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好巧哦!”她话音清脆,爽朗的笑容向周围撒下一片欢乐。
我们坐在院子里聊了很久,她告诉我自己也是名音乐爱好者,比较擅长垃小提琴,刚满二十一岁的她已经是一名弦乐师。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师父,于是,她就经常在空闲的时候来拜访师父,请教他一些关于音乐方面的问题。她还说师父不是一般的艺术爱好者,在他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精神,这些都令她很受鼓舞。听完她的话,我的心中涌上一股感动,原来师父的音乐与精神还感染了别人,原来他还有仰慕者。顿时,我对身旁的女子充满了感激。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漂渺的天空,一脸恬静的笑容。 在深沉的火红色的夕阳中,这位善良而文静的女子向我们告别了,看着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街角,我默默地期盼下次她的到来。
我继续我的工作,同时也每天都抽些时间向师父讨教。现在我调音已经是没有问题了,而且还会弹些简单的乐曲。我也很想学小提琴,因为它拉出的声音总让我觉得振奋。可是,它实在很难学,师父说先学好钢琴,不急的,以后慢慢来。
又过去了几个星期,我在公司里扫地的工作很顺利,并且一天比一天开心。每天我都会遇到一些大明星,只是还没有见到琦琪,也许她户外的工作很多吧!有时候我也会碰上一些新鲜事,上次就看到了一个戴假发的男替身吓跑了一位女明星,后来才知道,那种特制的假发是拍MTV时用的道具。
“阿文,是你吗?”我正在大厅里扫地,突然,从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
我转身,是她,是林雨桐。我很惊喜,“咦,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她也显得有些惊喜,微笑着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些紧张,真没想到竟会在公司遇到她,“我在这里工作。”
“工作?”她有些惊讶,“扫地吗?”
“对。这是份很正经的工作啊!而且还是那个奇怪的老板叫我来工作的。”我很直接地告诉她,因为在我的心里,扫地的确是一份很正经的工作,同时也是一种光荣的劳动。
“啊,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一下,并没有其他任何意思。”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向我解释。
我却笑了,“我知道!”
她也淡淡地笑了,又说:“对了,什么奇怪的老板啊?”
“就是那个每天都穿西服的,长得高高的,很有趣的那个。”
雨桐似乎听得满头雾水,“有趣的?”
“是啊!而且他很奇怪!”
雨桐更加莫名其妙,她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对了,雨桐,那你怎么会也出现在这里啊?”我笑着问她。
“我是这里的一名弦乐师,幕后工作者啦!”
“真的?”我兴奋,“原来你是华祥的弦乐师,那我们就是同事喽!”
“对,对啊。”她开心地点了点头,突然脸上的笑容又渐渐褪去,“不过……
“臭小子,偷懒啊!上班时间在这里聊天。”奇怪的老板笑容满面地走过来,阿杰又跟在他身后。
“董事长。”雨桐有些拘谨地喊了他一声。
“嗯,好。”奇怪的老板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又转向我,笑道:“臭小子,不错嘛!这么快就搭上了一名女乐师。”
“什么啊?朋友见面聊两句也不行吗?”
“嘿嘿,朋友?”他仍然一副很欠扁的表情,“也好,你们聊,我开会去了。”说完,他走了,阿杰也马上跟着他。
雨桐的脸都变绿了;“你跟他很熟吗;怎么敢那样和他说话?”
他不是和每个人关系都不错吗?再说我又没有对他怎么样,他刚才的确很欠扁啊!”
雨桐更加惊讶,“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奇怪的老板?”
“是啊,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一天到晚就跟吃了含笑半步癫似的,呵呵。”这时,我却发现雨桐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眼神也不太对劲,“你的眼睛怎么了?进去沙子了吗?”
“吃了含笑半步癫是吧?也喂你吃点怎么样啊?还敢‘呵呵’,我叫你好看!下次,就是九阴白骨散啦!”声音是从奇怪的老板口中传出来的,此刻,我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他就站在我身后。天啊,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突然跑回来了呢?神啊,救救我吧!
然而,他却并没有教训我,只是走到我面前对雨桐说:“林小姐,你的辞职函我留在这里,随时欢迎你重新回到华祥来。”他走了,并且真的走了。
“辞职函?雨桐,你要走吗?”我惶恐地问道。
“是,刚才我就准备要告诉你的。我要去维也纳进修,我的家人也在那边,明天就走。”她抱歉地笑了笑,“原本公司这边还有一点麻烦,合同还没到期,我又是第一次工作,应该要赔钱给公司的,但没想到,董事长今天真的很不一样,他竟然答应了。麻烦你转告邝伯伯一声,我要走了,不能再常常去拜访他了,希望他身体健康。”
“明天就走?”我如同遭遇睛天霹雳,“怎么这么快?你一定要走吗?”
然而从她的眼神中,我已经看到了答案,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走,我想送送你。”
“啊,不必了,谢谢你。”她看了看大厅的门,然后对我说:“好了;我要走了,你努力工作吧!再见!”
