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宝安了。”我叹口气说。
“你那小情人,真幸福。”
“到宝安有什么幸福?”
“有人在牵挂,多好。”
“你不是也有人牵挂?”
“我和我那位,老夫老妻,是白开水了。”
“这年头,白开水也是难得,强过绿帽子。”
顾红忽然有些恼了:“你不要跟我提绿帽子!”
我盯住她,看了看:“哦?嘿嘿,我知道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第二部分她最不应该犯的错误
顾红板着脸,想想又忍不住笑,抓住我肩膀怂了两下:“老没正经,老没正经呀你!”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紫竹园附近,顾红眼睛一闪,拉了我一把:“走,去小铺买点儿吃的,到我那儿去吃夜宵。”
路边一个小杂货店,三十多岁的老板娘背着个酣睡的婴儿,正看着电视。电视里,在演台湾电视剧《昨夜星辰》。顾红趴在柜台上看了看,要了天府花生、鱼干和啤酒。
“我不喝酒。”我拦了她一下。
“今天,你要破例。”顾红不容置疑。
无可理喻的人,无可理喻的夜。我只好抢先掏钱,付了账。
老板娘把东西递出来,跟顾红说了一句话,用的是粤语。顾红顿时笑逐颜开:“嗨呀!”
这个,我还能懂,她说的是“是啊”。
出来后,我问:“老板娘说什么?把你开心的。”
“笨哦,到现在还听不懂粤语?她说:‘你老公不错,下雨天还陪你出去散步。’”
我翻了她一眼:“你这是……要逼我犯错误。”
“你不要想得美!”顾红抹了抹脸,停下脚步。“哎,我这样子,惨不忍睹了吧。”
“还行。”
“你先回去冲凉,半小时后,过我房间来吧。”
“搞得这么晚,你同屋的人,要抗议的!”
“周末,她们不在。”
随后我们各自回屋。我的房间没开灯,周一鸣已经睡得稀里糊涂。他翻了个身,含糊地问了一句:“又找嫩草去了?”
我没理他,拿了套干净衣服,进了卫生间。
顾红的房间,清新整洁,飘着茉莉花的香味儿。她在卫生间里,对我喊道:“你坐,把大门关上。”
女寝室跟我们同在一个走廊,但以前我从没来过。里面三张床,挂着蚊帐的那个,是顾红的。床头柜上有她一张小照,穿红毛衣,背墙而立,凝视远方,单眼皮风情万种。窗帘、床单、蚊帐都是白的,床头还有个白白的小熊公仔(布娃娃)。
一会儿,顾红用毛巾擦着头,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衣服,白T恤,沙滩裤,两腿性感得难以抵御。
“床头柜里有烟,你自己拿。”说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出唇膏和眉笔。
待再回首,顾红已是淡妆扫蛾眉,一脸容光焕发。
“好啦,我们喝酒!”说着,她在地上铺了报纸,放了两个靠垫,拉我席地而坐。
我和顾红举杯碰了碰,问她:“在兰州,你在什么单位?”
“研究所。”
“研究所?能容得了你这样的人?”
“是容不了啊。肉少狼多,老的们还争不过来,哪有我们小辈的位置?我若不出来,怎么办?老祖宗说过:‘科学上没有平坦的路好走。’我只好放弃吧。哎,说说你。是教大学的吗?”
“哪里!中学的孩子王。”
“哦?好啊!我的第一个梦中情人,就是中学语文老师。都是看琼瑶看的,死去活来。”
“我看你天生就不本份。”
“本份?本份我现在就还在皋兰山下吃土,哪里还有雨夜浪漫?”
“浪漫当不得饭吃,就是在这儿,前景也很难说。”
“背水一战吧,死也要死在这儿罗。不然,怎么有脸见爹娘?”
两大杯酒下肚,顾红的脸上艳若桃花。宽大的T恤松松垮垮,领口处,一片雪白胸脯惊心动魄。我不敢多喝,拿了她的“白七星”来抽。从窗帘缝隙望出去,全蛇口都笼在茫茫春雨中。酒劲儿在慢慢的冲上头,我有点儿迷糊了:这个纯白的屋子,是浊世中一个圣洁的殿堂,我,是怎么坐到这里来的?
在我的对面,顾红光脚坐着,头向后仰,手里夹着烟,姿势很好看。我心里既惬意又感到遗憾。春夜里,严峻的日子已经远去,内心有飞升的感觉,一切都很好。可是,人不对。这样的清幽的环境,这样轻舞的心境,应该是我和小清在一起。人间事,十之八九不如意,今夜也是如此。我和顾红就是再投契,也只能是好朋友,人不对呀!
但我还是很感激她。
“顾红。”
“嗯?”
“你现在,特别漂亮。”
“算了!我有自知之明。”顾红没理我,只顾在吐烟圈儿。
“没有人夸过你?”
“有啊,我的第一任男朋友。”
“初恋情人还是好啊。”
“好什么好?我认为,一个女人,她最不应该犯的错误,就是爱上了一个家境比自己穷的男人。”
“你不会是嫌贫爱富吧?”
