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区,桑乐坐的那辆出租车停在了天马商场的门前。怎么,桑乐要逛商场?杜晓强心里又开始发毛了,哇,莫非约会的男人是在商场等着她?
杜晓强未及多想,又跟了过去。
桑乐显然不是来随意游逛商场的,她踏上电动扶梯,直接去了四楼。四楼是服装部,销售毛织衣物的一排柜台设在靠近安全梯的那边。如今不时兴手织毛衣,毛线只占着不起眼儿的两个柜台。天气已经热了,毛衣毛裤正在甩卖,价钱低得近乎不可思议,许多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在那里挤着,桑乐挤进去的时候,杜晓强就隐在了那些掩体后面。
“麻烦你,我想买点儿毛线。”是桑乐的声音。
“想要什么颜色?〃 售货员的声音很亲切。
“嗯,你说什么颜色好?〃 ”那要看给男的还是给女的了。“ “男的。”
“男朋友?〃 ”嘿嘿,男朋友。“桑乐笑得很响。听到这一句,杜晓强的心蹦了蹦。他顺着人缝看过去,看到了桑乐的后脑勺。
“给男朋友买嘛,”售货员出着主意,“瞧瞧,这种银灰色的或者是驼色的都不错。”
“嗯,要驼色的吧。”
驼色的老气了一点儿,其实银灰色的更好,杜晓强想着。“你要织什么,买多少?”
“织件毛衣,得多少呢?”
“那要看他多高的个子。”
“一米八,还多一点儿吧。”
杜晓强得意地笑了,这是杜晓强的身高。吕藻只有一米七,他当然没门儿!
“得两斤。”售货员回答,然后又多嘴多舌地提着建议,“你怎么不干脆给他买件羊毛衫呢,手织多麻烦。”
“亲手织的,不是更有意义嘛。”
听了这一句,杜晓强觉得舌下甜丝丝的。好了好了,别再盯着人家的屁股偷偷地跟着了,还是去买件礼物,好等着交换那件毛衣吧。
这样想了,杜晓强就悄悄地离开了毛织品柜台。
给桑乐买什么?总不能再买项链吧。费了一番脑筋,终于想到桑乐有一个随身听,干脆给她买几张CD唱盘。要买最酷的摇滚歌手的最酷的歌,让她明白那才是真正的音乐,而吕藻,不过是一泡臭狗屎。
杜晓强兴致勃勃地在CD搁架前选了又选,挑了又挑。当他买好那些唱盘的时候,桑乐早已离去了。
第二天吃过晚饭,杜晓强带着那几张CD唱盘去女生宿舍楼找桑乐。房间的门虚掩着,杜晓强用手指在门上弹一弹说,“有人吗?〃 里边答一句,”请进——“是林晴的声音。
推门进屋,看到林晴拿着一本书,半躺半卧在下铺的床上,姿态颇有几分可人。一双细眼弯弯地笑着,像是在对杜晓强说着什么。杜晓强心里惦着桑乐,嘴里就问道:“桑乐呢?”
林晴的弯眼即刻拉直了,她不说话,只将下巴向上抬了抬。上铺传来了桑乐的声音,“是杜晓强?〃 杜晓强高兴地抬头望,只见桑乐在上铺盘腿坐着,那姿势好像和尚在打坐。
杜晓强打趣地说,“干什么,念经呢?〃 桑乐说,”数针呢,别打岔。
“
杜晓强这才留意到桑乐原来正在专心地打毛衣。杜晓强心里有些感动,嘴上就说,“哇,好辛苦,要不要慰劳慰劳啊?〃 桑乐说,”要。“ 杜晓强很诚恳地仰着脸,“说,怎么慰劳吧。”
“老老实实坐到那儿,别说话就行了。”桑乐的手不停地动着,她说完这一句,嘴里又“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地念起来。
杜晓强只好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儿。
“哧儿——”的一声,是林晴在笑。杜晓强转过头,林晴立刻敛了眉眼儿,装出个一本正经看书的样子来。
就在这时候,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是吕藻走了进来,嘴里还“桑乐,桑乐”地叫着。
“三十五,四十,四十五!……〃 桑乐在上铺的床上念得更响亮,她怕被人打断,那声调显得很不耐烦。
吕藻似乎未能察觉,他只顾兴冲冲地说,“喂,桑乐,告诉你,灵感来了哎,从来没有这么棒的灵感。我把那歌弄出来了,歌名就叫《人类动物园》!〃
桑乐在上铺没有出声。
吕藻意犹未尽,他索性上前伸手捣捣桑乐说,“走啊走啊,一起出去走走。
我想让你听一听,给我提提意见。“ “讨厌,又数错了!〃 桑乐生气地把手里的毛线和衣针一甩,板起了脸。
“怎么了,你?〃 吕藻望了一眼旁边的杜晓强,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
“看到没有,万事开头难,人家正起针呢。”桑乐噘着嘴。
“哦,打毛衣呀,”吕藻讪讪地说,“什么时候学的本事?〃 桑乐懒得吭声。
“哎哟,走吧走吧,出去散散心。请你听听这首新歌怎么样。下周末,我打算在歌厅拿它出台主打呢。”吕藻的口吻有点儿像是央求了。
桑乐却皱皱眉说,“行了,别烦我,让我自己呆会儿行不行?〃 吕藻脸上露出不悦了。
林晴忽然插话说,“走,吕大哥,我跟你一起去散步。”
桑乐立刻说,“对对对,就让林晴给你提提意见吧。”
吕藻再看看旁边坐着的杜晓强,便悻悻地站起身,带着林晴出去了。
吕藻的离去使杜晓强似乎获得了某种满足,他望望桑乐,不无得意地说,“有些人呐,歌还没有唱成星,打扮和做派就已经比星还像星喽。”
桑乐笑了笑。
杜晓强越发得意,他拿出新买的CD唱盘在桑乐面前晃着说,“喂,想不想听听?Gramays 经典荟萃,The one you love,你所爱的人;Some where in time,似曾相识……听听人家唱的,人家这才真叫棒呢!”
