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埃里卡,
过去的两周,我们非常忙碌。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的那封可爱的来信呢。想想看,就在马上要动身的时候,我们真的弄到了里拉'我们需要的意大利货币'。同时,一位熟人给我们推荐了一处美丽的小膳宿公寓,离布鲁尼科不远,在意大利蒂罗尔北部的普斯特山谷中。你知道,我们已经有点泄气了,因为我们并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瓦斯纳博士没弄到法国签证,所以我们去不了法国。另外,新近又说意大利不允许法国公民入境了,而法国人也不让意大利人进入他们的国家。现在去法国,没路可走。我们是意大利公民。太遭了,是不是?!
我们想在星期六离开艾根,但最后一分钟爸爸的腰痛却发作了,他只好躺在床上,整整一个礼拜都动不了,这可正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啊。
没多久之前,洛丽患了阑尾炎,并马上动了手术,因为我们想现在手术总比在船上或旅途当中突然又发作起来好。她很听话,严肃得让人不能相信,而且很安静。可现在,她又好了,像往常一样跳来跳去,话也多得恢复了原来的水平。只有当她做不好某件事情或是走得太急了,才会说:“我的伤口痛死了。”
我们不得不推迟一个星期再把房子移交给勃罗马奥姆的牧师。房间一间一间地清理干净。家具一部分搬到阁楼上去了,值钱一些的则搬进楼上施蒂格勒家原先居住的屋子里。
最后一晚了,我们五个女孩子睡在以前的厨子露易斯的房间里。我们躺在折叠铁床上。玛丽亚和约翰娜睡在花园的木屋里。沃纳则睡在收藏家具的房间的床上。只有爸爸和母亲还睡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鲁珀特和瓦斯纳神父先走了。'
你没法想象我们家里看上去是什么样子,而且——你知道——我们得自己做饭,自己做所有的事情,因为汉斯和露易斯不再和我们在一起了。可马雷克太太和赫拉夫卡太太仍旧在帮手。'她们洗衣服。'
我们打扫了整栋房子,做好准备,做了每一个出租自己房子的人都要做的每一件事情。
然后,我们打点自己的行李,星期五我们把房子交给了神父们。
我们在当地的弗拉赫纳饭店吃了午饭。到傍晚的时候,我们把每件事都差不多搞好了。
你知道我们之后做什么了吗?我们搭乘布勒歇尔和格吕内巴特的出租车 去了朴素玛丽亚 。
夜色静谧,天空明净,满天星辰。美妙极了。教堂已经关了门,可看守为我们开了锁,点燃了圣坛上所有的蜡烛。在那里,我们接受了在奥地利土地上的最后一次祝福。
朴素玛丽亚真的很美,特别是在晚上。然后我们在饭店里吃了点东西,在圣殿附近的草地上唱了一会儿歌,只是为了说一声再见!
星期六早晨六点,我们望了弥撒。接着,还有最后一些事情要做,我们整理了自己睡觉的房间。最后,我们拿起行李去火车站。
第四章德国入侵(3)
九点半,火车开动,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
这时候,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们从没能在晚上十点半或半夜前上床睡觉,早晨六点或六点半却又要起床。接着,便在阁楼和地下室之间跑上跑下,骑着自行车往返于萨尔茨堡和艾根之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另外,你也一定不能忘记,这也是最糟糕的事情:你的弗斯特纳 “叔叔”星期五要来看他的房间。那是中间的一个房间,一个非常大的房间,玛丽亚和阿加莎曾经睡在那里,而那棵椴树也立在那里。他显然不喜欢,因为他表现出来了。他说:“我不在乎,都一样。那么,我得搬进这座房子啦。如果这个大衣柜'一件古董'拿不出去的话,我就只能把自己的那个留在家里了。”那个他不再拥有的、被纳粹夺走的家。他接着说:“还有这棵树,得弄走。我要它没用。”
你知道,我认为这非常奇怪,可男人总是笨笨的,而且不现实。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喜欢那棵椴树,而且房间肯定要比勃罗马奥姆的好,特别是他的那间,因为我知道的。人不能对世俗的东西太黏糊,你认为呢?
我从来没见他这样头脑不清,可那时候,他的情绪非常糟糕,或者说——我该怎么说呢?
你知道我还做了什么吗?我给自己买了一双稻草拖鞋,就像你的那双一样。我的兄弟姐妹也很喜欢。不管怎样,我们开始变得讲究了。漂亮的手袋、可爱的围裙和长袖的主日裙装,不能给你看这些东西真是太糟了。我代表全家谢谢你把花样借给我们。那还真正是个了不起的成功呢。
现在,我们坐在意大利圣乔根的一家非常干净舒适的乡村饭店里。周围是草地、高山和散落着巨大岩石的阿尔卑斯牧场。马儿和鹅群在村子里自由地觅食。
本堂牧师为人极好,给了我们教堂的备用钥匙和另一把附近神殿的钥匙。我们可以在那里作晚间祷告。这是不是很不错啊?
