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出十五条膛线以后,主管蒸汽机研制工作的宋应星宣布实验取得了成功。
对于这个进步,林清华是非常高兴的,虽然他曾在这其中点拨了一下,画了几张想象图,但是大部分工作都是那些技术学院的毕业生们完成的,这表明,他的高等教育体制开始结出硕果,中国的技术将逐步取得理论知识与实践经验的真正统一。
蒸汽机研制出来以后,林清华不敢怠慢,立刻命令宋应星全力投入到机械制造技术的改造上来,将那些水力机械卖给私人工场,而用卖得的钱发展蒸汽工业,当然了,这些事情不是一步到位的,必须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因为林清华可不愿意耽误自己的军事工业,毕竟镇虏军的军火需求是相当大的。
与此同时,林清华还命令青衫社协助工场技术人员,秘密制造一种全身铁甲的内河战舰,他并不指望能够一口吃个胖子,他现在需要的是用这种方法开拓技术人员的眼界,并积累他们的经验,为下一步的打算做好准备。
想到这里,林清华马上又拿起一张空白公文,在那上面写下嘉奖令,宣布立即颁发给对研制蒸汽机有功的四名技术人员每人一枚“公输班勋章”,并奖励每人一万圆,而其他的一些辅助人员也每人奖励五百至一千圆。
此时,书房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元帅,莫不计求见。”
林清华知道应该是莫不计送公文来了,因此便起身将书房门打开。
门一开,林清华却发现门外除了莫不计外,还站着另外两个人,一人为刚从湖广调到南京的黄宗羲,另一人则是青衫社首领洪熙官。
林清华放三人进来,命他们坐下。
莫不计将怀里抱着的一摞公文奏章放在书桌上,随后向林清华禀道:“元帅,这些奏章与公文属下已经处理完了,就等着元帅许可了。”
林清华点头示意莫不计坐下,随后他也坐回书桌边,一边看着那些新送来的公文,一边询问道:“黄先生怎么这么快就到我这里来了?不是说好了让你先休息十天吗?等安顿好了家人,再到我这里来报到。”
黄宗羲恭敬的答道:“回元帅,属下已经将家人安顿好了,拿着元帅的命令,所有的人都不敢怠慢,就连顺天府尹也来帮忙,昨日诸事已毕,所以今日属下便来了。”他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道:“元帅有什么事情让属下去做,这就快吩咐吧。看到别人都在做事,唯有属下还无所事事,属下心中实在是焦急的很。”
林清华转头看着黄宗羲,说道:“既然这样,那也好,反正这里现在正缺少人手,尤其是象黄先生这样治政经验丰富的人。我把黄先生、顾先生和王先生从湖广调来,为的就是让你们帮我整顿税法,顾先生与王先生先来一步,但湖广暂时还离不开你,所以直到现在才将你调来。黄先生在给我的奏章中说的好,历朝历代都没有将税法理清楚,以至于越来越乱,朝廷收入也越来越少,百姓的负担却越来越重,这才是各朝最最致命的地方。”
黄宗羲点了点头,说道:“遍观历朝历代,很多朝代都是亡在流民手中,而流民从何而来?还不是放下了田产与锄头的农夫?若有口饭吃,他们何以会挺而走险?一旦天下流民太多,那么这天下也就快乱了。黄某多年总是在想这个事情,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百姓离开土地?前些日子渐渐想明白了,这一个原因是土地兼并,大的乡绅地主多是一些有权有势的豪门,仗着权势,肆意倾轧升斗小民,小民百姓告官告不过,说理又无处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祖辈传下的田产一点一点被人夺去,没了求生之途,软弱一点的去讨饭,最后饿死道边,强横一点的拉帮结伙,或入山林做匪,或进市井为盗,一旦天下大乱,则匪盗摇身一变就可成为流寇,数股大的流寇相互兼并,最终酿成亡国之祸。”
黄宗羲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这税法了,多数朝代征收农税并没有那么精细,不按照土地的好坏与否征收,而是定下一个统一的税率,指定征收,而且由于大户人家往往勾结贪官,隐瞒田产,甚至将税赋加在贫苦百姓身上,这样一来,小民百姓负担更重,寻常年景就很难温饱,一旦遇到荒年,就更活不下去了。虽然到了万历朝时,首辅张居正大人曾经试着施行了‘一条鞭法’,严厉的惩处了一批隐瞒田产的大户和官员,暂时使得朝廷税收增多,而且小民百姓的负担也减轻了些。但是,这种局面未能持久,而且由于此法将赋役一律折银征收,这样一来,农人必须先将粮食卖给商人,从商人那里得来银子,然后再用银子纳税,这样,农人就又受了一层商人的盘剥,收入更少。这就出现了个怪圈,虽然朝廷想减轻百姓负担,但是当一段时间过去,百姓身上的负担不仅未能减轻,反而更加沉重,天下不乱才怪。”
林清华略微沉思片刻,随即问道:“那依你之见,有何解决的办法?”
