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玉的面色变了。
她知道君不畏不是好色之徒。
君不畏也许是个浪子,但他是有分寸的,他是个真正的侠士。
苗小玉几乎要大叫了。
石不全伸手一让,道:“既来之则安之,便真的头掉了也不过碗口大的一个疤,走,前面去吧!”
他说完当先往前一挥手,立刻有两个大汉来抬他。
他走,别的人也只得跟上去,石小开几乎乐开怀了。
石家的人都乐极了。
君不畏对苗小玉道:“苗小姐,我曾对石少东要求过一件事情,这件事我倒想麻烦你了。”
苗小玉走在君不畏身后,闻言忙问:“甚么事?”
君不畏道:“我这个人是浪子,既无家又无业,我若今天不幸挨刀,但求一副薄棺,棺内加满石头,烦请抛入大海。”
苗小玉抹泪了。
她低声问:“为甚么一定要抛进大海里啊?”
君不畏道:“人活千年也是死,万年之后归大海,世上所有活着的,到头来都将归大海,我虽年纪不大,却早看透了人生,也就把生死看得淡而无味,何如早人大海,图个死后安静。”
苗小玉哭起来了。
石小开冷冷道:“苗姑娘,你此刻哭丧,太不吉利呀。”
苗小玉突然厉声道:“纵使君先生被杀,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石小开道:“这话你已说过,但我不会死心的。”
苗小玉咬牙了。
几个人在石不全的太师椅后面一齐出现的时候,场子上原本热闹的人群,突然间鸦雀无声。
几百只眼睛看过来,就是没人出大气。
石不全抚髯微笑,独目一亮,便见两个大汉把他放在大门下的石阶上。
他这是高高在上观战了,那比武的台子正面对着石不全,看上去只有一丈五尺那么高。
这个高度正合适,四周的人全都看得清楚。
苗小玉上前拉住君不畏,道:“你……君兄,我替你出场,好吗?”
君不畏笑笑,道:“他们要杀的是我,决不会答应让你上台的。”
苗小玉道:“你真可以应付吗?”
她看看微笑的任一夺,又道:“三十年前‘闪电刀’便在江湖上立万了,听说他从未对一个敌人出过第二刀,君兄,为甚么……这场比武为甚么?”
君不畏道:“江湖上没有为甚么这句话,江湖上只认谁的胳膊粗。”
苗小玉愣然了。
她看得出君不畏非上台不可了。
她无奈地又道:“君兄,打不过便走,别硬干。”
君不畏一笑,道:“你难道没看到那牌子上的字—— ‘生死决斗’呀!”
那就是这场决斗非死人不可。
“闪电刀”任一夺缓缓走到台前,他转身向石不全抱拳一笑,道:“石兄,这种场面倒也新鲜。”
石不全道:“任兄,我很久未见你再出刀了,为了能见识你的绝技,也让小风城的父老兄弟们得以目睹,便也自做主张搭起这座小小的台子,任兄,看你的了。”
任一夺哈哈一笑,道:“石兄,其实当年咱哥们在道上南奔北闯,哪一个不知道你石兄的刀法精湛,而我这一招,何堪你的谬赞。”
石不全道:“老了,缺眼断腿不成气候了。”
任一夺猛回头,他看看那好像病恹恹的君不畏,道:“君兄,你可以上台了。”
君不畏冲着苗小玉露齿一笑,道:“苗小姐,死神在向我招手了。”
苗小玉道:“仅仅不过两天,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无奈,也不敢相信。
但君不畏却笑笑,道:“两天已经很长了,两天之内江湖上已经发生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苗小玉道:“我为你操心,君兄。”
君不畏道:“你休担甚么心,命是我自己的。”
他一跃登上台子,立刻引起四周的“唔”声。
苗小玉听不懂君不畏最后那句话,还以为君不畏说她多事,其实,君不畏是暗示她,命是他自己的,他不会就那么容易被人宰杀。
黑妞儿拉住苗小玉,她以为苗小玉会跟上台。
任一夺没有立刻跃上台,他站在台下面观。
他先围着台子走一圈,频频向四周的人微微笑,就好像他有些不好意思上去对付一个好像病了的年轻人。
君不畏却淡然地站着,他的双目几乎要闭上了。
他在登上台的刹那间,有一件东西塞人他的口中,然后压在他的舌头下方,那是甚么东西?
有的人还以为他吃了一粒大的糖果,但多半没看他的手为甚么去抹了一下口唇。
任一夺又来到台子正面,他的动作很简单,只是抖了一下双袖,那么利落地斜着一个云里翻,漂亮地站在台子上了。“好哇!”这是个满场彩,大伙谁不叫声好。
几百人的声音当然宏亮,就好像打雷。
“锵!”锣声响了。
石不全在门下大声道:“各位,今天乃是一决生死的决斗,他们两人都具有一身上乘武功,两人决斗,百年难得一见,各位,谁输谁赢各凭本事,咱们大伙都是见证人。”
他把手一举,便立刻传来一阵击鼓声。
鼓声之外有喇叭声,听得人心中发毛,因为喇叭吹的是哭调,就好像有人死了去城隍那里报到一样。
石不全的手突然放下来。
锣鼓喇叭也静了。
场上的人声更静,因为可以听到呼吸声。
于是,任一夺不笑了。
他在君不畏对面冷冷地道:“君朋友,你实在叫我下不了手。”
君不畏道:“为甚么?”
