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他的鬼。
那么是生活方面有了麻烦?这更不可能!他和丽丽的感情一直如胶似漆,这是团地委所
有人都知道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使得这个人的情绪如此颓败?
润叶当然先不便说什么,只是问他吃饭了没有?武惠良撒谎说他吃过了,然后不由自主
叹息了一声,把头垂到了胸前。
是的,他出什么事了——她的猜测没有错。
“怎么啦?”她含糊地问。
惠良抬起头来。润叶震惊地看见他眼里噙满了泪水。“怎么啦?”她瞪大眼睛又问他。
武惠良接连叹息了几声,接着便大约把他蒙受的灾难与耻辱向润叶叙说了一番。
润叶惊讶地听他说完,但一直不相信她耳朵所听到的那些话是真实的。她紧张得两只手
捏出了两把汗。“这……”
她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没有想到!做梦也想不到!她多少年羡慕的这个美满的家庭,竟然到了破裂的边缘!
她先来不及思索这件事的本身,却再一次被生活的曲折复杂所强烈地震憾了。
生活!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令人费解,令人难以想象?“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她说着,寒栗仍然不时从肩背掠过。
“我也不知道。”武惠良垂着头说。“我实在痛苦得不行,才来向你倒这苦水。这事只
有你能倾听……反正我的生活被毁灭了……也许你能和丽丽谈谈,她现在满不在乎地抽烟喝
酒。我的心都碎了。尽管我痛不欲生,但我不愿意她这样折磨自己。我甚至都不想再怨恨
她。事情看起来是偶然发生的,可实际上也是必然的。不幸的种子一开始就埋藏在我们之
间,只不过我们起初都没有看见罢了。没有完美的社会,怎能有完美的人。你知道,我一直
深深地爱着她,就是现在也一样,细细想起来,我们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差异。这不是说谁比
谁强,而是性格、爱好和对生活的看法不尽相同。正因为如此,才终于导致了这场悲剧……
你无论如何去看看她吧!”“我一定去!”润叶没有思考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我不是让你去说合我们的关系,谁也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我们的问题归根结
底要我们自己解决。只不过怎样解决我和她现在都不太清楚……”
“那么,我应该和丽丽说些什么呢?”润叶深深地同情不幸的惠良。他现在看起来象没
娘的孩子那般可怜。“先劝她不要抽烟喝酒了……也许只有你能劝说她。千万不要责备,也
不要表示忧虑,她讨厌别人同情或教育她……”
武惠良坐了好大一阵功夫,才步履踉跄地离开了润叶家。
本来,田润叶很想对自己的领导说一些安慰话,结果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知道,一
个人到了这种地步,别人的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她已经是一个经历了感情折磨的人,深
深懂得个中滋味!
润叶回到卧室之后,向前已经躺在了被窝里。她发现他用一种探寻的目光在看她。是
的,她情绪不好,脸色当然也不正常,这肯定使丈夫感到诧异了。但她又不能给他解释发生
了什么事。
她脱掉衣服,钻进了他为她弄好的被窝里,随手拉灭了灯。她久久地不能入睡,脑子象
一团乱麻。尽管这是丽丽和惠良的不幸,但就象当年她自己的不幸一样使她心绪如潮水般涌
动。她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世界上就没有从始至终的爱情和幸福吗?
唉,丽丽,你是怎么搞的……几年来,由于她自己的不幸,也由于丽丽成了小有名气的
诗人,走了另一条道路,她们之间的交往便少了许多,但不论怎样,她们是从小到大的好朋
友,偶尔遇在一块,仍然象姐妹一样亲热。不过,她发现,她们的共同语言已经很少了。丽
丽说的许多话她理解起来十分费力,甚至根本听不懂。每次到她家,她们主要是说过去在原
西的事。她和惠良反而倒有许多话题可以谈论……她没有想到,他们终于发生了这样的
事……
润叶老半天不能入睡。她知道,向前也没有睡着——她看起来象睡了的样子,其实一直
醒着,因为他没有打鼾。唉,可怜的人,他太敏感了。他或许猜测她和惠良之间发生了什么
事!不过,无论怎样,她现在还不能对丈夫说出事情的原委来……
第二天下午,惠良告诉润叶,丽丽没有去上班,在家里呆着;如果她要找丽丽可以直接
上他家去。润叶晚上还要照顾向前,再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就赶紧骑了自行车去文联家属院
找丽丽。
润叶见到丽丽后,看见她穿得邋邋遢遢,拖着拖鞋,一边抽烟,一边在房子里走来走
去,桌子上还放着满杯的酒。情况正如惠良告诉她的那样。
丽丽对她的到来似乎没有感到惊讶。她把她让进椅子里坐下,先开口说:“我知道惠良
会告诉你的。”她神经质地笑了笑,“是他让你来教导我的吧?”
