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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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故事-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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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风险了。
    除非你傅北洋骗我!
    傅北洋怔了怔,蓦然哈哈大笑起来。

                                  十五

    洪友运没读多少书,但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他相貌平平,脾气不温不火,对人
不冷不热,无论什么场合,你都难对他加以注意,凡俗平庸,就是这样。这么些年
他什么工作单位也没有,也不知是怎么混过来的,看起来还混得不坏;不想没什么,
若联系社会深究一下就不免要惊讶——原来满社会有一大帮这样的人哪。这类人既
非旧社会的掮客皮条客,也非西方社会的经纪人,转型期的中国味很重;五行八作
不分,无行为规范,寄生于层面不同的关系网间。当然现下已不宜把洪友运划入这
样的圈子了。毕竟他有一个正牌单位聘着,而且为人比起寄生虫之类的皮条客大是
不一样,甚至还称得上义气,或者说江湖味多过市侩气吧。
    但毕竟是商品时代,不是呼啸山林仗剑游天下或者日出作日落息的年头,人要
生存得好就有些对传统的突破。洪友运远不是名震山林的大侠客,更不是垂范千古
的大儒生,面临利害时,他第一当然要想自己。
    工程款总公司转不过来,他北上过两次,上上下下转一圈也摸不着头脑,只说
现在资金缺口多,紧得很,得一段时间。而他吃的是办事处的饭,工程一停,账上
没钱,他这个主任还有什么戏?吃什么潇洒什么?更别说跟方今天讲好的那三个点
的返利了。
    这些想法日趋明朗,是起于一个匿名电话——对方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找个时
间商量点事,你的项目转给我,困境就摆脱了。并要他保密。他仔细想了一下,心
里乱起来,而且后几天一听到电话铃响就心跳加快。这个电话对眼下的他来讲,确
实藏着一个巨大的诱惑。
    但这天却等来了另一个电话:我们是吃苦力饭的,如果老板说没资金要停工,
那就得饿肚皮不能养家湖口。你洪老板总不能看着我们杀人放火吧。第二天早晨儿
子上学,在路上被两个工人模样的人打掉一颗门牙。
    洪友运从小也算是个打架王,胆子不小,这点威胁还能承受。联系方今天那天
说过的话,干这事的不是他是谁?他当即拿起电话——方今天,你的手下得也不算
轻了。你忘了我洪友运是靠公安局的关系在吃饭吧?说完就啪地摔下话筒。
    昨晚方今天老婆为点芝麻事和他纠缠不休,一扯又扯到深夜不归泡酒吧舞厅有
女孩子作陪这些事上,根本没睡什么觉,脑子恍恍惚惚。他拿着话筒想半天才想清
楚,刚才那好像是洪友运的声音。说的些什么鬼话啊?
    一小时后,方今天接到了分局治安科的传票。
    在那间光线黯淡的小屋里,两个简单粗暴的警察又是政策又是恐吓,直搞了两
个多小时。后来他总算弄了个半清半楚,惊讶之余是因遭侮辱而起的羞耻与愤慨,
因文化层次和权力的差异导致的无法沟通令他知识分子的心如被刀割。他想我这是
怎么回事啊,我是物理还是金钱或者根本就是个小流氓?他几乎想拍案而起,冲自
己,也是冲警察,但总算忍住了。
    半生的阅历尤其是生意场上的起起落落终于使他冷静下来。他说,黑电话不好
查,打人的人是好查的,我们带着洪总的儿子去工棚辨认一下行不行呢?大概手上
证据太少,觉得这也多少算得一法,两个治安警想想同意了。
    工地上的人全部集结起来,清点一番后方今天铁青着脸说,好汉做事好汉当,
谁打了人谁出来,和我有关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坐牢。洪友运的儿子挨个辨认,自然
没结果。一名治安警后来说,这办法漏洞大大,我们还要审查,就不顾方今天的抗
议又把他带回了分局,说传唤二十四小时内放人是合法的。
    宋过四处找人帮忙,不巧和公安有关系的两个朋友都出差了。谷豆则到处找傅
北洋,后来手机总算联系上了,结果他在酒席上打了两个电话,个把小时后方今天
回了公司。
    方今天关起门想问题,一个小时里谁也不见。他想,其实发生任何事都不可怕,
重要的是内心——佛禅是读过一些的,他很相信。“自心即佛”、“勿向外求”;
特别是遇到无能为力的事时惯于退入禅里寻找智慧。人生需要些实用的而非纯净的
真正的禅,生意场也需要。他不是真正的禅者,但是聪明人。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一个人心气不平怎么做生意赚钱呐。
    他将心情调整好,给洪友运挂了个电话。你认为我方今天是黑道上的小地痞流
氓吗?他很平静地问。
    洪友运说,你以前肯定不是,现在就难说了,为了钱好女人卖身好男人杀人,
还少吗?
    他笑起来,连声说好好,友运还是你看得透。你他妈小时候可没这么聪明。我
们还是合作伙伴,你该相信我,精诚团结吧。等会去天宫喝一杯?
    洪友运含含糊糊说,团结吧。恐吓电话啊牙齿啊,无意间强化了他对那个电话
诱惑的期待。而方今天自然不明白发生在洪友运身上的微妙变化。
    后来宋过进来大大咧咧坐下,说方哥,你还说你妈×的那个娃娃朋友洪友运是
个义气人,狗屎不如。我们这么遭暗算全是你没眼力,看人不准,我真担心垫资没
抵押的事要栽。
    方今天沉吟一会,却说,你的眼力倒是比我好,非明一看就是个两肋插刀的汉
子。说着拿眼睃他。
    宋过一点不恼,反倒值皮着脸一笑,结果两人同时大声笑起来,引得谷豆推开
门,满脸惊讶地探进脑袋来看。
    方今天脸上的笑意没有抹尽,心里却涌起一团苦涩;为金钱甘愿蒙受的各种羞
辱毕竟不是一个高知的心的营养。他的笑只是不愿让小辈们看到他被金钱击倒。
    击倒金钱!这渴望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十六