任一夺道:“因为你这模样令老夫觉得可怜,我以为任何一个二流角色,此刻也能轻易把你摆平,我有些许不耻。”
君不畏淡淡地道:“任老,你乃长者作风,一个人孤傲惯了,便会生出轻敌之心,你老不应该产生这种心理,那会很危险。”
任一夺道:“是吗?你到了此刻还说大话?”
君不畏道:“这也是我习惯了。”
任一夺道:“听少东说,你已交代后事了?”
君不畏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任一夺道:“那么你已无遗憾了。”
君不畏道:“所以我等任老出刀了。”
任一夺道:“也听说你曾打败过‘刀圣’洪巴。”
君不畏道:“你已经早就知道了。”
任一夺双眉一挑,道:“我不是洪巴,洪巴的刀没有我的扎实与快速,因为老夫从不对敌人下第二刀。”
君不畏道:“我也听过。”
“所以你交代了你的后事。”
“就算是吧。”
“那么,我现在就要出手了。”
“你根本就不该说那么多废话。”
“废话?”
“难道不是?”
于是,就宛如天外飞来的一朵云,那么凌厉迅速地罩向君不畏。
君不畏也动,他的动是后者,但他的人已先在半空中等着他的敌人了。
空中交响乐章,也似五月花炮,冷焰沙沙爆出,分不出谁是谁了。
两个人的躯体至少在空中停峙半晌才往下落,便在快落到台子上的时候,突然一声苍老的声音大叫。
“唔……啊!”
人们只看见两人之间刀芒出现,自半空中一直到台面上,然后就见‘闪电刀’任一夺抖洒着鲜血往台下飞去,他的前几步都踩在人的头顶上。
他奔得好凄惨,因为他的一只手还按在脖子上,显然他的脖子上挨刀了。
君不畏并未去追杀任一夺,他的双目亮极了。
他不再去看任一夺。
他看的是吃一大惊的石家父子两人。
苗小玉笑了,黑妞儿还在拍手掌。
“小姐,,你看看,君先生多有精神啊!”是的,君不畏此刻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的脸上一片红,双目炯炯吓死人。
石小开就吃了一惊。
再看任一夺,早就不见了,这老家伙保命要紧。
江湖上能活到他那么大年纪的人还真不容易,不过越老越不想死。
石不全愣在太师椅子上,哑口无言以对,他也没看清君不畏怎么会杀伤任一夺,他只看到他俩的尖刀在两人之间胡搅蛮缠,难以分开,却未看到君不畏怎么出刀抹过任一夺的脖子。
他愣然不知如何是好。
石小开这时候当先鼓掌了,而且拍巴掌大声叫道:“好,好哇!”
于是,全场也一片叫好声。
君不畏没有反应,杀人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有甚么叫好的。
只不过他伸出手来了。
他把手伸向石小开,道:“石兄,该给我的银子拿来吧。”
石小开眼一瞪,他从没想到还要付君不畏的钱。
只是他一念之间又笑了:“君兄,下来吧,回去里面我绐你。”
君不畏摇摇头,道:“不,我现在拿了我的八百两银子就走。”
石小开道;“可是……可是我现在没有呀。”
君不畏道:“我不急,你快进去拿。”
场子上站了几百人没有离开,听得君不畏的话,大家都奇怪,怎么石家还欠这人的银子?石家不但在小风城是大户,而且也是谁也不敢惹的枭霸,这人竟然敢伸手向石小开讨银子。
大门下面,石不全厉声对他的儿子石小开叫道:“罗嗦甚么,答应人家的就要爽快地给人家,八百两银子算甚么,石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石小开目露凶芒地抽着鼻子,他真的不想要君不畏活,如果此刻有人上台去杀了君不畏,他会送这人八千两银子。
石小开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君兄,你好像非取银子不走了?”
君不畏道:“不错!”
就在这时候,门下的石不全手拍太师椅,道:“回去!”
立刻,两个大汉走过来,两边用手托,便把愤怒的石不全抬回去了。
石小开挥挥手,高声道:“各位乡亲们,比武已结束,各位可以回去了。”
他这么大声吼叫,小风城的人谁敢再留下?
人群中就有人在骂。
“听见没有,他娘的还不走!”
“滚,娘的皮,看热闹带起哄,完了还赖着不走,想吃鞭子不是?”
只这么几句骂,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的人群,就好像几只牧羊犬赶走一群老绵羊,霎时间场上的人全走了。
苗小玉与黑妞儿未走,两人站在台下面。
苗小玉目瞪口呆不说话。
黑妞儿高兴得拍巴掌,道:“大小姐,君先生真厉害,他没有受伤吧?”
君不畏却站在台上举目望,他发现场子上还有二十多名大汉怒视着他,这其中就有中、发、白与那个尹在东。
李克发仰着一只独眼,眼珠子就快憋出眼眶外,那股子恨,就好像要吃掉君不畏似的。
君不畏却对这些人笑笑,他好自在。
石小开缓缓地往大宅子里面走,每走两步就回头看。
他当然是看台子上的君不畏。
石小开心中有件事情想不通,因为他没看见任一夺是怎么受的伤。
当然,还有一件事也令他理不出个头绪,那就是君不畏昨夜已被他的三个女人侍候得像个痨病鬼一样,上台的时候差点站不稳,他是怎么突然发威得宛似一头大花豹,比大花豹还凶狠。
这两件事他想不通,但一定要弄明白,如果他想要君不畏的命,非把这事情搞清楚。
石小开皱着眉头走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