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79-一个法国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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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79-一个法国人的一生-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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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块。各种证券在美国海外贸易的巨大赤字宣布之后,损失了百分之三十的价值。由于我不清楚的原因,安娜以一种戏剧性的紧张追随这些事件。后来我知道她拥有一种有价证券,直接受到了这场危机的严重影响。对这种股市的大振荡无动于衷,我倒是感到了一种性质更加隐秘的震动的影响: 樊尚几乎已经是一个青年,而除了他的最初几年,我真的几乎没有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地球上全部的悔恨也于此无法有任何改变。    
    樊尚还保留着童年温柔的面部轮廓,但是却已经有了她母亲特有的信念和决断。或许在他的朋友中会有那么一个大卫·罗沙,一个足够活泼机灵的毛头小子教给他,远比我所能够知道的更多的,总之相当粗鲁的男性的奥秘。    
    从我回来以后,我注意到我女儿玛丽显得相当冷淡。她很少和我说话。而当我读书时,她有时会来和我在一起,坐在旁边的一个扶手椅上,凝视着我却什么也不说。这种坚定的、探索的目光——在它之中我猜到一种无言的谴责,让我非常不自在,以至于有时我不得不离开这个房间。    
    在我的实验室里,我开始冲洗胶卷,把最初的底片印出一些黑白照片。它们的精确度如此之高,树干的纹理似乎就像是在现实中。在我的树身边度过我的白天,我从来不说话,也见不到任何人。我觉得有一层玻璃永久地隔开了我和我的亲人。当我想要与安娜取得一种更加彼此信任的关系,把我的一些照片给她看时,她漫不经心地浏览一遍,对我说:“你真走运,能够如此轻松地维持了你的生活。”在她的嗓音中有一层苦涩,言下之意是,对于她,成功必须来自永恒的挣扎,为了幸免于难,每一刻都要拼搏。她让我隐约看到,市场的丛林是远不同于非洲追猎般的植物摄影的另一种灾难。那些捕食者窥伺着她的任何一点细微的疏忽,以便扑向她,攫取她的产品。我只得多情地笑着问自己,哪家毫无趣味的企业能在这一点上比得上说不清颜色而面目丑陋的水力按摩池呢。    
    “我累了,你知道。厌倦了这一切。”    
    这是我们共同生活的十年来,我第一次听到安娜吐露这样的事实。在“这一切”中,包括了她付出了时间,付出她的大部分青春和精力的家庭企业,她已使之现代化,现在用它养活着上百个员工,而它惟一的也是令人失望的使命就是出售能够汩汩流水的浴缸给那些已有自来水的人们。    
    “一切都很糟。我将不得不裁人了。”    
    疲惫和投降的阴影模糊了安娜的目光。她的声音,此前一直是充满权威的,这一次显得飘忽,没有保证,在找寻合适的语调。    
    “这真的是危机。而且我们是最先被波及的。”    
    “怎么回事?”    
    “股市崩溃了,一大批人损失惨重。而这些人,他们就是我们的潜在顾客,是他们维持奢侈品和消遣工业的运转。我们就是在这两类产业的中间。结果就是: 自从暴跌以来,订单已锐减了65%。”    
    “你要辞退多少人呢?”    
    “三分之一的雇员,作为开始。差不多在各个部门。”    
    “如果对你有帮助的话,从我的版税里拿你需要的钱吧。”    
    “谢谢你,可是这没有用。或许可以推迟限期,但问题在两三个月内还是会重新提出来。这不是跨过去一个险沟的问题。这个危机才在高峰,我们不得不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忍受它。”    
    “你和父亲说过所有这些了么?他也许能够帮助你。”    
    “我父亲,帮助我?自从他离开阿托尔,信不信吧,他就再也没来过。他把时间用来在他的报纸上污染世界和跟踪侦察我母亲。”    
    “侦察你母亲?”    
    “他确信她有个男朋友,确信她与某个人有关系。他变得叫人受不了。”    
    “在辞退员工之前,你还是应该和他讨论一下。或许他会有解决办法。”    
    “但是不幸,没有任何解决办法,这你明白吗?这不是竞争、现代化或是生产能力的问题。不再有订单,没有了买主,这就是全部。在这种危机时期,人们惦记的只能是水力按摩池以外的东西。我对一个人去打拼感到厌倦了。除了股金持有者的担心,现在我还不得不安抚工会的担心,我接待所有这些人,只是为了对他们说我再不能支付他们。这还是我一辈子第一次做这种事。”    
    安娜蜷缩在长沙发里,把脸颊靠在我的腿上。她闭上了眼睛好像是一个睡着了的小女孩。几乎听不到她的呼吸。我想着这场混乱和这块土地上全部亚当·斯密的彻底失败,想着那经济学的荒谬与不合逻辑。在我轻轻地抚摸安娜的头发时,我看见一滴泪水流在她的脸上,慢慢地滑向她嘴边的皱纹。    
    这些现代化的痛苦总是在我实验室的门边止步。在那儿,我以古代的方式工作,用我永恒的材料,显影液、定影液、相纸,而尤其是耐心、专心、细心,还有洁净和充满整个房间的安静。斯皮里顿不断催促我尽快给他寄去我的黑白照片。那些发行商、书店老板们在等着书的问世。所有人看起来都在《世界树种》上下了大赌注。尽管如此,我不紧不慢,以一种极度的小心处理每一张底片。已经选定了反差很大的色调,我借助一架Exaphot的检偏振仪不停地进行光线测定。我同样也利用我的手作为移动的遮盖纸板,以便使一片美丽的云天或是那些树干光线不足的部分曝光更长一点。    
    当我以动物标本剥制师的缓慢动作从黑夜里一个一个地提取我的树时,我接待过洛尔·米罗的两次来访。第一次是在我回来后十来天的时候。当她发现我的消瘦,我变形的面容,我的黑眼圈和一般来说显示着肝病的糟糕气色后,稍作停留就回去了。我还记得那时各种各样的欲望从她的眼里消失,让位于一般在病人床前表现的怜悯。我们的第二次会见是在那两到三周之后。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而且脸也重新有了人形。洛尔悄悄地溜进实验室,好像背后有一群间谍跟踪似的。在钠光灯下,她的皮肤显得非常黝黑。我很难分辨出她衬衫的准确颜色,相反,我认出了她轻柔的我曾几次掀起来过的夏季短裙。洛尔显得坐立不安。她两条腿来回交叠,看几张照片,轻轻地咳嗽一下,往后撩撩头发,交叉起胳膊,又把它们放下来,再一次清清嗓子,看着我洗出一张照片,接着又走到另一个角落,翻弄我不知道的镊子或是其他器械。    
    “你能够听我说话么?”    