第二部分深圳漂荡,人永远都是在离别
顾红闭了闭眼,缓缓地说:“我爱了他十年,资助了他十年,从初中就开始了。可是……他把我给蹬了!你说,他凭什么?”顾红转过头来望着我,两眼有泪水隐约。
我不小心触及了她的伤痛,心里不安。再看到她这样伤感,就更不知所措。
顾红飞快地抹了抹眼角,继续说道:“你和那个小清,多好啊!你对她多好!一天几个电话问寒问暖。我老想,你要是分一点儿给我,我也就满足了。”
我尴尬地笑笑:“我今后尽量,尽量分一点儿。”
“我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可是他差点儿没让我死了。我跟他好,我爸反对,要打断我的腿。我们只能搞地下活动。他家里穷,我就偷着攒钱,给他织毛衣,半夜里爬墙给他送去。你说那时候才多大?现在那墙我看着还打怵,那时怎么就敢翻过去?等念完了大学,他就牛了,考了研,跟他一个师妹好上了,还瞒着我,然后突然袭击……这不是农夫和蛇的故事吗?他凭什么呀!”
顾红说得伤心,不能自已。
我连忙劝她:“往事休提,提不得。你看我,额头到现在都还是绿的!唉,这女人被甩,是屡见不鲜了。男人被扣上绿帽子,那才是痛不欲生。你要是老为这个伤心,那就自己毁了自己一辈子。”
顾红摇摇头,说:“大道理我懂。可是,你没有亲历这样的背叛,你不能体会。我翻墙去给他送毛衣那年,才17岁呀!他接了毛衣,哭的跟泪人似的,说一辈子要对我好,要生生死死在一起。这样的人,也能背叛!你说,我还能信谁?我还能信什么?”
顾红仍是悲伤不已,抓起杯子来大口喝酒。
我急忙拦住她,说:“往事如烟,咱们不谈了,不谈了。”
顾红停下,望着我,眼睛里有哀怨:“我是不想讲,都多少年了,我不想讲……可是……”她忽然控制不住,扑到我怀里,头靠在我胸前,抽泣着说:“我心里难受啊……”
我扶住她,轻轻抱了一下她,劝道:“你别难受。我理解你。今天喝多了,你早点儿休息。”
顾红仍把头靠在我胸前,双目紧闭,犹如熟睡。晶莹的泪滴挂在眼角。
我顿时心生不忍:“你呀,别自己虐待自己了。”说着,把她扶到了床上躺下,给她盖上被子。
顾红忽然伸手拉住我:“你今晚不要走,她们不会回来。”
我大惊,连忙说:“那可不行!……你的心意,我领了。”说完拨开她的手,急急地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落荒而逃。
过了两天,顾红早上在上班路上遇到我,对我说:“我要跳槽了。”她说得平静,就像在说“我要休息两天”一样。
我愕然:“怎么一点儿口风也没透?”
顾红笑了,笑中带有狡黠:“我这不是在跟你打招呼吗?我,要开始创业啦。”
望着她兴冲冲的样子,我不禁涌起一阵难舍之情:又是离别!在深圳漂荡,人永远都是在离别。
顾红猜透了我的心思:“逃兵!你那天晚上跑什么?不爽!现在又舍不得了?”
“行了,留着你的锋芒吧。”我只有苦笑。“到了新地方,别忘老朋友。”
就这样,顾红义无反顾地走了,去了布吉镇一家港资纸品厂。行前,她把那只可爱的小熊公仔送给了我:“做个纪念吧,逃兵。”
她走后,一位新来的小姐不声不响地顶上了她的位置。一个熟悉的人走了,大家却无动于衷。只有我,觉得生活中的一个部分,空掉了。
周崽儿发现了摆在我床头的白熊公仔,弯下腰看了一阵儿,咂着嘴说:“老青年,童心不泯啊。你这个小清,真是善解人意,居然想得出要送你玩具。”
我只能哼哼哈哈。
有一天下班后,他没有张罗煮面,而是靠在床上发愣。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喂,我抠着女了。”
“哦?好啊,快说说。”我沏上乌龙茶,洗耳恭听。
“说什么?我这两年和尚当的,连抠女都不会了。”
“不是搞定了么?”
“刚刚认识,眉目传情而已。下一步,怎么办呢?”
“约会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喝咖啡吗?”
“对啦!情调,绝不能少。最好是雨夜漫步,然后,把她领到宿舍来喝酒,当然我要回避。注意,千万不要临阵当逃兵……哦,你们怎么认识的?”
“咱们楼上公司的,在电梯上老碰见,一见钟情。”
“喝喝,你这嫩草,还是窝边草哪!赶快约会吧。”
周一鸣突然大喜,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走走走,我请你吃龙虱煲。你,就是我的灯塔啊!”
第二部分今天蜷在陋室里怨天尤人
三月将尽,小清仍然一无消息。我每天,都在等那突然而至的电话。幻觉已经重复了一百遍:春光中,她像小鹿那样,蹦跳着来到我跟前。但是,每一天,希望都落了空。生活就像深潭,没有一点儿涟漪。春意愈浓,我的心就愈痛。
星期日的早上,周崽儿一早就跑了。佳人有约,光棍儿终于咸鱼翻生了。一向疲蹋的他,每天都收拾得一身光鲜。爱情的力量能让驴子跳舞。
我却不知该到哪里去。
走下宿舍楼,看见盛开的杜鹃漫过小学校的铁栅栏,垂下来,让人感到春潮已经漫卷。路上,有打工妹结伴出行,一路都是嘻笑。一位年轻少妇推着婴儿车,那孩子抓着一把塑料勺,不停地敲打。我看到的生活,是何等的美好,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欢乐,都在兴致勃勃地前行。只有我,在阳光明媚中失去了目的。
我对星期日突然产生了恐惧。这一天,本是上帝赐给人的,他把这24小时全都给了你。可是,这时间拿来干什么用?休息日,老板不来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