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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菟丝花--琼瑶-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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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收心!”他说。“如何收法?”我问。“眼睛看著书,心里想著书!”
    我的眼睛看著书,书上有一张讨厌的脸在望著我,我皱眉,揉揉眼睛,看清楚了,是
个六角形。六角形的面积!天!让那些sin,cos,死掉吧!雨那么好听,雨那么好
看!收集了雨丝,织成一面网,网住了他,也网住我,有多美!
    “你的心又不在书上了!”他说。
    “噢,别太残忍!”我祈求的仰望著他。
    他的手指从我的额上滑到鼻尖上,然后落了下来,叹口气。“我想吻你,忆湄。”“
好的,把所有的学问都吻进我的肚子里,我就可以不用再念书了。”他对我摇头。“你真
不害羞。”我的脸蓦然发热,低下头,赶快把眼睛对正书本,目不斜视。但他的身子挨了
过来,托起我的下巴,他的唇压著我的,无数的吻,每吻一下,他轻轻的说:
    “这是英文,这是国文,这是历史,这是地理,这是代数……哦,还有三角、几何、
英文文法和补充教材,……噢,别动,补充教材比课本多一倍,现在才补到三分之一……

    一阵焦味,烟雾从脚下冒了起来,什么地方失火了,推开他,我的裙角正拖在火盆里
,一个小型火灾刚刚开始!我跳了起来,他拉住我,扯过床上的一条毛巾被,在我身上一
阵乱挥,火灾扑灭了,幸未受伤,除了那条倒楣的裙子!我们相对站著,我瞪著他,他瞪
著我。然后,我笑了,他笑了,那盆烧得旺旺的火也吐著红色的火舌笑了。
    在爱情的领域里,幸福似乎是无止境的,自从那次深夜谈话之后,没有了嫉妒,没有
了猜疑,也不再彼此折磨。用欢笑堆积起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用快乐填补了每一厘,
每一寸的空间。一会儿的凝眸,一会儿的依偎,一会儿的别离……都有著各种不同的滋味
。幸福之杯已经装得太满了,除了考大学的压力时时刻刻压在我心上,我看不出有什么外
力会使这杯子倾倒。可是,太满的杯子总会外溢,我不能让那杯子跟著所盛的东西同样增
长。有时,我会觉得我拥有的已经太多了,凭我,一个渺小的孟忆湄,似乎是无此资格的
。但愿天不妒我!随著冬日的来临,罗宅也比往日更沉寂,罗太太和皑皑都整日躲在房中
烤火,轻易不走出门一步。罗皓皓,他是个变化最大的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那些乱七
八糟的朋友们都不再上门了。这,显然也使罗教授减少了许多工作,以前那种惊天动地的
咆哮声久已不闻了。皓皓仿佛比过去喜欢待在家里些,但他不再缠我。只是,经常要带著
那股嘲谑的神情,对我来上一句:“忆湄,你什么时候可以觉悟?”
    “觉悟?”我不解的问。
    “唔,当你发现你选错对象的时候,不妨再来找我!”
    “永远不会!”我笑著跑开。他拉住我:
    “忆湄,我常觉得你是个没心的女孩子,对于我的痴情,你似乎丝毫都不在意!”“
你错了,”我站住说:“我有心,但是只有一颗心!”
    “已经给人了,对吗?”
    “不错!”我干脆的回答。
    “好吧!”他放开我,耸了耸肩:“看样子,我只好去跳河了!”我大笑。说:“你
永远不会跳河!”他抱著手臂靠在走廊上,皱拢眉头,屏著呼吸,狠狠的望著我。我带著
一串轻笑,溜向我的房间,他赶上来,帮我打开房门,像个绅士般对我一鞠躬,让我进去
。我隐进门内,他低低的说:“见鬼!我嫉妒你的快乐!”
    转过身子,他大踏步的走开。我倚在门上,望著他的影子消失。奇怪,难道他真的会
如此“受伤”?那不该是他这种个性的男孩子所有的!明天,他就会找到一个新的女朋友
,把一切的不快都忘掉了。我走进房门,立即把他的影子抛开,我有那么多该想的事,实
在无心去想他了!
