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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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全-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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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顼笑道:“古往今来,能用人者,方为英主。汉武帝、唐太宗,都是能用人,才能其成功业。”他从小到大,最仰慕的,就是这两个皇帝的功业,总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更胜过此二人。
  王安石却不以为然,说道:“唐太宗不论,汉武帝的见识臣以为是很低下的,他所用之人,不过是卫青、霍去病,以文景之基业,让天下户口减半,也不能灭匈奴。”
  赵顼看了石越一眼,石越论西汉功绩甚详,想起石越以前说过的话,当下顺口说道:“这只能怪汉武帝自己喜欢夸饰奢侈。他对功拓边的功绩,不可以抹杀的。天下户口减半,和开拓无关。”
  王安石和皇帝在师友之间,说话却没什么顾忌,当下不服气的说道:“多欲不能害政,齐恒公也很奢侈,可是方略得当,齐国治理得很好。”说来说去,又说到他王安石治国的中心思想上去了:开源而不节流。
  赵顼不以为然,说道:“汉武帝不能和齐恒公比,汉武帝多欲,不仅在内政上,他攻击匈奴是对的,但是因为一马之故,劳师万里,死者数以万计,视人命如草芥,这才使天下户口减半。朕不取他这一点。为政者,当以仁者为先,以爱民为务。”
  他这一番话,众臣都知道是石越在《历代政治得失》中所鼓吹的,文彦博虽然对石越仍有芥蒂,但是一来这番话他听得顺耳,二来皇帝在这点上和王安石观点不合,让他觉得很出气。当下带头说道:“陛下英明,能以爱民为务,此大宋之福,天下之幸。”
  这一夸奖,众臣子都哪里敢落后,一声声“皇上英明”、“天下幸甚”,顿时淹没了整个宫殿。王安石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只有石越不易觉察的皱了一眉毛,由王韶的捷报,能扯到汉武帝远征大宛,这种清谈的功夫,石越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难道这满朝君臣,竟不知道这和皇帝召集大家前来的目的,已经是离题万里了吗?
  不过这中间,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倒也不止石越一个,王安石等这颂扬之声一落,立即说道:“陛下,王韶在西北取得一个好的开端,征服瞎征,恢复河湟指日可待,臣以为保马之法与市易之法,刻不容缓,当立即施行。只等河湟归附,就当准备彻底解决陇西李氏(指西夏),到时候,要用到的马匹,绝非小数目,而且大宋也要有一支真正能作战的骑兵才行。臣做过群牧司,知道现在官府养马的弊病,因此保马之法,即便在细节还是有所不妥,也当立即推行。而市易之法,既能平低物价,又能为国库增加收入,将来军费开支,必然为数巨大,用兵之后,善后也需要用钱。故二法,必须早日推行。又,置将之法,也请陛下准许在北方各路推行。如此,才可能为大宋最终恢复陇西故地,打下一个好的基础。”
  石越听了这番话,心里便知道一切都完了。王安石的时机挑得太好了,现在三法的推行,完全是为西北军事服务了,如果谁来阻挡,将来军费不够,马匹不够,士卒不练,这等罪名,只怕都会推到这些人头上。这个罪名,谁承受得起呀?
  何况皇帝正在兴头上,王安石的政治威信,随着这份捷报,无形中已经摆脱了白水潭之狱的影响,正在急速的恢复甚至升高,这时候反对,结果一定是徒劳无功的。
  石越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冯京听了这话,也默不作声,王珪立即表明态度,宣布支持。只有枢密院方面的文彦博和吴充,依然极力反对。但是在满朝的支持声中,这两个人的反对,又能成什么事?
  石越和冯京对望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出列说道:“陛下,置将法的确是良法,臣也赞成丞相之议,以臣之愚,保马法之利害得失,臣不敢妄下断语,此事又关系西北军事,既如此,臣以为让中书再参详参详,尽量去弊求利,再予颁行,嘱各地长吏,不可以粗暴行事,以免苦了百姓,这也是彰显陛下爱民之德。至于市易法,王韶在边境或能得其利,但是施之中原与东南,臣实在不知道利在何处。如果一定要推行,也盼陛下能谨慎行事,不如先在开封府暂行一年,一年之内,若无弊端,再推行全国。还请陛下恩准。”
  新党中有人听了话,正要出来反驳,想毕其功于一役。没想王安石心里却也有几分不安,先出列说道:“陛下,石越所说,臣以为可行。”
  这一句话说出来,真是满殿皆惊,连皇帝都有点奇怪——这太不符合王安石的性格,若在以前,他一定会说,王韶已得全功,此事早一日推行早得一分利,何必这样束手束脚。
  赵顼心里也觉得石越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只要不是断然反对,小心谨慎一点,总是不会错的。当下点了点头:“就如丞相、石卿所议吧。”
  文彦博愈发不满的看了石越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妥协。冯京则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石越能让王安石退这一步,已经是很意外的收获了。新党的气势,自白水潭之狱大受打击,到军器监一无所获,《皇宋出版条例》急急推行,几个月来一直处于低潮,所以自己才有机会极力杯葛保马法和市易法,不料仅仅一天的功夫,一道小小的捷报,二法基本上通过,王安石宠信更隆,以后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吧?
