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震天又对苗小玉道:“押镖的费用在风城已与令兄清过帐,苗姑娘,你怕是要辛苦修船了,只可惜我帮不上你的忙。”
苗小玉道:“我不会再向包老要求什么,二十箱银子搬完,我们就靠岸了。”
舱门打开了。
两船上的大汉们一窝蜂似的围上来搬银子,有几个还哈哈地笑。
当然,有银子总是惹人高兴的。
姓铁的抚髯点着头。
姓林的斜眼望向包震天。
包震天笑道:“铁兄、林兄,你们不打开一箱查验一下吗?”
姓铁的道:“有你包兄在场,我们信得过。”
包震天到了这时候才伸出手来了,他把手伸向姓铁的,道:“铁兄,二十万两银子没有少,该把北王的收据给我吧?”
姓铁的道:“你要收据?”
包震天道:“也好向北王交代呀。”
姓林的哈哈一笑,道:“我们都是自己人,我看这收据免了吧。”
包震天立刻警觉到他上次吃的亏。
他的背伤才刚刚好,戒心当然还在,只见他双目一瞪,道:“两位仁兄,交情归交情,公事归公事,两位如果没有北王的证据,这二十万两银子你们不能搬。”
姓铁的一瞪眼,旋即哈哈一笑,道:“包兄,进入长江七十里,你就会看到自己人了,我们又跑不了。”
包震天没有忘记上一次于文成的去向,那不也是往长江去的吗?
包震天一念及此,立刻摇头,道:“不,我宁愿在此等两位,你们取了收据再回来,这银子……”
姓林的大吼道:“怎么找起自家人麻烦来了?”
他这话好似打暗语,姓铁的突然出掌。
姓铁的掌上功夫高,只一掌便把包震天打落江中。
水花四溅,包震天载沉载浮的,可也离死不远了。
事情太突然了,君不畏看得一瞪眼。
苗小玉要拔刀,镖局的人都要抄家伙了,就在这紧要时候,姓铁的手一挥,两条船上又冒出十七、八个恶汉,加起来就是三十多人,这些人手上均提着刀,如果镖局的人动手,他们三个杀一个。
姓铁的哈哈笑道:“你们识相,别动手,哪个想动手,放火烧了你们的船。”
姓林的也得意地道:“押镖已到,你们已没有责任了,我们把银子搬走,你们也可以回小风城了。”
君不畏怔怔地在想,他怎么知道押镖是来自小风城呢?
苗小玉一看没了主意,包震天的人已不见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回去如何对石不全交代?
她的烦恼又来了。
一箱箱的银子搬得很快,分两批分别抬到两条快船上。
姓铁的走向苗小玉,道:“咱们早已投靠东王了,只有包震天,他太不识时务了。”
苗小玉道:“我不懂,我们只保镖。”
姓铁的道:“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东王府的人是不会亏待外人的,呶,拿去吧,算是给大伙吃红的。”
他递了一把银子并不多,算一算也有三十多两重。
苗小玉本不欲伸手的,但她现在太需要银子了。
她接过来,只淡淡地道:“谢谢。”
很快地,两条船一前一后往长江口驶进去了,好像是往江北岸去的样子。
这时,君不畏开口了:“苗小姐,咱们暗中追上去。”
苗小玉愣然道:“咱们追上去干什么?”
君不畏道:“我以为这两个人有问题。”
苗小玉道:“他们由北王转而投入东王府,这些天谁都知道南京城中各王不和,这种事咱们少去惹。”
君不畏道:“苗小姐,至少咱们应该弄明白一件事情。”
苗小玉道:“君兄,你发觉什么不对了?”
君不畏道:“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情,上一回包老挨刀,这一回又被人打落江中,我以为这个中必定有阴谋,也许前后两批人……”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还不敢确定。
苗小玉道:“君兄,就算我们发觉有什么不对,又如何?我们能出手吗?”
君不畏道:“如果我们把事情弄明白,小风城你也可以在石老爷子面前交代了,你该知道包老与石老的交情,石老会问你的。”
苗小玉一听,点头道:“对,我们是应该暗中追上去看个明白。”
她对小刘道:“追上去瞧瞧。”
小刘道:“大小姐,天都快黑了。”
君不畏一笑道:“天黑好办事,追上去。”
小刘点头道:“他们的船快,咱们的人要加把劲,找两支桨划起来。”
果然,胖黑在船边抽出两支大桨,四个人用力划,还发出哼呀咳的声音来。
江面上归帆真不少,樯林巨帆之外,还有几艘洋船在江面上。
船多,前面的两条船当然也不会注意有什么船暗中追踪他们。
那两条船并未驶远,进入长江口三里地,便掉头往南岸这面靠过来了。
这时候,苗小玉也吃一惊,他们要把银子送往哪里?
她抬头看看君不畏,这时候晚霞已落,孤雁不见,江风微微带着一股子凄凉味。
“果然是有阴谋。”
“而且是大阴谋。”君不畏再看远处,两条船靠在一起了。
小刘低声问:“君先生,咱们要不要靠过去?”
君不畏道:“暂时别靠过去。”
苗小玉道:“这一段江岸是什么地方?”
君不畏道:“我只知道这附近有一条大道,可以通往上海。”
苗小玉道:“你以为他们把银子运往上海?”
君不畏道:“很难说。”
苗小玉看看江面,又道:“这地方很静。”
君不畏道:“天黑以后更静。”
苗小玉道:“君兄,你打算怎么办?”
