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人完全没有想到在自己理解的射程之外,会遭到宋军的突然攻击,这也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海面上遇见一字排开的纵队——本来因为暗笑宋军布阵愚蠢才最终决定进攻的交趾主将,一时竟被这从未“享受”过的火力打傻了,完全不记得要怎么样去指挥应对。交趾的走舸战舰,一些更加勇猛的向宋军冲来,一些慌忙后退,一些停在原地,不知道所措。
薛奕咬着唇,默默观察着战场的形势,宋军的士兵们见第一波攻击奏效,士气顿时高涨,一面大声呐喊着,呼声震天。
“保持队形,不许离队攻击,用船的侧面对准突出来的敌船,攻击它们!”薛奕的命令被旗语准确的传达到各船,宋军开始集中火力打击冲出来的三艘走舸,那三只走舸在如此密集火力的攻击下,顷刻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士兵们纷纷惨叫着跳船逃生,但是任何靠近宋军的水手,都被弓箭手无情的射杀在水中。
这三艘船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交趾的主将终于回过神来,除了在第一波打击受伤严重的船只外,余下还有十四艘走舸重整队形,分成两队,攻向宋军的两翼,十五艘斗舰则从更远的两翼绕开,似乎是想从侧翼进攻。不愧是在南方称霸的船队,交趾水军虽然对宋军的远程攻击能力印象深刻,却并没有被吓退,他们只是想避开中间火力最为密集的海域。桨手拼命的划着木桨,向宋军冲来。
“自以为还有数量的优势吗?我的船队可比你们强大得多!”薛奕在心中冷笑道,一面冷静的发布命令:“一队变两队,保持纵队不变,分别攻击敌人。注意敌军斗舰的动向!”
“大人,这样是分兵呀!”
“执行。”薛奕铁着脸,厉声喝道。
“遵令!”
但是宋军在一队变两队中,却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薛奕的才华无庸置疑,他独创了一字纵队以发挥己方帆船火力优势的战术,这已是了不起的成绩。但是他的训练想不到所有的问题,船队在转向分成两队抢占上风的过程中,有四五艘船犯了最低纸的错误——他们竟然转错了方向!还有两艘船发生了轻微的碰撞。宋军的第一个伤亡,就发生自己的误伤中——一个士兵正好在碰撞的船角,当场毙命。
趁着宋军这一阵的混乱,交趾的走舸疯狂的冲了上来,尖锐的船角狠狠的撞在几艘宋舰的船身上,船立即裂开了口子,海水涌了进去!若非宋舰全部采用水密隔仓的设计,只怕早就沉没。但交趾水军的攻击还不止如此,他们将装了火油的鸡蛋掷上宋舰,射来火箭,立时有两艘宋舰上燃起了大火。最要命的一枚火箭与火油弹,正好掷在了一个弩炮兵的弹药坛内,火势立时由此蔓延……
但是这几艘交趾的走舸也没有得到幸免,受此打击的宋军船长拔出弯刀,几块乌鸦嘴木板死死的钩住了交趾的走舸,人数上远远占优的宋军蜂拥而上,凶狠的砍杀着自己所能看见的每一个敌人。
其余的走舸命运更加惨淡!
数艘走舸刚刚靠近宋军的战船,就被经过滑轮组改进的十几吨重的重槌式拍杆狠狠的砸在甲板上,船只就此沉没大海之中。逃过拍杆致命攻击的走舸却躲不过接下来的攻击,密集的箭雨后,“乌鸦嘴”搭上船头,交趾士兵聚集在一起,排着队列等待着接下来的肉搏战,但是首先给他们的,却是震天雷的爆炸声,被炸得血肉横飞的交趾士兵还没有回过神来,五倍甚至十倍的宋军已冲上船只,凡是执有武器的交趾士兵,都不免变成刀下之鬼。
交趾的主将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走舸全部被烧毁、砸沉、俘获,终于明白了他轻率的挑战如此强大的海上舰队,是犯了多大的错误。他望着苏子秀的眼中,有了一丝怯意。
“我们,我们回港……”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他已经没有勇气将手中余下的十五艘斗舰投入战斗中,与宋军一决雌雄。
“将军,现在回去,只怕大王……”所有的人都被宋军杀得心寒了。他们目睹了战争的全过程,面对宋军的庞大战船,如果说走舸还有快速冲撞的优势的话,那么失去了走舸保护的斗舰,只能是上去送死。但是如果不继续战斗,战败的责任、挑起与宋的战争的罪责,无论哪一样,都足以将他们族灭!
“我、我们……我们逃吧,先不回去,先离开这里……”远远望着宋军庞大的战船,又合成了一列纵队,交趾的主将已经语无伦次。
语无伦次的命令,也是命令。交趾水军残部,升了他们全的风帆,借着顺风的机会,慌不择路的朝着大宋琼州方向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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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你看那是什么?”已成惊弓之鸟的交趾水军,远远看到了数十个黑点在远处游弋。
“是船!——难道宋军还有援军?”交趾的主将差点被吓得一屁股坐到甲板上,本以为宋军只有二十多艘帆船,想来耀武扬威一番的他,此时已经被宋军打得草木皆兵。他心里同时泛起一个念头:“投降。”
“小的听说宋军的战船后,一定跟着大批的商队。”总算还有偏将没有完全被吓昏。
“商队?”交趾主将的眼睛顿亮了起来,他惊魂未定的左右张望,忽然看见在那里冷笑的苏子秀,立时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恶狠狠的问道:“那是不是商队?”