    小波选择了火盆旁边的一块位置,作它的“卧房”,现在,它已经长成一只硕壮的大
猫了。只可惜,罗宅似乎没有什么老鼠,可以让它表演一下,偶尔,它只能在厨房里捉两
只蟑螂,衔到我面前来炫耀一番。这样也总比什么都不捉好些,最起码证明它不是个完全
的废物!我这个可怜的小残废,在罗家,它一直并不受欢迎,罗教授和罗太太对它都有一
份明显的厌恶。或者,因为它跛了一条腿,自然不像一般小猫那样行动优雅,跳蹦敏捷。
而我呢,却正由于它是残废,就特别怜爱它一些。小波也是个精灵鬼,它深深明白,只有
在我身边,才是它的安乐窝,不会被骂过来,赶过去,或踢上一脚。所以,它总是缩在我
的身边。(皓皓早已忘记共同养它的诺言,对它根本置之不顾。中□一看到它,就要戏呼
我作“小慈善家”。)冬天一来,小波也染上了疏懒病,近来天天在火盆边打呼噜,连捉
蟑螂的兴致都没有了。每次看到它酣卧在火炉边,都使我联想起皓皓的笑话,不知道它会
不会有一天,胡子也被老鼠咬掉了。不过,有一次,它倒是真的烧断了三根胡子。这天下
午,我午睡醒来,火盆边没有小波的影子,床上也没有,(近来,它已养成上我的床的坏
习惯了。)难得,它今天居然变勤快了。我起了床,把火盆中的火燃旺了一些,懒洋洋的
打了个哈欠。看看表,距中□下课回家还有好一会儿,打开了三角课本,禁不住再打了一
个哈欠。sin2X等于多少?cos2X等于多少?一百个无聊。
    一声尖锐的呼叫,打破了整个楼房的寂静。我抛开了书本,冲出房门,想看看发生了
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我看到走廊中已纷纷跑出了好几个人,包括罗教授,罗太太,和
皓皓。那声尖叫,是从皑皑屋子里发出来的,房门关著,皑皑还在里面乱喊乱叫。罗教授
冲上前去,一下子打开了皑皑的房门。于是,我看到一个吓人的场面!
    小波!我那只残废的小猫,不知怎么跑进了皑皑的房间,嘴中竟然紧紧的衔著一只又
肥又大的老鼠!大概它初创奇功,有些兴奋过度,而皑皑的大惊小怪更引起了它的慌乱。
所以,它衔著那只老鼠满屋子乱跑乱窜。皑皑似乎正在画画,桌子上全是颜料瓶,支著一
个大画架。小波的奔窜,一连带翻了好几个颜料瓶,瓶子滚在地下打破了,流了一地红红
白白的颜料。皑皑手中握著一把画笔,又气又急又怕(她紧紧的防备著不让小波嘴中的老
鼠碰到她),就一面大叫著,一面把画笔向小波乱砸。她不砸还好,这样一砸,小波就更
加惊慌,竟一下子跳到画架上面,把一张已快完工的画撕下了一大条纸,身子吊在画架上
面,嘴里还咬著老鼠不放。皑皑更气了,跳著脚,她把手里所有的画笔全砸向了小波,嚷
著说:
    “死猫!死猫!谁养的要命的猫!自己也不管!”
    由于房门的敞开,小波发现了一条出路,就一跃而出,紧接著跑进我的屋子里去了。
皑皑看看她损失了的画,气得眼睛发红,抓起一把画笔,她跳著脚追入了我屋里。我也追
了进去,罗教授和皓皓等人也跟了过来。我们这样一拥进内,把惊魂甫定的小波又吓得乱
跑了起来,我嚷著说:“好了,好了,你们吓著了它!”