    市中心的地皮现在对方今天来说是只诱人的色香味俱佳的小烤猪,既能营养身
体,又能营养心和神经,这两天常在他睡梦里出现,而且很刺激地嗷嗷叫着,令他
一听就兴奋得发抖。傅北洋到底是同学,最终同意把这道菜送他享用。
    能调用的资金已告罄。非明无信;深圳的老马说要告法院——破费二十万也要
把他方今天请到深圳来过官司瘾。洪友运据说回了北方星公司,反正已经是好久找
不到他人了;找到开发区老刘问情况,老刘嘿嘿哼哼哈哈什么也谈不出来,全不似
谈生意之初总有酒喝时那样清醒,开发区工程已经停工,工人工资发不出来,情绪
很不稳,留不是散也不是。
    只有烤得喷香的小乳猪是能救命的真家伙了。
    听傅北洋的暗示,那块地到手后少说可以卖到三千五百万到四千万,而他找搞
房地产的朋友咨询后得知,竞拍到手恐怕得要两千八到三千万。这笔款当然得靠贷。
    宋过的表叔老陈现在已经当了副行长,方今天与他先后接触了几次,几乎是矮
着辈用宋过的口气和他说话。这表叔和宋过隔着很远,年龄不过四十岁,帮宋过方
今天的几次忙其实是很有报酬的。这次额度大,自然不似以往那样容易。不过几次
喝着酒谈下来,听口气并非咬紧了不放,只说很难。方今天的困境也就是宋过的,
所以他也就死乞百赖地缠,很尽心尽力;当然事先他说明白了,这么大个事,款贷
下来了先得给他买套商品房,要不现在他妈的连个睡姑娘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没面
子。方今天说好好好,小宋,咱们两个难兄难弟这一辈子怕是都要捆到一起了。宋
过说那是啊,和方老板这样的高智商捆在一起,总有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一天的。
方今天就嘿嘿嘿笑。宋过也笑,心里却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秀才做生意也一样
尿样;他宋过如今是虎落平阳,先委屈着过过再说,将来怎样谁说得清楚呢?好在
方今天这号人没什么生意人的奸诈狠毒,有利不会一个人独吞,好相处。如今在生
意场想找一个不贪婪不奸诈能长期合伙的朋友,真好比在长江里钓带鱼;说心里话,
如果方今天真能赚到钱,他知道他是不会亏待他宋过的,这点恰是他不离开方达而
且愿意帮他忙的主要原因。
    谁担保?三千万,除去傅北洋还有谁?
    方今天带着豆豆到大南海。
    傅北洋对方今天可能要贷款的事没作过任何承诺,当然也没有一口堵死,方今
天现在来了,而且带着豆豆,要谈什么他是心里有数的。寒暄两句后他就端着咖啡
杯不语了,等着他们开口。
    方今天直入主题,说他反复掂量考虑过了,决定不变:若大南海不干他就干。
他说了方达的情况,现在很窘,除非两个生意中有一个近期能见到钱,不然真要拖
死人。当然也很有信心,洪友运毕竟是朋友,非明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拉捐撮
合的生意没有不成功的。只是现在真他妈的苦死人,所以非得搏一记,贷款干一场。
北洋,他说,我是朋友面前不谈面子,现在看你的了。说着甚至苦笑了一下。又说
经过测算他需要贷三千万,最少两千八百万。
    意思很清楚:大南海的生意让给他做,同时还得帮他弄到巨额贷款。
    这是谈生意,傅北洋一改平日一起聊天时的习惯,无一丝笑容,很认真地看着
说话的人——谷豆注意到他眸子里闪动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泽,那光不是向外闪
射,而是很实在地在往内收敛。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和方今天是无论如何不会知道
的,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另一方面他也并不着意掩饰自己的得意,表情里偶有流露:
这个方今天,当着谷豆的面这样说他的事业的窘困,倾吐不得意,甚而乞求,相识
的几十年间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啊。即使在最不顺遂的年代,他也从来都是得心应
手不可一世的啊。在谷豆面前,听这样的对手这样说话,心里不能不溢满一种少有
的快意;他想到海南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读周兵兵日记时的痛苦心情——现在这心
情多少得到些补偿了。
    你是否和陈行长接触过?他终于问,话音里有一种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生意腔。
这种微妙变化连谷豆都能感到。
    方今天说,多次接触,不是个好相与的官员,可能也是有他的难处。好在有宋
过,勉强露了点口气,需要两百万信用金存入他的银行,更重要的是,需要有超实
力担保——他笑了笑——对我来说,当然只有你能了。
    傅北洋却一丝笑容也没有,沉吟着。他的沉吟使空气都显出了几分压抑。谷豆
有点莫名的忐忑不安,毕竟对生意场不熟悉,方今天带她来并说有件要紧的事要与
傅伯谈时,她压根就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重要场面,现在多少有一点气氛上的感受
了。
    傅北洋忽然很快扫了谷豆一眼,垂下眼皮说:可以。
    方今天表情明显松弛下来,但仍迟疑了一下,带有几分小心地问:大南海有什
么条件?
    傅北洋说,不是条件,该说规矩或者规定才准确。
    方今天在沙发上不安地移了移身子,有点尴尬地笑道,你说得对。
    这是很细小的事情,但对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让这种用字及语气上的小
差错出在这种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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