  想到这里,冯京又看了石越一眼,也许希望只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这个时候,他绝对想不到,石越马上就要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自保马法与青苗法通过之后的两个月,大宋的朝廷突然变得非常的平静,王安石和他的支持者们尽心尽力的推行新法,石越来往于中书和白水潭学院之间,忙于公务与教学。偶尔也抽空去陪桑梓儿画画,去碧月轩听楚云儿弹琴,这种过于平静的日子,几乎让石越有点不知今夕何夕了。如果说有什么风波,也只有《汴京新闻》上面一些读书人的论战吧。
  但是凡事都是物及必反,在波涛汹涌的时代,短暂的平静之后,必然是更大的风浪。在熙宁五年第一个七月到来的时候,风浪来临了。
  七月二日,军器监一个叫曾守一的管财务的小吏上书御史台与丞相府,揭露判军器监沈括、孙固玩忽职守,使判军器监账目不清,卷宗不明,疑有情弊。王安石震怒,当天就请旨彻查,对于军器监一直寄以厚望的皇帝,对此也是相当重视,当即下令御史中丞蔡确,会同中书检正兵、工、刑房事石越、检中吏房事李定彻查此事。
  七月三日,蔡确、石越、李定铁青着脸,带着一队官兵把刚刚成立不过两个月的军器监给彻底封了。沈括和孙固当天就接到中书省的通知,他们现在可以在家里休假了!
  七月五日,御史台特地从三司使借来的查账高手们发现,军器监的账目不仅混乱,大笔买进卖出款项还被涂改得一塌糊涂,下午,在胄案改设军器监时,被石越调到自己手下当差的沈归田吃惊的发现,军器监关于震天雷火药配方的存档,不翼而飞!
  石越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脸都白了!
  沈归田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小声的问道:“石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石越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又不是沈归田一个人知道——便是沈归田,也未必可靠!瞒是瞒不住了,沈括和孙固的命运,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不禁苦笑道:“立即知会蔡中丞与李大人,这件事非同小可。”
  沈归田顿了一下,欲言而止。
  石越见他神色不对,知道他可能有话说,便问道:“老沈,有什么事,尽可直说。”
  沈归田看了一下左右无人,这才说道:“下官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石越一怔,问道:“有什么不对?”
  沈归田道:“沈大人是个精细之人,孙大人官声也不错的。军器监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就算有贪渎,怎么就至于这样呢?而且这账目造得如此混乱,若是贪渎,以沈大人的能力,应当掩饰得很好才对。还有,震天雷的火药配方,是当今天子最看重的事情,军器监守卫森严,这又是机密中的机密,怎么会失踪?若是沈大人与孙大人想要卖掉,抄个副本就可以了。下官总觉得这件事,非常的不对。”
  石越本来是个聪明人,不过是事出突然,看到军器监的账目居然乱成这样,对沈括实在有点恨铁不成钢,又听到震天雷火药配方失踪,如果要是流传到敌国……所以一下子被惊住了。这时听沈归田点醒,立即就明白过来了。
  这其中肯定有不对。
  他理了一下思绪,但一时间其乱如麻,找不头绪。便对沈归田说道:“老沈,这件事你多留个心眼,但也不要乱说。如果这中间有阴谋,那么震天雷火药配方失踪,设计者一定早就知道,我更应当说清楚,否则只我存了个袒护的心,只怕接下来,就不是军器监这么简单了……”说到这里,他不由打个寒颤——一开始他未必没有想要袒护的心,如果火药配方只是沈归田一人人知道的话……
  石越冷汗都下来了,这个阴谋,竟是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石越一边稳定自己的情绪,一边带着沈归田走到外间,只见蔡确和李定正要指挥一些小吏清查账薄,不断的指指点点,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来:“为什么单让我带人去查档案卷宗?难道真是因为那是机密中的机密,我又是检正兵、工、刑三房事的原因吗?”
  这个念头一跳进脑海,石越更加感觉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
  当下打定主意,快步走了过去,低沉着对蔡确和李定抱了抱拳,说道:“蔡中丞、李大人,震天雷火药配方资料,不翼而飞。”
  他声音虽低,却无吝于平地惊雷,账目不清,说到底不过是寻常事,但是这震天雷,想起震天雷的威力,蔡、李二人就有点发抖,何况这是皇帝最看重的东西。
  蔡确和李定一时震惊得连手里的案卷都掉到地下了。
  石越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只是演戏。他也分辨不清,只是在心里冷笑——既然知道多半是阴谋,那么震天雷的火药配方就未必会流落到外国,他就放心多了。当下继续说道:“这是发现震天雷火药配方失踪的沈归田,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蔡确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对李定说道:“李大人,先去看看现场。”
  三人沈归田的带领下,来到军器监保管最机密技术资料的一个院子,只见院子外还有士兵在巡逻,院子中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充许进来检查的官员并不多,不过五六个人,每个人身边都有两个士兵随时跟着,甚至不许带笔与纸进来,每件房子外面,也都有岗哨。
  李定看这种情形,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这样严密的防卫,怎么可能失窃?”
  蔡确冷笑道:“如果身份够高,就无妨。若是我们三个进来,他们敢跟着我们吗?”
  石越不动声色。
  没多久,沈归田就把三人领到了放震天雷火药卷宗的柜子前,只见上面果然空空如此。而且柜子门和锁,都完好无损!
  三人默不作声地看了一回,又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
  李定率先说道:“蔡中丞,石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即报告皇上与丞相。”
  石越点了点头。
  蔡确冷笑道:“报告是要报告的,但是这折子怎么写?二位大人还要给出个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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