黄宗羲说道:“黄某才思很浅,前几日与顾大人、王大人商议,慢慢的理出个头绪来。依我等看来,百姓负担重,一则是因为官员太多,不仅科举上来的人有,恩荫的、赏功的、世袭的也多,这样一来,官员只会越来越多,而官员的俸禄都是从税银中得来,那么就必须加重赋税。二则是商人的中间盘剥,使得百姓深受其害。这样看来,就必须从这两个地方下手,一则大力削减官员数量,合理分配政务,二则禁止商人盘剥百姓,最好能够直接征收粮食。”
林清华点头道:“第一条可以办,但第二条不能这样办,必须另想办法,比如说直接由官府收购农人种的粮食,价钱稍微比商人的高上一点儿,这样一来,商人就不得不提高价钱,否则将买不到粮食。”
黄宗羲说道:“但是这样一来,就又必须增加官员数量,似乎有些不妥,而且所需金钱巨大,恐怕国库难以承担。”
林清华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粮食是国之根本,不能有什么闪失。俗话说‘无农不活,无商不富,无工不强’,可见农业十分重要,说到底就是粮食很重要,不能疏忽。至于金钱方面嘛,买进来自然要卖出去,只需稍微加一点儿价,保住成本就可以了。”
黄宗羲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接着说道:“属下还曾这样想过,历来丁税多由小民百姓来承担,而大户大家地多人少,这样一来十分不公平,虽然张居正大人曾将部分力役摊入田亩征收,但是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属下想向元帅进言,不如索性将丁税全部摊如田亩征收,地越多,税越高,于百姓有好处。”
林清华赞道:“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看来我没有选错人,你马上就去办。”
黄宗羲犹豫了片刻,随后问道:“前日元帅曾经命莫先生将心中所想的那种‘累进税’的方法讲给属下听,但属下左想右想总觉得有些不妥。”
林清华有些惊讶,遂说道:“你讲讲看。”
黄宗羲说道:“清丈田亩不仅十分繁杂,而且容易造成官绅勾结,况且如今天下尚未完全平定,故而暂时不易这样处理,还望元帅三思。依属下之见,莫如规定最高地租额,不许地主胡乱加租,违者从重治罪。”
“你也这么说?”林清华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顾先生与王先生也是这么劝我的,看来我真的该好好的考虑一下了。”
屋子里一下子沉寂下来,没有人敢打断林清华的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林清华才再次说道:“这样吧,暂时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官员们的田产一定要限制在五百亩以下,否则立即罢官问罪!另外,再次重申一边,任何军官都不许经营田产,违者以军法处治!”
莫不计马上接口问道:“那,那些明室王子们的田产怎么办?光是河南的几十个逃到南边的王子就闹腾的不得了,他们嚷嚷着要朝廷把他们的田产交还给他们。可是那些田产有的已经被我军用于屯田,有的则被百姓作为私地耕种,若是还给他们的话,恐怕会激起民变。”
林清华冷哼一声,说道:“不要理他们!作威作福了两百年,还想继续作下去啊?要吃饭自己解决!休想再从老百姓身上榨取油水!他们想骂就让他们骂去,张慎言的那《东林雅苑》不是最喜欢骂我吗?就让他们继续表演好了,我可不吃他们那一套!”说到这里,林清华忽然又想起个问题,遂转头询问坐在靠近门边的洪熙官,问道:“你们查的怎么样了?张慎言跟郑森有什么勾结?他们为什么会勾结到一块儿?张慎言就那么健忘?”
洪熙官说道:“张慎言的那报纸《东林雅苑》其实是郑森的手下叶翼云帮着办起来的,实际上与郑森的《三山报》是一个鼻孔出气,只不过,现在看来双方也是有些囹圄的,还并非铁板一块。至于他们为何会相互勾结,属下还没有查明白。”
林清华叹道:“这些食古不化的家伙!非要抱着孔子的臭脚不放!”他转头看了看黄宗羲与莫不计,却见他们脸上并未显出特别惊讶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这种对待孔子的态度了,不再感到惊讶了,遂接着说道:“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比我的《号角》和侯方域的《宁报》更好!”
林清华顿了一顿,随后对莫不计说道:“我上次叫你帮我找的那几个人找得怎么样了?”
莫不计说道:“找到了,已经开始按照您的吩咐在干了。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不将那张慎言一伙抓起来,却非要这么拐着弯儿来?”
林清华解释道:“以力服人不如以理服人,我相信,‘时移则事异’,他们的那一套越往后就越不吃香,所以,不如就用这个办法弄,跟他们搞辩论。”
林清华低着头又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于是便说道:“若大家没有什么事情了,就下去吧,莫先生把桌子上那些处理完的奏章拿走,黄先生到咨议府去与顾王二位先生携手合作。”
莫不计与黄宗羲马上站起,向林清华行礼后,便走出书房。刚跨出门,莫不计忽然又想起一事,忙转身说道:“方才顺天府尹来了,他想求见元帅,此刻正在正厅等候元帅召见。”
林清华问道:“顺天府尹?他来干什么?”
莫不计说道:“还不是为了上个月的那件案子。”
林清华有些想不起来,便问道:“案子?什么案子?”
莫不计解释道:“就是那件‘聚贤楼’的案子。”
林清华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齐鲸波的那件事啊,我知道了,你现在先去跟他聊聊,我随后就到。”
洪熙官将门关上,随后从腰间挂着的一个布包里取出一个盒子,交给林清华,说道:“这是青衫社刚刚从湖广送来的,属下不敢耽搁,马上送来了。”
林清华接过盒子,却见那盒子上的封条完整无缺,知道是密件,但他并不想避过洪熙官,便立即当着洪熙官的面将那盒子打开了。
盒子里装着一个千里镜,还有一封信。
林清华打开信看了看,随后又拿起那个千里镜,高兴的递给洪熙官,说道:“湖广枪场已经成功的制出了千里镜,这是他们送来的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