君不畏一时间没回话,但他的眼睛睁大了。
君不畏似乎发觉情况怪异,先是他不及出手去救包震天,因为姓铁的与姓林的两船人几乎把他们围起来了,等到君不畏往江中瞧,已不见包震天的影子。
包震天的生死,实际上对君不畏而言,那是无关重要的小事一件。
君不畏只想杀田九旺,只不过他发觉事情越来越复杂,因为田九旺又与沈家堡勾结,这件事太出乎意料。
他在思忖良久之后,便对苗小玉道:“苗小姐,你把船开到上海去修理,三五天后我会去找你们。”
苗小玉道:“你去哪里?”
君不畏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一定会去找你们,还有,我得去查看那靠岸的两条船。”
苗小玉道:“好,我这就找地方送你登岸。”
苗小玉很快把君不畏送到一大片芦苇岸边,君不畏立刻登上岸直往下游奔去。
现在,君不畏来到那条大路旁,往江边瞧,只见两辆大车在岸边停着,船上有人在抬箱子。
君不畏当然知道箱子里面的是银子,只不知道这大车是什么地方来的。
天已灰暗下来,岸边的人渐渐模糊,就在君不畏快要潜到大车附近的时候,忽见远处飞驰来几匹快马。
仔细数一数,一共是六匹。
六匹马上坐着五男一女,各人还带着家伙。
东升的月亮虽然不太亮,但还是能大略地看到来人的模样。
君不畏一看吓了一跳,他几乎要叫出声来了。
他的眼睛睁得大,他的嘴巴也合不起来。
他在心里大声叫:“那不是小风城‘石敢当赌馆’的少东家石小开吗?”
他把身子贴地面,匍伏在矮草丛仔细听。
天下还真有狠毒的人,要不然天下怎么会大乱?
一箱箱的银子往大车上抬,君不畏可不管那些,他静下心来仔细听。
那边有人大声说:“少东家,你怎么亲自赶来了?办这点小事还用不到少东家操心,一切十分顺利。”
又听得石小开一声笑,道:“上一回十万两银子,是不是已全部送到我大伯的手上了?”
那人笑笑道:“翼王很高兴,十万两银子当场就发放给兄弟们了。”
石小开道:“上一次差一点误事。”
“怎么了?”
“包震天被一个混混救了,我爹便来个顺手推舟,答应再送二十万两银子,哈哈,包震天……”
“包震天落人大江中了,他中了我的铁砂掌,狠狠地印在他胸上,他便是牛也会重伤,少东家,我出掌有分寸,不能叫他马上死。”
“他死了,有谁去对韦昌辉报告是东王下的毒手。”
“哈哈……”
“哈哈……”
一群人全笑了,君不畏愣然了。
笑是开怀的大笑,爽快极了的人总是掩不住那样地大笑,也可以说是狂笑。
便在这些狂笑声里,君不畏放眼过去仔细看,这一看之下吓了一跳,也令他想发笑。
君不畏既吓一跳,又想发笑,便也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怪模样。
原来这些人当中竟然还有莫文中、李克发与尤不白三人,至于另外的一男一女,其中那个女的君不畏也见过,就是在“石敢当赌馆”后面耳房中侍候过他的那个年近三十的女子。
君不畏心中想:“石小开怎么把这些人也带来了?而且看每个人的样子,风尘仆仆,带着些许疲惫,显然他们只是刚刚来倒。”
君不畏躲到暗处仔细听,他越听越心惊,可也带着些许喟叹。
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太平天国完了。
银子全部搬上大车,只听得一人向石小开道:“少东家,我们这就绕道赶往翼王军营,少东可向令尊报告,翼王大军这就要进入湖湘了,胜利指日可待。”
石小开拍拍那人肩头,笑道:“去吧,带句话我大伯知道,我们等着变天了。”
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君不畏听了也不懂,只不过他相信,石小开的大伯必然是翼王石达开。
他们原来是一家人,而阴狠的乃是石不全的嫁祸东王之计。他明着出银子支持北王韦昌辉,却又命人改扮东王的人劫去银子,而实际上银子却到了翼王手上。
君不畏总算弄清楚这件事,原来他们的险恶用心是要挑拨太平军的内部团结,以便搞垮太平军。君不畏又怎能容忍!
两辆大车驶走了,江岸边立刻只剩下石小开六人站在那里,这时候从船上奔来两个汉子,其中一人对石小开道:“少东家不打算上船?”
石小开道:“告诉我,运镖银的船去哪里了?”
那人指向上海道:“少东,我好像听他们说是去上海修船。”
石小开道:“几条船?”
那人立刻应道:“只有一条。”
石小开一怔道:“他们一共三条,为什么只有一条船,另外两条呢?”
那人看看身边的汉子,道:“兄弟,咱们只看到一条,没有看到另外两条。”
石小开吃惊地急问:“船上可有女人?”
那人立刻笑笑,道:“有,一共是两个女的,一黑一白,白的比较漂亮。”
石小开面皮一松,道:“她还活着,我便放心了。”
那人立刻又道:“少东,前几天那场暴风雨,传言海上沉了,不少船,也死了不少人啊。”
石小开笑笑,道:“你不觉得世上的人太多了?”
他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听得人却也不太舒服。
石小开的笑声突然停下来,换了一声雷吼:“苗小玉不死,那个王八蛋必然也在,这几天马不停蹄,为的就是那小子!”
他大声对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