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在皇帝眼里,是一个大有潜力的人材,听他这么想去,加上自己之前也答应了他“无所不应”,便也不再坚持,笑道:“这件事有点麻烦,冶铁归虞部管,军器归三司胄案管,你就做提举兵铁事吧,中书省议过即可出差办事。此事涉及到三司,也需先知会他们。”
王雱一听这个名目,连忙说道:“陛下,臣以为提举兵铁事这个名份不太妥当,不若叫‘权判军器冶铁事’。”他说的这个名目有讲究,大大限制了石越的权力,而且一个“权”,表明这只是暂时的差遣。
皇帝想了想,笑道:“这个名目太小气了,就叫提举虞部胄案事。”
石越连忙谢恩,他知道皇帝也是有玲珑心的人物,给他这样的身份,可以兼管虞部与胄案,他办起事来,自然更加方便。
对于石越的新任命,在中书省并没有什么阻力,王安石只要别人不和新法为难,他也就不太会去玩政治手腕。况且他也不觉得石越去管虞部和三司胄案会有什么不妥之处,当时人说“宁登瀛,不为卿;宁抱椠,不为监”,这个官职,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寺监之职。王安石反倒是欣赏石越找了个这样的差使来做,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他哪里知道石越根本不懂这些。
得偿所愿的石越终于有机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官营的冶铁坊和兵器坊,只不过一心一意想让历史大吃一惊的石越,此时反倒被历史给惊呆了。
看着那日产一吨铁的高炉,以及当时最先进的灌钢法,想要改进大宋钢铁工艺的石越猛的被泼了一头冷水。而管军器制造的胄案更让他吃惊,“广备攻城作坊”属下,有专门制造火药、猛火油的作坊,而其技术更是严格保密,连自己要求阅读,都要经过层层手续审批。
激动不已的石越连忙去看火器成品,发现除了自己平日所知的火箭之外,还有毒药火球、火炮,甚至还有叫做“霹雳炮”东西,这玩意和手雷差不太多。胄案的官吏对这个新来的上司,也都曾经听说过,知道是当今皇帝的宠臣,哪有不尽力巴结的道理。看到石越对火器充满兴趣,于是一个个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深恐石大人不知道他们各个作坊在火药制造方面的成绩。
石越看看这个,拿拿那个,突然看到一件奇怪的东西。他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把长枪上,绑着一个纸筒。那些官吏早就解释开了:“大人,这个叫火枪。”
“火枪?”石越差点晕倒,火枪是这样的吗?他还真不知道世界上第一把火枪,居然只是一把长枪上绑一个竹筒。
看到石大人充满疑问的眼神,作坊的官吏们连忙解释:“作战之时,点燃纸筒,就可以喷出火,烧伤敌军。然后士兵依然可以用这把长枪作战。”
还真是有创意呀,石越心里想道。不过我能告诉你们更有创意的东西!
李丁文不动声色的听完石越对这些火器的描叙,不以为然的说道:“公子,战争的胜负不是由兵器决定的。”
对于这种至理明言,石越当然不好反驳,不过他也有他的看法:“武器好一点总比武器差一点强。”
然而李丁文泼来的冷水,把石越头天上任的兴致全被浇灭了:“打仗其实就是花钱。火药制作不易,火药兵器价格高昂,我们大宋现在不能没有能力大规模生产火药兵器,也没有钱大规模装备火药兵器。况且,我没有听说过依靠使用火药兵器就可以取胜的事例。从成本来看,不如多造一点弩和箭更实用。”
石越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对于打仗就花钱这一点,他还是有自己的认识的。特别在古代,想要以战养战,那根本不可能。他搓着手在花园里走来走去,拧紧了眉头。
侍剑见他这样,笑道:“公子,不用太担心了。难不成非得要用火器才能打胜仗吗?”
“小孩子家懂什么?”石越朝他挥了挥手,侍剑嘟着嘴站到一边不敢作声。
李丁文也不知道石越为什么这么重视火器,“打仗重要的是将领的谋略,和士兵平时的训练,本朝的兵甲,无论较之夏还是契丹,并不逊色。”他对于辽国,始终不太愿意直呼国号。
“关键是我们没有骑兵,养不起骑兵!”石越皱着眉头说道。
“火器能对抗骑兵?”李丁文感到不可思议,当时的火器,还只是战场上的辅助兵器。
“现在当然不行,不过我可以改良。”石越吱吱唔唔的说道。
李丁文几乎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把火器改良就可以让它来对付骑兵?他不禁来了兴趣,“请问公子,该如何改良法?”
这真是问倒石越了,他还不知道真正的火枪造不造得出来呢,只好故作神秘:“到时候潜光兄就知道了。”
在冶铁坊和做军器的东、西作坊呆了一个月的石越,几乎什么事都没有做,除了亲自看着工人们开工,就是和官吏们、工人们聊天。几乎无所不谈,一个月的时间里,石越差不多和几百个人说过话。对于他拿着大好前程去这些地方无所事事,冯京颇有点不满,特意透出范镇,希望老范能劝劝石越。然而石越只是一笑了之。
十月下旬的时候,几乎接近从白水潭消失的石越突然出现在桑充国的面前。
“石子明,你真是了不起,学院开学忙得一塌糊涂,你就躲到虞部去偷闲,现在一切刚刚安排妥当,你就出现了,这实在太过份了吧?”桑充国实在气得不行,这两个月把他累得人仰马翻。
“有长卿在,我自然可以放心。”石越讨好的笑道,“我也是有差遣在身,身不由己呢。”
“少来这一套,今天晚上,要旧宋门外仁和酒家的好酒,碧月轩的女孩子,张八家雅座……”桑充国决定好好敲一顿竹杠。
“行,行。”石越哪里敢说半个不字,“现在先让我见见沈括,还有学格物的学生,行不行?”
