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开的笑声突然停下来,换了一声雷吼:“苗小玉不死,那个王八蛋必然也在,这几天马不停蹄,为的就是那小子!”
他大声对那人吩咐:“秦不老、苟在耀,我们大伙住到船上去。”
姓秦的躬身道:“是,少东家。”
石小开看看身边几个人,又对姓秦的道:“这次前来,我们是要杀人的,你们两条船慢慢往上海驶,找到镖局的船以后别去惊动它,我们设法把人诱上岸,找个机会干掉那小子!”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又道:“石家的银子也是他那个狗杂碎花用的?”
姓苟的道:“少东家,像这种小事情,你只要派个人来知会一声就成了,又何必顶风冒雨亲自前来?”
石小开道:“听说那小子的本事大,我们当然要小心,你们应该明白我爹的作风。”
于是,这六人顺序地登上船,石小开加以分配,他和那女的住在姓秦的船上,另外便是中、发、白与那个精壮矮汉一齐住在苟在耀的船上。
君不畏渐渐地明白了。
他大概也猜得到,原来这些人是为他而来,他还以为是银子的事情。
他笑着摸摸脖子,道:“玄,想不到有人在暗中打我的主意,要我的命了。”
不就是白银五千两吗?如今他除了身边一些零花的,有几百两在船上输给小刘他们,四千两送了苗小玉去修船,他如果今夜未遇到石小开,还以为好朋友找来了。
君不畏拍拍身上的灰与草,迈开大步往南走,他要去上海了。
他是去找苗小玉的,因为他既然发现这件秘密,就要告诉苗小玉多加小心了。
君不畏大步往街上走,迎面奔来一辆拉车,这种拉车两个轮,一个人可以睡在车上,车顶还有个白布顶,那当然是为了遮太阳。
如今天黑没太阳,拉车的汉子走得快,快得差一点撞向君不畏。
君不畏闪一步,拉车的回头骂道:“操你娘,你走马路中央呀!”
君不畏笑笑,道:“谁该走中央?”
拉车的又骂道:“操你娘,土包子呀!”
君不畏一瞪眼,他还未开口,从白布篷下伸出一个人头来。
是女人,而且头上还插着花,耳坠子叮叮铃铃响。
君不畏不由望向那女的,她已经笑出声了。
“哎呀!是你呀!你怎么在这儿呀?快上车来嘛!”
君不畏本来不想坐车的,但见拉车的凶巴巴,便不客气地坐上去了。
拉车的心中想,怎么如此巧,偏就遇上自家人。
原来车上坐的是沈家堡大小姐沈娟娟。
君不畏往车上一坐,他冲着拉车的扮个鬼脸。
拉车的真会表现,他也向君不畏点点头,但君不畏心中在想:“好小子,你出口就骂人,我非整整你不可。”
他还真的整人。
君不畏何许人也,他不但武功高,歪点子也不少,只见他伸手拉住沈娟娟的手,笑呵呵地道:“我们又见面了,你可把我想死了。”
女孩子通常听到男人说这两句话,总是十分温柔地靠向男的身上。
沈娟娟也一样,笑眯眯地便把头放在君不畏的胸前来,她还半闭上眼。
君不畏暗聚气,由气转力,力贯全身便是一个千斤压。
拉车的才拉了十几步,忽觉车子沉甸甸的,好像一下子车上放了几百斤的东西一样。
回头看,车上两个人抱得紧紧的,如果此刻去打扰,准会挨骂。
拉车的又拼命拉,也倒霉,偏就又是一段上坡道,这更叫他吃不消了。
没奈何,拉车的把车一停,仰天直喘气。
沈娟娟挺身而起:“车为什么停了?”
“小姐,我拉不动了。”
“才两个人你就拉不动呀?”
“真的拉不动了,小姐,你们换车吧,这些钱我也不要了。”
沈娟娟指指前面,道:“就在前面了,你不拉?”
拉车的一看,咬咬牙道:“好,我拉。”
真轻松,拉车的觉得车上好像少了几百斤,这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没多久便到了,沈娟娟下了车,她当然付车钱,君不畏却对拉车的道:“老兄,你这车子有问题。”
拉车的一怔,道:“有什么问题?”
君不畏指指天,道:“天黑了,你看看。”
“看什么?”
“有鬼呀。”
“鬼?”
君不畏笑得不甚好看,当然是他装出来的。
他拍拍拉车的肩,又指指车上,道:“我坐在你的车上全身不自在,起鸡皮疙瘩,那一定有鬼,你老兄可得多加小心,别惹上那东西,会倒霉的。”
拉车的双目圆睁,君不畏却跟着沈娟娟往一座三合院中走去。
这是一座四周花圃、中间三合小院的宁静住宅,奇特的是正面房子大。房子后面两边有客室,沈娟娟就好像怕君不畏跑了似的,紧紧拉住君不畏不放手。
沈娟娟拉住君不畏走进后面客厢中,关上门,她的动作便使出来了。
她双手攀住君不畏脖子,俏嘴翘起,美眸闪烁,半歪着头等着君不畏吻她了。
君不畏没有吻,她低声地道:“我知道你恨我。”
“嗯。”
“我也知道你喜欢我。”
“嗯。”
君不畏看看出气有声的俏嘴,又道:“沈大小姐,我想知道一件事。”
“你问吧。”
“你哥哥呢?”
“他回沈家堡了。”
她说的是实情,沈文斗果然回沈家堡了,而且是与大海盗田九旺的二把手侯子正一同回去的。
君不畏把双手搂紧沈娟娟的柳腰,又道:“令兄为什么突然回去?”