这个星期天,我们要在圣乔根教堂举行的大弥撒中唱诵。我对此相当期待。你知道我们每天早上七点半都要做弥撒的。吃过早饭,就练习唱歌。十一点钟到午饭前,我们当中那些吹雷高德要练习。吃过午饭,我们每个人可以自由活动到下午五点。然后,再唱歌到开晚饭。
边防官没让我们的小型拨弦古钢琴过境。甚至当我们说自己只是旅行途中取道意大利也不行。所以,爸爸回布伦纳山口(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的一个高山出入境通路)和官员们打交道去了。
虽然天一直到昨天才放晴,这里的景色却是非常美丽的。你要是能在这儿多好啊!自从我们上次远足之后,你没有再爬过盖斯山,还真让我大吃一惊呢。
今天,我们住的小旅馆旁边的一座房子的烟囱着火了。幸好,清扫烟囱的工人正在饭店里,晓得该怎么处理情况。但是,那看起来确实危险透了。烟囱的铁门和顶上已经全都烧得滚烫,通通红的。那房子是木瓦屋顶,下面用稻草作了个隔热层。真的很吓人。
你的父母真客气,邀请我去塞汉姆住上一两天,可我现在真的不能离开家。我只能在这儿给你写信,并希望你能收到,因为我的收信人地址只能写“塞汉姆邮局”了。
你真是可怜,要学法语,而且咖啡和瓜果又这么难吃。我们这儿的水果非常棒。你的手写体已经很有法国样子了。
亲爱的埃里卡,我不能再写了,不然就要错误连篇了。希望你别对我发火,毕竟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给你写过信了。
爱你的,
马丁娜
1938年8月23日
再启:沃纳和鲁珀特向你问好。
正如马丁娜在信中所说,我们是这样离开艾根的家的:
那天,我们把房子移交给勃罗马奥姆的神父之后,在六点钟做了弥撒。吃过早饭,我们办完了最后一点事情,安静地走出家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回来。
我们每个人背上都背着帆布包,手里提着巨大的衣箱。我们只拿可以提着的东西。我们没有翻山越岭,我们只是穿过房子后面的铁轨,去了萨尔茨堡艾根火车站,登上第一列南去到意大利北部的火车。我们住在一家小膳宿公寓里,就像马丁娜跟她的朋友埃里卡说的那样,直到我们不得不离开那座友好的村庄和圣乔根美丽的乡间。由于爸爸住在奥地利,意大利政府不会把他的海军津贴送出国门,所以当我们到了圣乔根,他就能要回很多的钱了。这些钱足够我们度过整个夏天,并到达伦敦。我们拿到了护照、签证、合同,并获准去美利坚合众国。1939年3月,我们的签证就要过期。
我们坐火车经瑞士到法国,在惊涛骇浪中渡过英吉利海峡,然后在伦敦观光了几个小时。
1938年10月7日,星期五,下午三点,我们登上了去南安普敦的火车,美国农民号就泊在那里。她下午六点离港,共搭载75名乘客。我记得经过英国的国界时,接着傍晚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了地端岬岩石嶙峋的海岸。这个印象很深刻。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们正离开欧洲,把旧生活甩在身后!
第五章我们来到美国(1)
13 我们来到美国
1938年10月中旬的某天清早,纽约的地平线进入了我们的视线。美国农民号驶进纽约港,船上没有哪个人想错过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乘客们在甲板上挤成一排,争着第一眼看到新世界。一层玫瑰色的薄雾笼罩着这个城市,可还是很容易辨认出建筑的轮廓。我们第一次见到了听说过很多次的摩天大楼。这是个让人难以忘怀的时刻,在海上十天之后,我们看见了美国。
船慢慢地向码头移动。我们带着极大的期望等待离船登岸。这船已经成了我们、友善的旅客们和船员们的家,大伙儿不但使海上的日子变得可以忍受,而且还让它变成了一段有趣的经历。
我们在纽约的代理人查理·瓦格纳办公室的某位先生在码头接我们,确认我们所有人连同那一大堆高山一样的行李安全到达惠灵顿旅馆。那天,任何一个恰好就在附近的人都会看到一个很奇异的景象。十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成年人带着两个小女孩,她们一个7岁,一个9岁。每个人都有一只巨大的箱子和一个帆布背包。三个装有演出服装的大衣箱,一只装着小型拨弦古钢琴的箱子,另一个箱子里则是那架钢琴的四条腿和五把古大提琴,一个衣箱里是雷高德,另一个衣箱则是为即将出生的小宝宝准备的。很难相信一户人家到底能有多少行李。尽管行李的数量可能吓坏了看门人,可它们最终都消失进了旅馆里,并放入各自该去的房间。
住进旅馆的第一晚,我们在上床以前把鞋子放到门外,按照欧洲的习惯,这样做就会有人把鞋擦干净。从意大利到纽约的漫长路途中,我们一直没有换鞋。半夜,守夜人敲我们的门了,大喊道:“鞋子拿进房间,不然明天可能就没有啦!”“啊哈,”我们这才意识到,“在美国旅馆,你得自己擦鞋。”这是我们在美国土地上的第一课。
在巡回演出开始前的一个星期里,惠灵顿成了我们的家。这样,我们也有了一段时间看看周围,找找想参观的风景名胜。爸爸、母亲和瓦斯纳神父需要同经纪人商讨一些重要事宜,而我们的任务则包括熟悉音乐,这对我们当中那些演奏雷高德的人尤为重要,还有保持衣着干净整洁,准时参加排练等等。瓦斯纳神父掌管着所有的开销,所以我们得一起吃饭,那也是要求每个人都到场的。
惠灵顿旅馆是纽约市许多外国艺术家“停脚”的地方之一,他们等着自己音乐会日程,等着车船票,等着启程的日子。在房间里,我们听得见音乐家在练习各自的乐器。有时候,我们在旅馆上下听到的音乐就像一个小型的交响乐团正在调试乐器:这儿小提琴,那儿小号,从另一个房间传来双簧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