    “死猫!鬼猫!”皑皑仍然嚷著,又是一把画笔对小波扔了过去。小波凌空一跃,半
死的老鼠落到地下,小波却冲向了墙上悬挂著的妈妈的那张画上,我只听到当啷一声响,
镜框掉了下来,玻璃砸破了。小波穿过了落地窗,跑到外面,从窗子上跳落到花园里去了

    一场风波,到此应该结束了。彩屏已闻风而来,拾走了半死的老鼠,也扫掉了玻璃碎
片。可是,皑皑还在生气,站在我的房门口,她气得浑身发抖,喘息著说:
    “我最近画得最成功的一张画,你赔我!”
    “好了,算了,”罗教授不耐的摆了摆手:“一只小猫,闹得这样天翻地覆,什么玩
意儿?”
    “哈哈!”皓皓仰天而笑,看样子非常得意:“我早就知道这只小猫要引起一些风波
,果然不错!有趣!有趣!”说著,他转向了皑皑,笑著说:“难得看到你这样大呼小叫
,而且运动了一番筋骨,小波值得嘉奖呢!你就缺乏运动,多发脾气,多摔东西对你有益
!”皑皑对她哥哥翻了翻白眼,噘著嘴,一转身向门口走去,彩屏已先到她房里去收拾残
局了。她在门口停了停,大概越想越有气,转过头来,她突然对我大声说:
    “忆湄!把你的猫丢掉!我们罗家不是收容所!除了收容你,还要收容你的残废畜牲
!”
    她走了,我僵立在室内,这几句话像轰雷击顶般的把我打昏了!是的,罗家不是收容
所,收容了我已经是大面子了,而我还不识趣的弄了一只残废小猫来!我咬住嘴唇,有两
股热潮往我的眼眶里冲,迅速的模糊了我的视线,于是,我听到罗教授一声巨大而震怒的
吼声:
    “皑皑!你给我站住!”
    接著,我听到罗教授沉重的脚步声奔向走廊,几乎是立刻,他已拖著皑皑走回了我的
房间。我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泪珠还在眼眶中打转,泪雾迷蒙中,我看到罗教授巨大的手
掌紧握著皑皑的手臂,带著一份野蛮的强迫性,把她给硬拉了进来。同时,暴跳如雷的在
对皑皑喊:
    “你道歉!皑皑!向忆湄收回你刚才讲的那几句话!赶快!说!”皑皑一定被罗教授
的手握得非常疼痛,她的眉毛蹙著,脸色苍白,却紧闭著嘴一语不发,罗教授更加激怒了
。他跺了一下脚,使整个地板都震动了,然后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吼:
    “皑皑!我叫你道歉!听到没有?”
    皑皑开始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那美丽的黑眼睛里滚落下来,再加上她那细
致的抽泣呜咽之声,竟出奇的美丽和柔弱动人。我已经忘了我的伤心,反而对皑皑生出一
种强烈的同情和抱歉的感觉。我的小猫弄坏了她的画,打翻了她的颜料,又惊吓了她,还
害她挨罗教授这样的一顿大脾气!我用手揉掉了眼睛里的泪,愣愣的说:
    “噢,罗教授,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罗教授盯著我,他的眼光看起来是奇怪的。半晌,他又在喉咙里发出他习惯性的那种
模糊不清的诅咒,不知是在咒骂我的不识好歹,还是咒骂皑皑对我的侮蔑。转过身去,他
似乎对于我们间的纷争失去了兴趣。一边叽咕,一边大踏步的走开了。这时,罗太太走上
前来,她的脸色和皑皑的同样苍白,牵住了皑皑的手,她把皑皑也带出了我的房间。望著
她们母女一齐走出去,我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孤独和苦涩,心中模模糊糊的掠过了“天伦
歌”歌词中的两句:
        “人皆有父,翳我独无,
    人皆有母,翳我独无……”
    如果我有父母,又怎会为了收养一只小猫而呕气!我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把两只手交
握著放在裙褶里,静静的陷进了沉思之中。有人走向了我,停在我面前,我抬起头,是被
我忽略了的皓皓!他正望著我微笑,看来心情良好而精神愉快。用手揉了揉我的短短的鬈
发,他笑著说:
    “一件小事,是不是?假若你是株劲草,应该连台风都不在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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