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佑丹走马灯似的拜访了西夏、大理使者的驻处,向他们打听大宋朝廷官员们的情况。他知道一个国家的上层,承平日久之后,总是会出现不同的派别的,何况大宋现在正是改革动荡之中,若无派别出现,那简直不可思议。本来对于这些,他是不感兴趣的,一直他都认为大宋也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国家,自己到汴京来,上寿,游玩一番,领略一下汴京城的繁华,然后就回国报告——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旅程。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校场上震天雷的威力,给了他强烈的危机感!
萧佑丹并不是头脑简单之辈,他很快就发现了这震天雷的几个缺点,体积太大,重量估计也不太轻,运输起来就不太方便,而且还需要投掷器发射,机动性明显不够,所以震天雷并不是不可对付的。但是如此强大的威力,用来守城的话,那就是让善于守城的宋兵如虎添翼,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了。他马上就想到,一定要弄明白大宋现在有多少这样的火器,布置在哪些重镇,每年的生产能力如何,成本有多高,还有没有更厉害的火器——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他坚信这是赵家皇帝与石越的双簧,以石越的能力,不会把老本全部露出来吧?
萧佑丹想到这里,不由打了寒战,如果还有更厉害的……
他已经不敢想象后果,现在辽国内部乱得一塌糊涂,王安石整军经武,改革财政,石越从旁补益纠正,再加上这些威力奇大的火器,大辽有亡国之虞!
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萧佑丹咬着牙自语道:“石越,我不会让你那么得意!”
碧月轩,楚云儿奇怪的看着姐妹们乱成一团,她忍不住拉着一个姐妹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那个女孩回道:“云姐姐,前面来了一个契丹使者,粗鲁难看死了,姐妹们不想去陪他,都想跑开呢,被妈妈拉上就惨了,我可不想和一个夷狄在一起喝酒,想着都恶心死了。”
说着便跑了开去。
楚云儿知道各国使者在京,以契丹人最不得人心,但是朝廷对他们却一向优容,所以他们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往往愈发的猖狂。
她知道老鸨断然不会让她这样金牌姑娘去陪契丹人的,所以倒并不担心,不过却也不再弹琴,以免引出麻烦。她坐在房间里,仔细的拣点琴书词稿,翻到压箱底的那本石越的琴稿之时,她红着脸微微叹了口气,自从桑充国入狱之后,就很少看到石越了。她往往只能从客人的口中,听到石越的一些消息。好在石越是个出名的人物,有关他的消息一天没有七件也有八件,只是不知道哪样是真哪样是假罢了。
她又想起上次在大相国寺见到的那个桑家小姑娘,真是可爱的小姑娘,看样子对石越也情意绵绵,两人也蛮相配的,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疼。
正在这胡思乱想,暗自伤怀的景儿,忽听到外面有人大呼小叫,然后又有人争吵的声音。她悄悄走到门口,把帘掀开一个角来,朝外看去,见一个穿着契丹服饰,长得像个黑熊,身后还跟着一堆侍从的人在那里大呼小叫,一个腰佩弯刀的年轻人正在那里对他冷嘲热讽。
这两个人,一个就是耶律金贵,一个就是段子介。
耶律金贵是个万事不多想的人,萧佑丹那份心他是不去操的,既然来到了中原这个花花世界,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当然是哪里繁华哪里去,哪里的姑娘漂亮哪里去,没想到到了这个碧月轩,女孩子们躲瘟神似的躲他,只一两个出来陪她喝酒,还是勉强得好象吃了一只苍蝇,他自然不会痛快了。平心而论,他倒没有过想要闹事的心。
段子介却是被几个同学一起拉来听曲子的,不料那几个人听不了几曲,就各自洞房花烛去了,他正准备先走一步,结果耶律金贵就进来了,对辽国人颇有好奇的段子介,自然就打消了立即就走的主意,想留神观察一下这个家伙。
不料耶律金贵真是满肚子不痛快,喝了几杯酒,就开始骂骂咧咧:“汉人……都……不是……好东西。石越……不是好东西……连这勾栏也不……不是好东西,拿这……这几个姑娘来唬弄老子,以为老子没钱给给是不是?老子,老子有的是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砸在桌子上。
段子介可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你骂人就骂呗,没事你骂石越做啥?对着邓绾就敢拨刀子的脾气,段子介可一点都没有改。他在那边把酒杯一顿,大声说道:“天下最不是好东西的,就是那些辽狗。”
耶律金贵正好是满腔脾气没处发,嚯的站了起来,骂道:“你这只宋猪,你敢骂你爷爷?”
段子介一手按在刀柄上,也嚯的站了起来,冷冷说道:“你爷爷骂的就是你这只辽狗。”
这两人一对吼,所有的人都知道有好戏看了,这可吓坏了老鸨,契丹使者,她实实在在是惹不起,不过这个白袍弯刀的公子,只怕也不是好惹的主。这两个人在妓院里打起来,打烂了家什不说,官府找起麻烦来,她还是脱不了干系。
她跑到两人面前,连连作揖:“有话好说,有话好话。”
耶律金贵和段子介理都不理她,耶律金贵瞪着段子介,说道:“宋猪,敢和你爷爷打一架吗?”