“没有,惠良是很痛苦,他让我来劝劝你,叫你不要抽烟喝酒了……”润叶说着,伸出
手拉住了丽丽的手。丽丽却一下伏在她肩头哭了。她对润叶说:“我不是不爱他,但他不会
原谅我。看来分手是不可避免了……”“如果不是不得不走这一步,还是不走的好,命运中
的大错,往往是在一时的荒唐中造成的……”
“但是,我不能欺骗惠良,也不能欺骗我自己,我爱古风铃。矛盾和痛苦正在这里。你
知道,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者都矛盾和痛苦。但我又不能使自己违心地活一辈
子……
“我知道我对惠良的伤害太深了,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你大概不会相信,在我爱上古风
铃后,我很多很多的痛苦都是想到惠良的不幸。如果不是这样,我现在就不会这样折磨自
己……”
润叶无法理解丽丽的这种“矛盾”。不过,她相信她的痛苦是真实的——这是属于一个
现代人的痛苦,也许更具有外人难以理会的深刻性。
润叶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来用一般的传统道理说服她的朋友。她不可能说服丽丽不要
再跳这种痛苦的“爱情三人舞”,她也没有这种水平和智慧。实际上,她还是只说了一些毫
无用处的开导话,带着对生活的新的迷茫,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田润叶不知是怎样走回自己家门口的。
她这时才发现,她已经比平时晚回来一个小时了。她匆忙地把钥匙捅进锁眼,打开了房
门。
走进会客厅,她愣住了:桌子上摆着做好的饭菜,上面都用碗扣着,但不见向前的踪
影。她很快瞥见桌子上有一张纸条。她一步跨过去,把纸条拿起来,只见上面写着——饭在
桌子上,可能凉了,你热一热。别了,亲人!我感谢你给了我幸福。
润叶象疯了一般撞开卧室的门。她一下子呆立在门口,她看见向前一只手撑着拐杖,立
在窗户下,另一只手正费力地把一根麻绳子往穿窗帘环的铁棍上扔——看来他已经费了大半
天劲,仍然没有把绳子搭在铁棍上。
她猛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接着把他按倒在旁边的床上,哭喊着说:“你在干什么!
你这个混蛋!”向前脸色苍白,瞪着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突然嘴一咧,在妻子的怀抱里哭
了。哭了一会,他呻吟着说:“我不愿再连累你了……你不应该和我这样的人一块生活。你
应该有一个健康体面的男人。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受不了这种生活的。我应该早一点解
脱你……”
润叶很快明白,向前的确对她和惠良敏感了。于是哭着对他说了惠良和丽丽的事,惊得
这个要寻无常的人嘴巴张得象窑口一样大。
她突然冲动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说:“你难道要把我和孩子都扔下吗?”
“啊?有咱们的……儿子了?”
李向前泪流满面,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妻子的怀抱里。卷六
第二十八章
黄土高原火热的夏天来临了。荒凉的山野从南到北依次抹上了大片大片的绿色。河流山
溪清澈珠澄,水波映照着蓝天白云,反射出太阳金银般灿烂的光辉。
千山万岭之中,绿意盎然,野花缤纷;庄稼人赤膊裸体,进入了一年一度的繁忙季节。
令人醉心的信天游在无边的高原上不断头地飘荡。大自然和人的生活都随着夏天的到来而变
得丰富多彩。
黄原城也一改冬日的灰暗,重新展现出它的活力和生机。瞧,街道两旁的中国槐和法国
梧桐,都翻起了绿色的波浪;大大小小的街心花园,五颜六色的鲜花开得耀眼夺目,黄原河
还未进入汛期,河水清澈透底,甚至能看见水中墨点似的蝌蚪和缠绕着蛤蟆衣的鹅卵石。在
古塔山那里,几个古色古香的凉亭,已经深埋在树海之中;远远望去,会激起人许多诗意的
联想,犹如梦境中出现的江南景象。大街上,姑娘们都穿起了鲜艳的花裙子,满眼都是流彩
飞霞。因为没有了取暖炉子冒出的黑烟,城市上空洁净如洗,豁然开朗;人们倏忽间就象生
活在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些火辣辣的日子里,地委书记田福军忙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前不久,省委派来工作组在黄原搞党政机关机构改革。说穿了,这是一次人事大变动。
因此上上下下刮风下雨,闹得云来雾去,不可开交。
根据中央和省委的指示,地区一级新的领导班子年龄在五十岁以下的要占三分之一,大
专文化程度的要占三分之一,而且要采取个人推荐和组织推荐相结合,民意测验与组织考察
相结合,下级党组织考察与党委人事安排小组考察相结合的办法。一旦地委行署新的领导班
子组成,便立即着手各部、局、委、办的机构改革工作。所有这一切,当然要牵扯许多领导
干部的命运;而一个领导或上或下,又牵扯一批干部的命运。
不必讳言,在中国及其执政党内,干部中大山头不明显,但小山头小圈子则处处存在,
世人皆知。因此,在那些日子里,黄原地委和行署都乱得没人上班了。干部们四处乱跑,搞
各种秘密活动。省里来的工作组,几乎没明没黑被许多人包围着,倾听这些人说某个领导的
好话或坏话……现在,这场混乱终于结束了。地委行署的班子变化很大。老人手除过他、正
文和世宽没有改变外,年龄大点的都退到了二线,继而上任的副书记副专员都是一些年轻而
有大专文凭的干部。
田福军本人比较满意这个新班子。当然,他知道许多干部对此有各种不同意见和看法。
新班子组成之后,各部局和县的领导机构也进行了相应的改革。这样,工作才逐步转入
了正常,田福军立刻从农业和工业两个大的方面开始作新的布置与安排。
农业方面问题不是很大。这两年,他主要依靠现已被提拔为副专员的原农业局副局长姚
旺林搞“四法”种田,使得全区的粮食产量大幅度增加。姚旺林是北京农业大学的毕业生,
南方人,毕业后主动要求来黄土高原工作。经过了十几年的探索,在总结了黄土高原几千年
农民种地的经验后,创造了“四法”种田的科学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