沈娟娟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君不畏道:“就算是关心吧。”
沈娟娟道:“不关自己的事就少去关心。”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你说得对,事不关己少关心,我应该关心的是你,哈哈……”
沈娟娟主动地吻上去了。
君不畏当然回应,但在他心中却想着另外一件事,那便是沈家堡与大海盗田九旺怎么会勾结在一起的?
这间客厢好像是沈娟娟的闺房一样,里面的设备有一半很洋气。
什么叫洋气?洋人用的东西很多,也很新奇,单就那张大床就不一样,人坐上去还会晃,人站上去也会颤动,当然,人若在上面滚动就更会令人觉得柔软舒适。
沈娟娟趴在君不畏身边,她的指头拨弄着君不畏的嘴巴,一边还吃吃笑道:“上一回你一句话不留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多寂寞啊。”
君不畏道:“你永远也不会寂寞。”
沈娟娟道:“谁说的?”
君不畏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位寂寞的人,你会自己制造快乐的。”
沈娟娟吃吃笑了。
君不畏可不是要干这种事的,他本来是想去找苗小玉的,却在途中碰见沈娟娟。
已经半夜了,外面一片死寂。
沈娟娟低声问君不畏道:“想吃消夜吗?”
君不畏不知道什么叫消夜,他头也不动地道:“你说的什么话?”
沈娟娟一笑道:“就是你想不想吃东西。”
君不畏道:“如果此刻摆上一桌上好酒席,只有你我两人对酌,那光景必然令人愉快异常。”
沈娟娟挺身而起,她拍拍君不畏,吃吃笑道:“我总是不会叫我所爱的人失望的,嘻嘻……”她走出房间,不久之后便又愉快地走进来。
不旋踵间,沈娟娟拉起君不畏,道:“起来吧,外间的酒莱摆好了。”
君不畏披衣而起,两个人一路来到外厢房,只见六样莱一碗汤,两只酒杯一壶酒,碗筷也放在一起,再看六样冒热气的莱还真齐全,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每一种两道,香味扑鼻,还未吃口水便快流出来了。
君不畏笑笑,坐下来就是一杯酒下肚,盘中菜他挑着吃,也不管身边的沈娟娟了。
沈娟娟陪着吃,只不过她吃得并不多,还夹菜往君不畏的口里送。
两人边吃边聊。
沈娟娟道:“咱们已是自己人了,我有句话倒想问问你,可以吗?”
君不畏道:“我在听。”
沈娟娟道:“你的口音不对劲,你为了什么要一而再地往小风城去?”
君不畏道:“为生活。”
沈娟娟道:“做什么营生?”
君不畏道:“像我这种人还能有多大本事,只要有银子赚,我什么也干。”
沈娟娟道:“你别再去小风城了,行不行?”
君不畏道:“我不去小风城你管饭?”
沈娟娟一笑道:“你就那么怕饿肚子,如果我把你推荐到我爹身边,你这一辈子也饿不着肚子。”
君不畏直想笑,在大海上他便碰上她大哥沈文斗了,沈文斗同姓侯的在一起,这说明沈家堡的“铁臂苍龙”沈一雄与大海盗田九旺有关系。
如今沈娟娟想把他介绍给沈一雄,就事论事已经是太晚了。
君不畏酒足饭饱了,他愉快地双手按在桌子上,就要站起来了。
沈娟娟却伸手勾住他的腰,满面桃花似的吃吃笑。
君不畏道:“这是外厢房呀。”
沈娟娟道:“外厢房又怎样?”
君不畏道:“想起初次在沈家门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表现就是一位淑女,而如今……”
沈娟娟道:“这里是上海,不是沈家门。”
君不畏道:“上海又怎样?”
沈娟娟道:“上海是个洋地方呀,你看看,洋人在街上还亲嘴哩。”
君不畏道:“那是洋人,我不是,我……”
君不畏突然不说了,双目直看门外面,果然,只见一个穿大褂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走来了。
沈娟娟也看到了,她的眉头一紧,道:“西门风,你干什么?”
“大小姐,场子上来了几个家伙,老千架式十足,咱们的庄推不下去了。”
沈娟娟道:“我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西门风道:“大小姐,你是知道的呀,少东家前天才回沈家门的。”
沈娟娟道:“他应该快回来的。”
坐在一边的君不畏心中好笑,沈文斗与侯子正在大海上还想劫镖船,沈娟娟却还以为她的哥哥快回上海了。
西门风道:“大小姐,你得打定主意啊!”
沈娟娟看看君不畏道:“君兄,我要你陪我去,好不好?”
君不畏道:“玩几把牌九我愿意,帮你稳场我不敢,沈大小姐,你自己去吧。”
沈娟娟伸手拖住君不畏道:“你不去,我不依,你去压阵,我出赌资。”
君不畏心想:“沈家与大海盗有勾搭,我今天就去输他几个也未尝不可。”一念及此,君不畏大咧咧地站起来,道:“走,我跟你过去瞧瞧。”
沈娟娟吃吃笑,伸手搂紧君不畏的腰,两个人大步往外走,那位西门风已先奔到大门外了。
门外面他招来两部车,君不畏与沈娟娟分别坐在车上,拉车的便跟着西门风往大街上走去。
君不畏发觉,上海这地方真热闹,没事干的人全都挤在街上来了。
拉车的左转右拐了几条街道,很快地停在一个大门外,君不畏抬头看,有个牌上面雕刻着大金字:“沈家赌馆”。
沈娟娟已跳下车,他拉住君不畏道:“走,进去看看是什么样的牛头马面王八蛋。”
君不畏却低声道:“沈大小姐,我只能站在一边看,不能下场去打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