“哇,”桑乐在上铺惊喜地叫了一声,“我听听,让我听听——”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随身听爬了下来。
桑乐迫不及待地打开碟盖,把CD盘放进去,然后就摇头晃脑地一边听一边跟着唱:“know you need a frend ,Some one you can talk to……〃 过了一会儿瘾,桑乐才问杜晓强,”喂,这碟子真棒,你在哪儿买的?〃 杜晓强心里正高兴,嘴里就脱口说,“就在你买毛线的地方啊。”
“嗯?我买毛线——”
“是啊,‘织件毛衣,得多少?’〃 杜晓强学着桑乐的声调。
桑乐怔了怔,“讨厌,你跟踪我了?〃 ”越贵重的宝贝,越不放心嘛。
“杜晓强拉住了桑乐的手。桑乐眯起眼睛,将杜晓强打量了又打量。
“喂,你再坐过来一点儿。”
“干什么?〃 ”看看我起的针,长短胖瘦合适不合适。“ 桑乐从床铺上把毛线和衣针拿下来,杜晓强就乐滋滋地坐过去,由着桑乐前前后后地比了又比。
第十章曾经有人留意过
清晨洗漱的时候,桑乐照了照镜子,忽然惊慌地喊,“哎哟,我这脸上是怎么了!”
林晴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叫,“哇,划得还不轻哩。我看看,咦,这么长这么深。”
林晴用细细的指头在桑乐的脸上轻轻地触着,神情中满是关切,声音里却透着一丝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那是一条新鲜的划伤,从右眉的尾尖处起始,越过圆润的颧骨,爬过细嫩的脸颊,直达晶莹剔透的耳垂。桑乐自怜自伤地抚了又抚,用难以置信的口吻喃喃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洗脸的时候,还没这条东西啊!……”
林晴悄悄地撇撇嘴,心里想,装什么装呀,晚上干了什么事,自己还能不清楚?
今天凌晨时分,林晴又被双人床的晃动和一阵声响弄醒了(有什么办法,林晴总是睡得很浅很轻)。她明明看到桑乐又耍起了她那无数次耍过的小伎俩:
慢慢地下床,飘飘然地出门,随后步入了暗夜之中,去赴她的幽会。
林晴甚至可以断定,桑乐去会的是杜晓强,那个帅哥。
不会是酷哥吕藻,吕藻昨天黄昏和林晴出去散步,一起又弹琴又唱歌。那个时候桑乐和杜晓强在一起,可以想象出他们俩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看着桑乐气急的样子,林晴悠悠地添了一句,“就脸上有伤吗?别的地方有没有?〃 桑乐不解,”什么地方?〃 林晴想说“屁股上”,在外面野合,屁股上受点儿损伤是情理之中的事。她顿了顿,没有说出口,说出的却是一句很关切的话,“检查检查别的地方有没有伤,都得涂上药。万一发炎了,可能会留下疤——”
桑乐听了,焦灼地说,“哎哟哟,那涂什么药好呢?红药水吧,难看。碘酒吧,疼。”
林晴代她下决心,“疼就疼,涂碘酒,杀菌效果好。”
找了棉签和碘酒,火烧火燎地抹了一遍。然后就无奈地看着脸上的那条皮肤暗下来,像渍过的茄子。
最初的惊异没有了,最初的不安没有了,桑乐也像渍过似的,悄然地暗下来。她沉在一种神魂走失般的状态中,望上去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后来,桑乐就这样走失般地去了路金哲的中医诊所。
桑乐忽然上门,路金哲显得有些喜出望外。他注意到了桑乐脸上的伤,便关切地问,“小乐,你脸上这是怎么回事呀?〃 桑乐没有回答这句话,却有些突兀地说,”你这里有中医药物学方面的书吧,我想借着看一看。“ 路金哲深深地盯了桑乐一眼,“你怎么忽然对这类书感兴趣了?〃 桑乐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我在研究中医药物学。“ 路金哲一时无语,他看到桑乐迎上来的目光犹如一剂怪异的中药,亢奋是主味,配伍着焦灼、锐利和其他一些无法说清的东西。
路金哲习惯了用医生的目光审视别人,而此刻他却把目光避开了。他觉得桑乐似乎也在审视他——当然,并非医生的那种审视。
“我给你找找看,不一定有,不一定找得到。”
借着找书,路金哲独自进了内室。内室的后窗下摆着一张旧三屉桌,漆面是晦暗暧昧的,一块厚玻璃板徒劳地压盖着无法掩饰的几道裂缝。路金哲打开有些锈蚀的铁锁,取下护心镜一样的圆锁板,慢慢地向后拉那抽屉。抽屉半开时,手探了进去,触到了一本厚厚的东西。
是那本《中医药物学》。
手迟疑着,并没有再拉那抽屉,并没有取出那本书。
“乐乐,这类书一时不好找。有什么问题,你就问我好了——”头并没有转回,只是提高了声调向外屋说着。
“我想自己看书,我想自己琢磨。”
那声音仿佛是在脑勺后面发出来的,猝然之下使得路金哲不由得周身一悚,即刻转身站了起来。
桑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进了内室,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
颈项上吊着的那只怪眼诡谲地盯着他。
路金哲一慌,下意识地向后靠去,于是后臀就顶闭了那个抽屉匣。
“对不起,那种书,没有啊……”路金哲重复着。
“我来找,让我来。”
仿佛那只怪眼早已洞穿路金哲的身体,看到了掩在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