我从喉咙里挤出回应她的“再见”两个字。我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门口一名高大的男子迎到她面前,看着他热情地提过她的行李,牵着她的手,看着她依喂在他的身边,幸福地跟着他一起离去……强烈的失落感注入我的身躯,就快要把我淹没。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令我措手不及,只能任凭失望和惆怅肆意刺穿自己的心。我无力地拖着扫帚,漫无目的地扫着,摇晃着,雨中的邂逅;无限的憧憬与期待,瞬间如梦般变得模糊,这一切就像风一般的来了,现在又像风一般的走了,留下的只是一道刻骨铭心的印痕。我想我还是会感谢上天给了我一段美好的记忆,我想哪一天善良的她回来时应该还会把我算作她的朋友,我想我会永远祝福着他们……
第四章 他叫方奕祥
他叫方奕祥 岁月无声地走过一天又一天,雨桐的离去并未给我带来更多打击。相反,我渐渐地学会了去面对和接受,学会了更用心地去珍惜身边的所有人。奇怪的老板越来越奇怪了,有一次,我在角落里扫地,奇怪的老板缓缓走出办公室,面容沮丧,神色黯然。他怎么了?被别人欺负了吗?可他是老板啊!抵挡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我悄悄地溜进了他的办公室,深褐色的木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很新的照片。照片里只有一个男生,他年龄和我一般大,长得也很像我,我起初吓了一跳,但是从他那双哀怨、忧郁的眼神里,我确定这个人不是我。他的目光失神,仿佛受到过什么不公的待遇,有一股陌生的力量袭入我心底,让我的眼睛无法离开,始终定格在那张照片上。忽然,又如同产生了心灵感应似的,我感到莫名的悲伤。
“你在这儿做什么?谁叫你来的?”奇怪的老板突然出现在门口,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声音如同坚冰一样寒冷。他的突然出现让我心头一颤,手里的照片也坠落于地面。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似乎很生气,而我只是吞吞吐吐,“我,我……”
看着我手足无措的狼狈样子,他原本冰冷的表情变得神秘起来,那种神秘又转换成为隐隐的笑容。他向我走过来,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这个是我儿子,怎么样,长得很帅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长舒一口气,“嗯、嗯,很帅。”我应和着,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会发飙呢!真没想到,他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也不知道几岁结的婚。 “员工们都去财务部领薪水了,你怎么还不去?”他坐在靠椅上,双手插在脑后,笑容满面。对哦,今天是领薪水的日子,我怎么忘了!我愉快地向他告别,然后直冲财务部。
“臭小子,小心点,别从楼梯上滚下去了!”身后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你放心,我坐电梯!”
我终于领到了自己的第一份月薪,小小的信封拿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打开里面居然是两千块,打扫也能拿到两千块吗?我以为自己拿错了,跑去找奇怪的老板,他却说没有错,对我有特殊奖励。特殊奖励?我怎么不知道?但我也就开心了,毕竟是自己在关洲的第一份劳动报酬嘛!回到家里,师父又坐在院子里喝酒,他那深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远方单调的天空,然后又迟凝地摇了摇头,接着木然地看着我,挤出些许淡淡的笑容,“阿文,你回来了。”
“师父,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我走过去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布满皱纹的面容,我觉得有些辛酸,“师父,您以后不要再去画廊送画了,我现在已经有了工作,我能养活你。你看,我今天领了第一份薪水!” “傻小子,”他露出浅浅的笑,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我,“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的。”然而他的表情又显得有些凝重、苍凉,他惘然叹道:“我不懂,为什么到了这个年代,艺术会被金钱驱使着,倒好像艺术变成了金钱的奴隶,金钱指示着哪里,艺术家们就疯狂地涌向哪里。当艺术品被搁置在商场的橱窗里,而买它的人不是为了欣赏,而是为了换取更多的金钱,那么我想,它不再是艺术,而已成了金钱的附庸品,这是艺术的悲衰。”他又喝了一口辛辣的酒,眼中闪过一丝晶莹,轻声说:“孩子,我并没有去画廊,而是去了学校。现在的家长习惯在孩子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强迫他们必须学点艺术,而不是以正确的方式引导他们的孩子培养对艺术兴趣,教他们如何认识生命,观察生活。其实,再伟大的艺术也是来源于生活。他们忽视了这一点,让他们的孩子在一种被逼迫的状态下学习,于是,一部分开始厌倦,痛恨,另一部分则在长期的压抑中把艺术作为了一种显示自己地位,谋求金钱的手段。”
“我去学校就是想给孩子们乏味的生活增添些鲜活的动力,好让他们重新认识艺术,好好地体会生活,热爱生活。可是,他们的老师并不支持,孩子们也不能领会,今天,就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说我是个疯老头,他还那么小,又怎么会明白呢?”
我们沉默了好久。那是一个初秋时节常有的那种使人感到惆怅的夜晚,周围的一切正在渐渐失去光彩,一小时一小时变得枯萎凋零,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师父的心境—那是一位执着的艺术追求者对于艺术的诠释,他正以他的实际行动向全世界传递一种思想,只是那些思想像蛛丝一样纤细和透明,而且难以用语言表述。我在心底下定决心:终身不以金钱的多少来衡量艺术的价值,并且用心去热爱世间的一切生命。
当天空变得越来越暗,周围的一切都被潮湿的暮霭所笼罩的时候,师父缓缓起身,把剩下的酒都喝完,说道: “好啦,坐够了,咱们走吧……”
“师父,您要少喝一点酒,会伤身体的。”
“怎么,徒弟也要管师父吗?”他轻轻地,露出和善的笑。
我把钱留了一半给师父,师父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他先替我保管,以后要用的时候再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