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清华与莫不计来到袁继咸府中的时候,却发现袁继咸府中乱成一片,家丁丫鬟们奔来跑去,似乎在收拾东西,连门口看门的门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林清华忙拉着一名家丁,问道:“怎么?你们老爷还是准备走了?”
家丁看了看林清华,他马上就认出了这个已经来过几次的楚国公,于是跪下禀道:“回楚国公,我家老爷确实准备回老家去,而且马车都雇好了,只等东西收拾完,就可以走了。”
林清华命家丁站起,随后便与莫不计领着几名卫兵向后面走去。
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两人很快来到了袁继咸府的正厅。
这里也是乱糟糟的一片,家丁们大呼小叫的在捆扎箱子,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莫不计走上几步,轻轻拍了拍一名家丁的肩膀,问道:“这位小哥,请问你们家老爷现在何处?”
那家丁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要找老爷呀?那你可得往后走了,今日来的客人不少,莫非你也是老爷的旧友?”
莫不计说道:“不错,我们不仅是他的旧友。而且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那家丁一听这句话,赶紧站直身子,他看了看莫不计,又看了看莫不计身后的林清华,终于也认了出来,于是忙禀道:“回楚国公,我家老爷此刻正在后院中与两位老友叙旧。小人这就去给老爷通禀。”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林清华急忙拉住他,说道:“不必通禀了,你这就领着我们去吧。”
二人随着那家丁顺着碎石小径,一直走到后院花园中,却发现袁继咸正与两名文士模样的人坐在花园角上的一座小石亭中饮酒叙话。那两人中其中一人年纪稍大,而另一人看起来与袁继咸的年岁相差不大。在亭子里,还站着两名丫鬟,正不时的给几人斟酒。
林清华命那家丁转身离去,随后便拉着莫不计走到了亭子边。
“三位好雅兴啊!居然在这冰天雪地中饮酒取乐,怎么样,可否允许林某也来喝上几杯?”林清华笑眯眯的望着袁继咸说道。
袁继咸转头看去,脸色一变,随后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冷的说道:“楚国公既然有这个雅兴,那么就请便吧!反正你手中有得是兵,若是不让你喝酒的话,恐怕你马上就领兵来抢了!”
“袁兄,莫要如此!”三人中那名年岁与袁继咸相差不大的人急忙阻止袁继咸继续奚落林清华,他转头看着林清华那张仍旧笑眯眯的脸,稽首道:“这位想必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楚国公了吧?今日能在这里见到楚国公,实在是三生有幸,张某也算是没有白来这湖广一趟。”
林清华与莫不计走进亭子,望着那说话的人,笑了笑,说道:“大名鼎鼎说不上,但这响马强盗的帽子恐怕以后就算是牢牢的戴在脑袋上了!”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楚国公真风趣。张某早就听说,楚国公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敢做他人不敢做之事,敢说他人不敢说之话,今日一见,当真是如此,张某佩服!”
这时,那名坐在袁继咸身边的年岁稍大些的文士也站了起来,他对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袁继咸说道:“季通老弟,怎么你也不给我等介绍一下?莫非你真的已经喝醉了吗?”
看到袁继咸仍然坐着不动,那人微微一笑,随即望着林清华,脸色平静的说道:“那就让我来做介绍吧!”他指着袁继咸,说道:“我听季通老弟说过,楚国公经常往这里跑,来劝他做官,所以就不用宋某介绍季通老弟了吧!哈哈!”他又将手移向另一边,指着那最先站起来的人,说道:“这位是张自烈,字尔公,号芑山,又号谁庐居士,崇祯朝的南京国子监生,平生最喜欢搜集各种杂书,博物洽闻。鞑子南下后,他看不惯福王嘴脸,便辞官回了老家,如今在家中苦读诗书,不再理会俗事,他与季通老弟是旧友。”
林清华向那张自烈稽首道:“久仰,久仰。”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久仰什么,因为他的记忆之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有名的人。
林清华与那张自烈互相寒暄一番,随即转回头去,问那人道:“却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那人又是一笑,随即摸了摸下巴上那足有一尺长的花白的胡须,说道:“老夫姓宋,名应星,字长庚,奉新县人氏,与季通老弟也是旧友。”
林清华心中一震,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叫宋应星?”
那人明显一愣,说道:“不错,老夫就叫宋应星,怎么,莫非楚国公以前听说过老夫的名字?”
林清华怎能没有听说过宋应星的名字?这个人可是非常的著名的,他写的那本《天工开物》可是一本难得的好书,那是中国古代最为详实的描述农业与手工业的巨著,在整个中国科技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一个轻视手工业和技术的年代,能出现一本这样的书,实在是当时的异类,由此也可看出这宋应星绝对与其他的读书人不一样。
林清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马上敷衍道:“啊……是的……是的,我以前听说过你的名字,只不过时间久远,记不得是谁说起过了,他说你写了本书,叫《天工开物》。”
宋应星听到这里,微微一笑,说道:“让楚国公见笑了,那只是宋某一时游戏之作,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听到宋应星这样谦虚,旁边那张自烈哈哈一笑,说道:“宋兄太过谦了!”他望着林清华,说道:“楚国公有所不知,方才宋兄并没有说全,待我再来详细介绍一番。”他端起酒杯,喝了口酒,随后说道:“宋兄可不是白身,他是万历四十三年的举人,崇祯七年被放为袁州府分宜县教谕,崇祯十一年,升任汀州府推官,这《天工开物》一书,就是他任袁州府分宜县教谕的时候写的。他写此书之时可不是异想天开的胡写,而是经过一番详尽的考证的,而且还从我这里借去了不少书。”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宋应星,说道:“说到借书,我还差点儿忘了,你上次借走的那几本宋代古书可还没还呢!”