桑充国狐疑的看了石越一眼,“你见他们做什么?又打什么主意?”
“嘿嘿……”石越不自然的出现李丁文式的笑容。
当天晚上,石府灯火通明,大摆宴席。石越从产业越做越大的桑家借了许多的仆人,省掉了去张八家包场的开销,他又直接从张八家、长庆楼借来了厨子。而酒则是京师最好的酒家仁和的美酒;跳舞的女孩子,都是从有名的碧月轩请来的,一个个国色天香,让人心醉神迷。
格物系二百多学生,都是第一次来到石府,虽然这宅子看起来简朴,但是门口“御赐石府”四个字,就足以让他们激动半天了。被自己所敬仰的石越请到家里,如果隆重的招待,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微微有点发胖的沈括坐在挨着石越的位置,眯着小眼睛暗暗猜测石越的用意。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沈括对于这个道理还是懂。不过自从进入白水潭学院第一天起,自己就已经打定主意把自己的前途系在石越身上了——实际上也是不得不如此,进了白水潭,就会被人认为是石越一系的,这个他心知肚明,他比不上叶祖洽可以八面玲珑,到处讨好,王安石也把这个叶状元当自己人,石越和他关系也不错。
不过沈括也并不后悔这个决定,石越前途无量,跟着他必有前途;而最重要的,却是他平时所喜欢的算术、物理之类的东西,在白水潭能真正得到认可,这一点是除了石越别人谁都不能给的。
石越似笑非笑的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不停的敬酒,李丁文用一惯的笑容和蒋周说着话,侍剑被安排着专门服侍卫朴这个盲人,桑充国则在招待别的教授……
看着大家都有点酒酣耳热了,石越突然拍了拍手。歌妓们闻声全部退下,便是连仆人也走了个一干二净,侍剑离开筵席,带着几个桑家过来的家丁去外巡视。
众人全都愕然看着石越,只见他站起来朗声说道:“皇上手诏……”
没有人想到这个时候石越来传什么皇上手诏,一下子二百多人全跪倒了。屏声听石越说道:“诏出入禁中侍读赐金鱼袋石越提举虞部胄案事,凡虞部、三司胄案、国子监、白水潭学院吏民学员,皆听调拨,无须请旨。”
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石越笑道:“大家请起。”
“在下奉皇命,提举虞部、胄案事,正好给了各位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石山长尽管吩咐,我等敢不从命?”有一些激动的学生说话了。
“诸位都是国家栋梁之材,皇上亲口答应我,如果诸位能够完成此事,皇上不吝爵赏,封妻荫子也罢,恩及先人也罢,并不是难事。”想起自己和皇帝的造膝密谈,石越嘴角不禁流露出狡侩的微笑。
沈括微笑着问道:“不知是要我们做什么事?”他这一句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很简单,帮助我和虞部、胄案的铁匠、军器匠一起,提高钢的产量与质量、降低生产钢的成本;研究威力更大的火药,实现火药大规模生产,研究改良火器。”石越说的事情其实并不简单。
“此事并不强迫大家参加,但是凡是参加了研究的,若是泄露机密,特别是火药配方,那就是死罪。大家都要想清楚了。”石越严厉的说道。
这二百多学生,倒足足有二百人不知道火器有什么用处,下面立时议论纷纷。
李丁文知道石越没有想到这些人的心理,便补充道:“改良的火器研究成功,契丹指日可破,诸位便都是国家的功臣。”其实这话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
对宋代的年轻人来说,击败契丹,收复燕云,是许多人都做过的梦,他这句话的作用,比起爵赏来,要有用得多。因为进入格物院的学生,除开少数家里不太有钱的外,大部分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都是出于兴趣来学这些,对于爵赏不是说不在乎,但也不会是很在乎。
马上就有不少学生高声答应。但是依然有不少人有疑惑,卫朴站起来淡然一笑:“兵者凶器也,我不愿意研究杀人之术。”
石越见他公开反对,倒也并不生气,如果科学家变成统治者的工具,那才是他要感到悲哀的。当下诚恳地说道:“人各有志,在下早就说过,此事绝不强求。”
沈括却微微笑道:“我是皇上的臣子,自然要为皇上分忧,此事我定然参加。”其实对于战争器械,沈括一直有着非常大的兴趣。
于是那些学生与老师一个个表态,或参加,或不参加。
桑充国忍了半天,终于带着矛盾的心态开口:“子明,你把格物系的学生和老师一下子带走一大半,我以后怎么开课?”他做为实际上的“常务校长”,不能不为学校的利益考虑。
石越看了一下,有一百来个学生愿意加入,自己算是达到目标,便笑道:“无妨,离白水潭学院五里处,将新建一处建筑,叫白水潭兵器研究院,这些参加的学生和老师依然在学院上课,不过没有课的时间则要去研究院,那里有保密资料,会有禁军步兵守卫,旁人不得进入。所有进入研究院的人,领八品到七品俸禄。以后想进入研究院的学生,就要经过严格的考试才行了。”
桑充国稍稍放心,不过他知道石越故意搞得这么戏剧化,这件事情肯定会传扬出去,只怕将来格物院毕业的学生,首选就是想方设法进他那个什么兵器研究院。桑充国瞧石越是越来越像唐甘南了。
石越却似乎没事人一样,冲众人笑道:“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