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5-维以不永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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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5-维以不永伤-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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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中一无所获,那么他活下去的意义何在。    
    春天的一个下午他在电车上见到一位疯癫的女人,他突然感到这女人的样子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有谁走在他记忆中只要随手一抓便会触摸到这个女人。车到站的候他想起她是毛毛的母亲。在人们被她激起的惊慌氛围中他将袁南拉出车外走进饭馆。他唯一一次与袁南的会面便是在这样的一家饭馆中,如今两年过去了,他看到她像过了二十年那样苍老,而他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他不愿解答这问题。    
    虽然她在车上的疯言疯语令他吃惊不已,不过他仍然确定她没有疯。    
    “但你要知道,只要你活下去,你的生活就没有结束。”    
    他说,想了那么长时间他只找到这样一句合适的话劝说她,随后他又陷进沉默的荒原。    
    “你是雷队长!”    
    她认出了他。他向四周望望没发现那些以前认识他的人。    
    “我说过,像你这么坚强的人是不会疯的。”他说。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做了两个意义不同的手势,却没再说出什么话来。老板拿来两瓶酒换走了中奖的瓶盖。他冲她笑了笑。    
    “你打算住在哪里?”他问。    
    她摇着头,俯下身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又摇起头。    
    “不回去,我再也不想去那种地方了。”    
    他将剩下的酒分在两个杯子里,举起一杯说:“我们干一杯吧。”    
    她拨了拨散开的头发,端起剩下的一杯。“喝完这杯酒,”她想,“我再回车上吧。”    
    “你知道吗?”放下酒杯她说,“每一次我出来后就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地方住。仿佛我每次发疯只是为了让他们再把我带回去。”    
    “我知道。”他起身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拉住她的手说,“去我那里住。”    
    后来他们没再说过什么话。傍晚时分雷奇独自走到外面,任凭汽车在身边疾驶,他把立交桥的所有分岔都走过一遍。在回去的路上他买了一些衣服和食物。打开房门他将这些轻轻地放到桌子上,之后思考着应该睡在哪里。一辆轿车从窗前驶过,借着忽然出现的光亮他迅速揽起床头的一床被子,同时他看见袁南平躺在床上睁眼望着他。    
    “上来睡吧。”她说,“这没什么的。”    
    自从进到这间窄小的屋子里她就在想,这可能就同她以前住过的那些陌生房间一样,她将雷奇当成了过去同她发生关系的众多男人中的一个。傍晚他离家出去的时候她将自己重新打扮了一番,对着镜子她擦干身上的水滴,然后她看着自己赤裸裸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击碎了面前的镜子。她知道这身体打从那一次在银行见到张文再时起便注定要归他一人所有。虽然这二十年里她时常那么随意地满足其他男人的欲望,然而每一次的放纵后反而使她更加坚信这一点,只要等到张文再回来的那一天,她仍然会如清雪一般毫无瑕疵地接受他的爱。    
    “不用了。”他说,“把灯打开。”    
    他看了她一眼,跳下来将被子平铺在地上。熄灯之后,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使自己平静入眠。他的梦境又一次被那位夜夜都寻他而来的女子占据着。在半夜他被一只从他脸上跳过的老鼠弄醒了。他开始明白白天在车上他之所以觉得她如此熟悉,并不是因为他们从前见过一面,而是——他不得不难过地承认还未认出袁南时——她就是那个常在梦中与他相见的女人。她们的形象是那样吻合,以至于他也在重新回想着是他妻子先背叛他的,还是从他办案见到袁南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背叛了他妻子。他点上一支烟,看见带烟灰的火星落在他胸口随之便消失在黑暗中。他站起来走到床前看着目光下熟悉的袁南。“可怜的人啊。”他想。他摸到她的手臂,弯下腰听到她的心跳声。他不愿意将她惊醒,咬着嘴唇抬起头来。    
    “你上来吧,我无所谓的。”    
    她忽然说话了,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激动得仿佛要哭出来,不停地吻着她的额头。    
    “你没有睡……”他吞吞吐吐地说,“没有睡……夜夜都来的。”    
    两个星期之后他们在一家破旧的登记所登记结了婚。雷奇并非因为在意邻居们的流言蜚语才故意同袁南要一个名分。他只是想用婚姻这种方式给她提供稳定的生活,以此来弥补张文再带给她的伤害。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事实上他比袁南更需要怜悯。在调查了两年也不见任何突破后,他越来越沮丧地表明了自己对生活的无望。在晚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你听到那些人家都说什么了吗?”他问,“他们把你当成那种人了。”    
    “哪种啊?”她漫不经心地应答他,将饭菜一一端到桌上。她已决定在这个新家重新拾起对生活的信心。    
    “就是那种……”    
    他食指冲下做了一个含糊的手势。他不敢告诉她人们私下里议论她是暗街里的妓女。她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手势,或许她把手势的意思想得更糟,没再回应他什么,也不去管他,一个人先吃起饭来,吃过饭她把自己的碗筷放到水池里,在水流哗哗的流淌声中她回头说: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我会解决好的。”    
    天色暗淡时她破例向雷奇要了一支烟,大口嘬烟的同时止不住地咳起来。第二天她穿上雷奇买给她的那件不大合适的裙子等他回来,没等他走进门便挽上他的手臂又出来了。他们沿着人行道穿过两条马路,一家小型超市,以及一座逐渐干裂了的足球场,最后他们走进那家小小的登记所。    
    “哦,”她对工作人员说,“我们要结婚。”    
    雷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大嘴吃惊地瞪着袁南。年轻的书记员被这么大岁数还如此窘迫的新郎逗乐了。    
    “先登记吧,”他说,“身份证都带来了吗?”    