    “我除了听什么也没干呀。”    
    “别闹。我想要一个认真的谈话。我遇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你说吧。”


《一个法国人的一生》 第三部分现代化的隐约意愿(8)

    “我遇到了一个人。有一年多了。这大概是在你走前六个月或是八个月开始的。他差不多比我年纪稍大一点,他棒极了。你很吃惊?”    
    “绝对没有。我只是想试图明白问题在哪儿。”    
    “问题就是,我们相爱,而他是结了婚的,我却怀孕了。”    
    “他的?”    
    “是。”    
    “你确定?”    
    “确定。弗朗索瓦那个时候正在德国。不管怎么说,和他一起,总共那三个月。我可以向你保证,对那个父亲我没有一点儿怀疑。”    
    “那你怎么办呢?”    
    “问题就在这里,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倒是想出走和西蒙同居,把孩子留着,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会引出更多,多很多的麻烦。西蒙,我朋友,是……怎么说呢……是犹太教教士。”    
    我爆发出一阵彻头彻尾的异教徒的大笑,既无法抑制,又对洛尔的处境缺乏尊敬。    
    “我知道你的反应就会是这个样子。你就是我说这件事的最后一个人了。”    
    “请原谅,这实在太意外了,你和一个犹太教教士,还有这整个故事……”    
    “我完完全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保尔。好几个晚上我差那么一点就要全跟弗朗索瓦说了,就为了让他回到地面上来,为了让他忘掉两分钟他那该死的倒霉飞机!”    
    “什么阻止你去和你朋友生活在一起呢?”    
    “西蒙?你疯了。首先我不是犹太人。再者你想想,他,他们社群的道德担保人,一个每天祝福婚礼的人,成天地抛下妻子孩子去和一个他使之怀孕的异教徒同居?跟我发誓,你不会向任何人说这件事。”    
    “当然。那弗朗索瓦呢?”    
    “他生活在另一个星球上。如果今晚我对他说我怀孕了,他就会像是个白痴似地笑笑,对我说这太好了,然后就立即重新回到他的电脑上干活去了。我真是瞧不起弗朗索瓦。”    
    “那你的犹太教士朋友呢?”    
    “他?我告诉他我想要留着这个孩子时,他气疯了。他就怕这件事传出去。”    
    “如果我理解得不错的话,他比情人更像是教士。”    
    “这对我也是一样。我不能舍弃他,你明白吗?他让我疯狂,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个。”    
    “经历过什么?”    
    “我不想给你描述。”    
    然后,洛尔跟我吐露了一种一个男人终其一生极少有机会听到的秘密。    
    “你看,保尔,我相信有两个男人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了痕迹。你,因为在某个方面你是最可爱的,还有西蒙,因为他是惟一让我享受快乐的。”    
    我刚刚过了三十八岁。我生活在树木中间。我的孩子们不信任我。我的岳母有一个情人。我的母亲投票给一个社会叛徒。我的妻子在准备“社会规划”。而洛尔在一个放荡而谨慎的犹太教教士的怀里发现了性高潮。    
    她所陷入的那种局面的可笑让我无法真诚地考虑她的感情问题,不过我很感谢她在这个房间和在几年里为了假装入迷的享乐所做出的全部努力。    
    弗朗索瓦·米罗真的是一个绝妙的白痴?    
    他因此活该养育一个犹太教教士的婴儿?    
    是什么奇迹能使这样的蠢货做到让飞机不从天上掉下来?    
    在我那有着钠光灯光环的隐居处,我向自己提出所有这些问题,还有许多其他的问题。在这期间,弗朗索瓦·密特朗赢得了谋求第二任期的战役。在他的第一个七年里,他在公众中讲话1700次。此外,他的办公室刚刚披露,他曾到外国出访154次。他的政治巡航可以作如下分解: 到55个国家的60次正式访问;70个当日往返的旅行;18次欧洲议会和6次欧洲峰会。    
    读着这些,我想,如果人们依据他在国际间的长途旅行来评价一个共和国总统候选人的活动与严肃态度,那么我穿越地球的旅行路线图的出版,将会让我成为一个相当值得称道的王位觊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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