段子介毫不示弱:“有什么不敢,辽狗,爷爷就陪你玩玩吧。”
两人对吼一声,就冲到一起,打成一团。耶律金贵虽然是军官,但是毕竟出身不错,而且没有真正带兵打过仗,段子介刀法远胜过拳法,这时候却也不敢真的拔刀伤人,两人拳来脚往,竟是打了个不分胜负。
耶律金贵的那些从人见主人讨不了好,一声吆喝,各拔兵器,就围了上来。
段子介见情况不对,跳出战圈,寒光一闪,也把刀拔了出来,刀锋指着耶律金贵,冷笑道:“辽狗,想倚多为胜吗?来吧。”
耶律金贵呸了一声:“龟儿子宋猪才喜欢倚多为胜。”他接过一把大朴刀,喝道:“你们站一边去,看爷爷教训这宋猪。”
两个人虎视对峙,便要一决胜负。
这时候忽然听人用契丹话大声喝了一声什么,耶律金贵那些从人一个个都自动让开一条道来。段子介用眼角瞄去,进来的也是一个穿着契丹服饰的人,不过此人神情,却是温文可亲,唯有眼中流露出一丝坚毅果敢的光芒。
耶律金贵一听喊声就知道来的人是萧佑丹,虽然在国内他可以不服萧佑丹,但这次来大宋,他毕竟是正使,他也不敢不服。
萧佑丹却是去桑府附近打探虚实,想从汴京市民的闲谈中多了解一些信息,他骑着马路过碧月轩,就看到耶律金贵一行的马车停在外面,又听到里面有打斗之声,心知肯定是耶律金贵闯祸——这个时节,萧佑丹绝不希望多生事端,因此连忙进来制止。
萧佑丹轻蔑的看了耶律金贵一眼,暗骂道:“不知大局的蠢才。”见耶律金贵依然持刀在手,这才喝道:“还不把刀子给我收起来。”
耶律金贵瞪了萧佑丹一眼,看到萧佑丹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心里便有几分不服,但终究明白自己是人家的属下,当下愤然把刀扔给从人,气呼呼的回位置坐下。
萧佑丹却不去理他,用契丹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便有从人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因道:“耶律大人并没有惹他,是这宋猪先来惹事的。”
萧佑丹想了一回,问道:“你说耶律大人骂了石越?”
那人点了点头,还要说什么,萧佑丹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走到段子介面前,抱了一拳,说道:“这位兄台请了,我这伙伴生性鲁莽,多有得罪,还望请谅。”他的汉语说得甚是流畅。
段子介见这个人和那些契丹人叽哩咕噜半天,那些人对他毕恭毕敬,就知道他身份很高。此时见他如此有礼,他不由一怔。半晌方收起兵器,抱拳答道:“他若能象你这般,也不至于此。”
萧佑丹哈哈一笑,问道:“我见公子气度非凡,不敢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所谓“好汉不打笑脸人”,萧佑丹如此客气,虽然是个契丹人,段子介也不好意思失了礼数,“不敢,在下段子介,是白水潭学院明理院的学生。”这却是当时人的习惯,往往把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一齐说出来。
萧佑丹眼中不易觉察的闪出一丝冷笑,暗道:“果然是白水潭学院的人。”嘴里却笑道:“久来是白水潭学院的学子,我在大辽,就久仰白水潭的盛名,今日能见到就读于其中的学子,真是幸会,幸会。”
段子介见契丹人也知道白水潭学院的盛名,心里也有几分骄傲。
又听萧佑丹说道:“如果段兄不嫌弃在下是夷狄之人,不若在下做东,一起喝杯水酒如何?在下也想趁此机会领教一下中华的风物,白水潭的盛事。”
他语意诚恳,让人无法拒绝。段子介是个直性子,当下说道:“想不到辽国有你这等人物,还要请教尊姓大名。”
耶律金贵在那边听到萧佑丹竟然和段子介称兄道弟起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正要发作,不料他刚一起身,就听萧佑丹用契丹话说道:“耶律大人要回去了,好生送他回驿馆,若惹了什么事,回来我拿你们是问!”
真是一句话把耶律金贵差点噎死,他狠狠地把一个酒杯摔得粉碎,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去。
萧佑丹理都不去理他,转过来对段子介笑道:“让段兄笑话了,这种粗莽之人,只会扫人兴致。在下萧佑丹,在大辽也是个读书之人。”又对老鸨道:“你收拾一下,叫几个姑娘来弹琴,损失我来赔偿。”
段子介见他如此讲道理,好感顿时油然而生,敌意愈发是减少了。当下笑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听到楚云儿姑娘奏雅?萧兄从北方苦寒之地而来,若能听上这么一曲,一定会终身难忘的。”
萧佑丹挑了挑眉毛,心里暗笑这段子介对契丹人的偏见如此可笑,口里却笑道:“如此却一定要见上一见了。”
段子介笑道:“楚姑娘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你以为是我们石山长呀?”楚云儿欣赏石越这件事,京城士林传为美谈,段子介来京日久,自然也是知道的。
萧佑丹一听涉及到石越,更是暗暗留言,掏了一小锭金子放到老鸨手里,笑道:“还请在楚姑娘面前美言几句,在下只想听听中原佳丽的仙乐,并无他想。”
那老鸨哪里见过这样的契丹人,此时倒是有点受宠若惊了。又接了这一小锭金子,更是拿人手软,一扭一扭的去找楚云儿了。
耶律金贵回到驿馆,憋了一肚子鸟气,直等到天色全黑,萧佑丹才骑着马回来。
他正要找萧佑丹说个清楚,不料萧佑丹却让人把他拦在房外,倒是几个跟萧佑丹来的从人一个个走进房中,和萧佑丹谈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所有人都说完了,萧佑丹才吩咐人把他放进来。
耶律金贵一进去就怒气冲冲的说道:“姓萧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就为了个石越,你怕宋猪怕成这样?把老子赶回来,你自己在那里和宋猪称兄道弟喝花酒!”
萧佑丹一手背着身后,一手拿着一本书,坐在灯下,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是正使,你就听得我的。若敢抗令,我就可以先斩了你。你有什么不服,回去尽管弹劾我。”
耶律金贵恨声道:“这个不劳你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