    “带了,袁南。”她坐下来说,“汉族。”    
    “唐继武。”轮到他了,他想了一会儿继续说,“汉族。”    
    袁南仰着头充满疑惑地望着他,她开始怀疑谁是自己的新郎。    
    “那是个死人。”他对她笑了笑,说。    
    即使在结婚之后他的调查也毫无进展,每天清晨他不吃早饭便走出去,直到深夜才疲惫地走回家门。袁南怎么也想不通他天天这么忙碌去做什么。她不愿向他询问情况。她明白他们两个人之所以结合在一起只不过是由于相互怜悯,谁也不会去爱对方,就仿佛再多的怜悯也不会升华成爱一样。星期三下午她从超市回来路过天桥时看见他坐在人群里下象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那么忙。”她想,“怎么会呢?”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在第二天又去了一趟。这一次他是站在旁边观棋。她想他也看到了她。于是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沿着路边走开。在夜里她将饭菜摆在桌上,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把灯打开。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忙?”她问,“你原先不是做警察的吗?”    
    “现在依然是,不同的是我现在只办一件案子。”    
    他说着去洗手,然后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吃起来。她又躺回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    
    她终于绝望了。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要陷在不幸的泥潭中无力挣扎。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是个难以察觉的势利鬼,第二个男人又是一个大骗子。“或许,将永远处于谎言和等待的圆圈里。”她想着眼泪不禁掉下来。    
    “办案跟象棋有什么关系?”她冷静地说,“再说,你的钱从哪里来呀?”    
    “是你丈夫给我的。”    
    他脱口而出,然后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吃饭。他起身准备再盛一碗的时候看见她已坐起来冷冷地盯着他。    
    “一个阴谋!”她叫道。“他给你钱让你看住我别去烦他,是不是?”    
    她脸颊的泪水令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是如此陌生。尽管几年前打从在上蹿下跳的野猫之间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开始走上了无穷无尽的思恋之旅,可是越来越平淡的日子渐渐证明,仅仅凭一个朦胧而完美的形象,一个妖艳到令他心迷的形象,是无法与之相恋的。他狠下决心转过去,背对着她说:    
    “或许是这样,以后我的事你不要过问。”    
    在袁南熟睡的时候他试着给家里面写了一封信,天色将明时他才想起这很可能会给儿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把信撕掉了。之后他用左手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字:“嫁给他,这是雷奇的遗愿。”他将这张纸装在一封没有回址的信封里投了出去。两个星期后他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又写了一封信,这一次他没再回避自己的情况,他说父亲还活着,丈夫还在,只要完成他想做的工作他时刻都可以回去。他把地址写在信纸的背面寄出去。可惜过了很久也没有收到回信。之后他又写了第三封,第四封……一直到第七封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拿着这封信回到家里。站在六十号房门前他不停摁着门铃,铃声仿佛也同他那些石沉大海的信件一般没有回应。旁边的老大娘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他们搬家了,你是……”她没有认出墨镜和胡须后面的他。    
    “她又结婚了吗?”他压低声音问。    
    “没有。”她皱着眉头说,“好像就是为了躲那个人才搬走的。”    
    下楼时他看了看六十号信箱,有人在上面加了一把红色的新锁,从孔隙里他看到那些信依然像安静的孩子们一样平躺在那里。他用力撬开锁试图取出那六封只有自己才收得到的信。打开之后他才发现这不是他写过的六封信,而是一个男孩对女孩充满无限思念的情书。他坐在饭馆里读着这些信禁不住为那男孩秋雨一般的忧伤感动得哭了。他一杯接一杯喝着微涩的啤酒。在深夜十一点半左右两名警察把他从街头扶回家中。    
    袁南已经料到这一夜是他醉酒生涯的开始。那么多年的苦难生活早就使她对一切原本不属于她却总向她袭来的灾难泰然处之。她在夜里洗干净他身上带着酒味的脏衣服就早早上了床。第二天她刚睁开双眼时,他已经带着最后一线希望跑到女儿的学校。绵绵秋雨浇湿了他的头发,坐在无人的操场上他想起有一天夜里他和女儿就那么宁静地坐在一起的幸福情景。“三年了,”他盘算着,“她快二十岁了。”他站起来走在红土跑道上。无论如何他也无力抵挡这样一个将他所有指望都击碎的念头侵入他脑中——女儿毕业了。    
    他变得越来越专断暴躁,他很奇怪为什么袁南从不对他的大叫大嚷做出半点儿反抗。于是他只能将心中的怨恨发泄在酒精上面。有一次他在酒后冲着大街撒尿吓昏了一位走夜路的女孩,他曾因连续砸碎了十一户人家的玻璃而在拘留所待了十五天。在他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袁南劝告他如果不戒酒的话他早晚都要在监狱耗过他的下半生。    
    “这是不错的想法。”他听后情绪反常地说,“那里才是我最合适的归宿。”    
    袁南被他这种肆无忌惮的样子吓坏了。她渐渐学会在每一夜等他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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