宋应星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看完后一定还,张老弟不必担心,我哪次将你的宝贝书弄坏了?”
林清华从来有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会碰见宋应星,他心中有些激动,要知道,他可一直把这样的古代科技人才当做是自己的榜样,既然能够有缘相见,自己怎么也不能让这个人跑了。
想到这里,林清华从丫鬟手中接过酒壶,替三人的酒杯斟满酒,随即说道:“今日我等真是有缘,居然能在这冰天雪地中相见,林某真是激动万分,这三杯酒是林某敬三位的,若不嫌弃,就请三位满饮此杯。”
宋应星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眼中充满了嘉许,口中连道:“早就听闻楚国公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世人诚不欺我也!”他转头对那两名丫鬟说道:“快去收拾两只酒杯,我要与楚国公一醉方休!”
宋应星看了看袁继咸那张依然冷漠的脸,说道:“季通老弟,既然楚国公如此厚意,你怎能不领情?莫非他欠了你不少钱?”
袁继咸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林清华,随后淡淡说道:“今日楚国公又是来劝我做官的吧?楚国公的心意袁某领了,但袁某已经看透了生死,看透了官场,袁某心意已决,从今往后,袁某也与宋兄一样,做个不问世事的闲人。”
林清华有些诧异,他问宋应星道:“怎么?宋先生如今不做官了?”
宋应星脸色暗淡下来,他摇了摇头,说道:“桂王曾要我入朝为官,可是我走到半路上,却见桂王的兵丁正在抢夺百姓财物,凌辱妇人,宋某虽然下轿制止了那些兵痞,可是回头一想,能制止得了一伙兵痞,但难道宋某能制止所有的兵痞吗?此节一想通,宋某心中就豁然开朗,于是便弃下官轿,在长江之中雇了一叶轻舟,溯江而上,到湖广来看望老朋友,却不料正好碰见老朋友搬家,于是便陪着老友喝几杯。等季通的马车一到,宋某也要走了!”
“不可!你不能走!”听见宋应星要走,林清华急忙叫道。
宋应星睁大眼睛,问道:“有何不可?”
林清华看了看袁继咸,随后又看了看宋应星,说道:“如今正逢乱世,正是诸位这样的仁人志士建功立业之时,怎可轻言归隐?那桂王暴虐无道,人神共愤,岂可让他嚣张?”
袁继咸看了看林清华,说道:“桂王无道?那恐怕是小人造谣吧?我可听说桂王宅心仁厚,是个好皇帝呢!”
“好皇帝?哈哈!真是笑话!”一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莫不计终于开口了,他走上几步,说道:“要是他真的是好皇帝,那他为何在南直隶、江西、苏浙一带横征暴敛?为何会逼得百姓造反?要是他宅心仁厚,他怎会与沐天波合谋害死中兴皇帝?依莫某看,那桂王应该是阴险狡诈才对!”
“这位是……”宋应星看着莫不计那张白皙的面孔,问身边的林清华。
林清华说道:“这位是我的师爷莫不计,他这个人一向心直口快,还望几位莫怪。”
宋应星颔首道:“不错,莫先生所说的话宋某也曾听人说起过,起初我还不大相信,但当宋某看到那桂王兵丁的所做所为之后,宋某也相信了。可叹啊,堂堂大明居然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这可如何是好?”
莫不计赶紧接口道:“所以说,才需要诸位出马,与楚国公协力将那桂王赶下去!”
“将桂王赶下去?嘿嘿!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想?”袁继咸冷笑道,“但却不知谁会是下一个登基的?袁某可不愿意担上这个谋逆的罪名,还请楚国公另请高明。”
林清华说道:“袁先生误会了,林某只是想让全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而已,绝非是为了一己私利。我知道袁先生在湖广一带素有威望,能够服众,所以我才数次上门邀请,如今湖广一带已经安定下来,只是还缺一个有威望、有才能的巡抚,若是袁先生愿意出任此职的话,湖广的百姓就有福了!”
虽然林清华态度诚恳,但袁继咸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林清华的邀请,执意要离开武昌,回老家隐居。
林清华见无法劝说袁继咸当官,只好放弃,他望着宋应星与张自烈,问道:“如今湖广一带官员奇缺,二位既是饱学之士,又有为官经验,不如出手助林某一把,也好让百姓早日安居乐业。”
宋应星与张自烈对望一眼,随后宋应星说道:“宋某已经实在厌烦了官场,恐怕要让楚国公失望了!”
林清华眼珠子一转,说道:“既然先生不愿意出任官职,那么林某也就不勉强了,不过,林某属下有几个作坊、工场,而且如今又在武昌附近开了几座,其中的一些机械实在是有些复杂,林某属下的那些工匠并不能很快领会,宋先生写的《天工开物》是很好的,所以林某想请先生去作坊里指导一下,却不知先生肯答应否?”
宋应星略微沉思片刻,随即说道:“虽然宋某写出了那本游戏之作,但并非对此道非常精通,不过宋某好奇心甚重,早就听闻楚国公在河南大办作坊,造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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