“是商队,果然是商队。”苏子秀不屑的冷笑道。
“真的是商队?”苏子秀答道如此爽快,交趾主将反倒怀疑起来。
苏子秀嘲讽的笑道:“我又何必骗你?不过我劝你最好现在投降朝廷,免得被我们大宋的商队给击败,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
“你不要猖狂!”交趾主将一把将苏子秀推在地上,咬牙道:“我们去抢了那些商队,若是宋军,再跑不迟,量宋军这么笨的船也追不上我们。”
“不错。”交趾船上,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宋人的富庶交趾人只在传说中听过,如果能抢了这么一大支船队,每个人都有一笔财发。至于后果,此时已经没有人去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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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辖,交趾残部向商队方向逃窜。”消灭了敌人二十艘走舸,也可能是南海最强大的海上力量,薛奕的座舰上,却没有一个人高兴得起来。宋军水手的死亡估计超过了两百人,七艘战船不同程度受伤,其中有一艘烧损严重。
薛奕黑着脸,喝道:“受伤的船在这里清理战场,看看还有落水的弟兄可以救活不?余下的战船随我追击!”本来完全可以凭借远程力量削弱甚至消灭敌人的舰队,却因为一些低级失误被几十艘走舸弄得损伤如此惨重,薛奕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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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在交趾水军残部面前的,是五艘他们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超级巨船,以及数十艘大小不一的商船。
的确不是战船。
没有女墙,没有敌楼,没有拍杆——只有数不尽的财富。
交趾人眼睛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人人都只看见无数的金银财宝在向自己招手!
没有人注意一个反常的现象,神舟与商船上的人,似乎没有惊慌。无疑他们的速度比不上斗舰,但是如果此时分散逃跑,必定有大部分能逃过一劫。可是这些商船仍然聚集在一起,甚至将船首调了过来!
在最前面应对的,便是那五艘超级大舰。
“曹公子,这……他们毕竟是水军呀!”
一艘神舟上面,有着杭州市舶司的监督官员和一些较大的业主。曹友闻赫然在列,他此时身披轻甲,腰佩弯刀,隐然竟是众人的领袖。
“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觊觎我们的财物,不会用火攻,不会用弩炮。我们人人有弓箭,个个有弯刀,所有的水手都受过市舶司的训练,可以说人多势众,怕他们何来?”曹友闻满在不乎的笑道。
“这些交趾人到了这里,会不会是薛大人他们……曹公子,薛大人亲自委托你替他主持事务,一切可都要拜托你了。”
“您不必担心。”曹友闻信心十足的说道:“这必是交趾残军,落荒而逃至此。我们大宋水军是无敌的,待会薛大人的战船就会赶来。等一下各位不会武功的就躲到底层去,我们哄得两船对接,或者就杀将过去,或者诱他们来聚而歼之,也让他们知道大宋商人不是好惹的!”
“一切拜托了。”
“曹公子多加小心。”
曹友闻微笑着把这些人送到底层,心里竟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激动。他轻轻摸了摸腰中弯刀,嘴角竟是掩饰不住的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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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交趾人的眼中,五艘超级巨船上静悄悄的。
“将军,那上面似乎没有人。”
“怎么可能?”交趾主将自己拼命瞪望着,果然一无它物。
“不会是害怕得都躲到底仓去了吧?”
“也许是摆空城计,用疑兵吓我们。”
“……”
交趾主将望着眼前的空荡荡的大船,开始犹疑起来。
“怕什么?将军,左右不过是些商船!能有什么埋伏好怕的?”一想那巨大的财货,有人已经忍耐不住,拼命撺掇着。
“将军,抢吧,再不干,宋军追来了。”
“抢他娘的!动手吧!”
交趾主将咬咬牙,又望了苏子秀一眼,高声喊道:“给我抢!”
话音刚落,交趾的斗舰上立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声呐喊之后,首先就有五艘斗舰搭出跳板,挂在了五艘神舟上。交趾士兵争先恐后的通过跳板,冲上神舟甲板。这些人刚刚聚集到甲板,四处寻找下第二层的通道——便听到一声闷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数以百计的宋人,以及数百支呼啸而来的夺命之箭!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甲板上响起,紧接着便是“呜呜——”的号角之声,那些宋人扔掉弓箭,拔出弯弓,呐喊着冲了上来,与交趾士兵混战在一起。
交趾人完全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巨大的抵抗,一艘斗舰上登船作战的士兵不过百余名,人数远远在宋人之下,更要命的这些宋人身着软甲,刀法纯熟,配合有致——完全是久经训练的士兵!目睹这一切的交趾主将完全掩饰不住心中的惊慌,拔出刀来,冲到苏子秀面前,大声吼道:“这是战船,是不是?是不是战船。”
苏子秀嘻嘻笑道:“将军,我已经告诉过你,这是商船。”
“商船怎么会这么多士兵?你瞒不过我,他们都是士兵!”交趾主将手已在发颤。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商船的水手就不能受训练吗?”苏子秀冷笑道:“将军,你还有一条路,现在下令投降吧。”
“投降?哈哈哈……”交趾主将放声大笑,“我只要下令一起围攻,我照样能赢!”
“是吗?”苏子秀话未说完,便听远处传来战鼓之声,宋军的战船从西面杀了过来。神舟甲板上的交趾士兵听到这鼓声,早已心胆俱裂,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想逃回自己的斗舰。只是不料来时容易去时难,宋人号角更盛,那些水手杀得性起,竟然冲上了交趾的斗舰!
交趾主将的佩刀“嘭”的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将军现在若回交趾,必为交趾郡王所杀;若是跳跑,不过是一海盗,日后难免受大宋与交趾的共同追击,只怕属下也未必会听将军的话,若为将军计,还是趁早投降!”苏子秀徐徐说道。
“我若投降,你们能保证不杀我?”交趾主将颤栗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