,还没有开张,您是要买糕点吧?要不您晚些时候再来,或者留个条子,等我们做出来就给您送去?”
那大汉向店里看了看,说道:“我就买些可吃的东西,不一定是糕点,你们有什么可吃的就卖给我吧,这一路上只有你们这个地方开张了,其它铺子还关着门呢!”
年轻人向屋子里喊了一声:“爹,有主顾来买吃的。”
“来了,来了!”一个老者慌慌张张的奔了出来,他对那大汉说道:“不巧的很,小店刚开门,还没生火呢。”
大汉道:“你们总要吃饭吧?有馒头吗?我买!”他说着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掌柜。
掌柜笑着接过那东西,看了几眼,他立刻愣住了。虽然他不是典押行的掌柜,但毕竟在街面儿上做了这么多年买卖,眼光还是不差的,他一眼就认出手里拿着的这个东西是珠钗,而且是那种富贵人家小姐头上戴的珠钗,寻常大家根本就买不起,也不敢买。
掌柜的手有些发抖,他望着那大汉,问道:“敢问客官想买多少馒头?这个……这个小人可没那么多馒头可卖啊!”
大汉不耐烦的说道:“怎么?还怕钱多扎手?你有多少馒头我买多少!我看你也没钱找零儿,那就不用找零儿了!”
掌柜赶紧将珠钗收起,说道:“小人家中馒头不多,也就二十多个,不过还有些散碎糕点,客官若不嫌弃,就一起拿去吧。这个……这个珠钗嘛,小人实在不敢收,客官拿回去吧。若是客官没带现钱,那也不用着急,等以后客官带了现钱再给小人吧!”说完,他将用袖子遮住的珠钗又递给了大汉。
那大汉提着包着馒头、糕点的包裹渐渐远去,拐过一个街口就从众人眼前消失。年纪稍大的年轻人望着掌柜,问道:“爹,你怎么不收他手里的那个钗子呢?要是不值钱的话,给我也行啊,我把它拿给我媳妇。”
掌柜瞪着年轻人,说道:“你懂个啥?那个珠钗价值连城!我不是看不上,而是不敢要,万一那是抢来的赃物可就麻烦了。前些日子城里抢东西的人多的很,那镇虏军不是还枪毙了一些乱兵和青皮吗?你还敢要?你是不要命了?给我进去!把门板再给我装上,看来今天开门不吉利,今天就不开门了!呸!呸!”掌柜连着向地上吐了两口吐沫,以便将晦气丢在门外。
就在掌柜亲手将最后一块门板合上的时候,那名提着馒头的大汉已经来到了一座半塌的房子外边,他向四周警惕的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迅速从变了形的门中窜入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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