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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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产床-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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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要求剖腹手术,开始被拒绝,理由①孩子有可能肺不成熟②我有糖尿病③未做羊穿。    

  在给家属的术前谈话中,已预感到胎儿畸形、窒息、呼吸系统功能不成熟,但院方未做准备,胎儿出生时让我爱人两次去儿科取设备,由此推断窒息时间远远超出10分钟,胎儿出生时已显灰白色……    

  我不懂医学,不懂在那么多可能的后果之后,悲剧是怎么发生的,作为母亲,我不能逃避责任,但我是不是有理由向你们询问?或者说你们也该反思一下整个前后的经过,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这关涉我孩子的生命啊!    

  所有妇科和儿科的医生均告诉我,孩子的这种情况,产前检查应该发现,至少也不该在她先天疾病的同时再加上窒息!我不知道这个病的病因,但用安宝时反应那么强烈,为什么不换药?“安宝”除了提及对孕妇的禁忌和危害,却丝毫未提对胎儿可能造成的危害,安宝会不会产生并发症?是什么伤害了我的孩子?    

  我是把自己和腹中的宝宝交给了你们啊!    

  宝宝的出生让我感到了生命的无奈与悲哀!不管我们如何努力,不管宝宝为此受多少磨难,等待她的结果只有一个,“放弃”!多么平常的两个字,可你们设身处地地为母亲想想,我怎么能放弃?明明知道活对她是痛苦,但我真希望她活,明明知道死对她是解脱,但我怎么会希望她死,我是曾经做过伤害她的决定,那是我没有勇气和她一起面对死亡。看到这个顽强的小生命一次又一次挣脱了死神的魔掌,她顽强的生命力让我负疚,让我感到羞耻,我这个给予她生命的人,是没有资格剥夺她生的权力,更没有理由不陪伴她在生死中煎熬的。


社会的产床我的宝宝死了,此情何以堪受(5)

  我给你们写信,不是为报怨、追究什么,我不想让你们仅有的一丝愧疚或怜悯,会因我的指摘而变为狡辩,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多么悲愤,都不能伤着你们一丝一毫,我只想让你们知道,因为你们的疏忽,带给我的是灭顶之灾。    

  尽管这样,我仍要感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感谢妇科的大夫们让我做了108天的母亲,虽然我是那么悲伤;感谢儿科的大夫护士在宝宝出生后最初的61天里为她所做的一切。    

  宝宝是迎着初开的太阳走的,在这乍暖还寒的日子,这株顽强的小草,终于被风带走了,带到了我们未知的世界。我们这个世界,当然不会因为她曾存在过,曾留下万般痛苦而改变什么。但我这颗母亲的心却从此再也无法安宁。我真的没怨恨谁,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和我周围的人,我活着,就是为继续接受上天惩罚,审判的……    

  记得周国平为妞妞治病时,我曾陪着父女俩奔波过,为一个父亲的爱深深震撼,也因此对男人的内心有了另一层认识。但那时我还没有为人母,其实是难体会为人父母的处境的。    

  今天我和袁虹默默地流泪,几十个小时里我们共同检讨那颗做母亲的心,那时,我惟一能反复地对她说的话是:我也是母亲,我能理解。    

  每一个做了母亲的人都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艰辛和收获。袁虹凄楚地说,她没有。她只有艰辛没有收获。她不知道怎么给这个事在心里划上句号。她说她所认识的生命是那么无常,等不及你品尝欢乐它已然消失了。而生命又是那么脆弱和顽强,作母亲的溶不进这样的生命里去,不能在它脆弱时支撑它,是最大的残忍。而最大的不幸,是命运的捉弄。做为母亲至今搞不清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故:自己那么健康,怎么会把孩子生成不健康?为什么不幸的0。9%(不健康的出生率)会落在我这样的母亲身上?    

  袁虹不是那种相信宿命的母亲,所以她苦苦想搞清是什么捉弄了她的命运。她曾试图跟医院咨询交涉,还曾想过请律师打官司,但最终放弃了。在医学、法律、伦理的种种焦虑与选择中,曾经走过的生与死的交战已使她身心疲惫。那是丈夫、家庭、医生、科技,甚至上帝都不能为你打包票的一场挣扎和恶战,她说再也没勇气把自己投进去。    

  真不知能为她做些什么?我说,如果把这个悲剧写到纸上已构成对你的伤害,我愿意放弃。袁虹摇头。说能够写到纸上让许多做母亲的人看到,是我惟一能做,能对自己和孩子有个交待的事了,这是因为也许它能让母亲们从我的不幸里得到启发,我还想跟母亲们说的是,人们总爱在生育前问自己为什么生?在生育后问自己做父母的权利和责任是什么?袁虹说,充满了爱去孕育生命就是做父母最大的责任,这是她从不幸里得出的教训。    

  生的庄严神秘、死的安详宁静,这是每个个体生命的必经之旅。生命不断新生、亲人不断告别,这就是生命的事实。愿天下母亲的自我生命之旅和创造新生命的旅途充满爱。有爱就有家、有灵魂的栖息地。有支撑有爱,母亲不会孤独。


社会的产床“溶血”现象与“文化溶血”(1)

  受访人:杜虹    

  年 龄:39岁    

  受教育程度:大学    

  婚姻状况:1984年与外籍人结婚、离婚,    

     1991年二次结婚    

  健康情况:1985年生女儿、1992年生儿子    

  职 业:出版商    

  个人档案    

  我特别想谈的是两次生育(在英国和中国)的不同感受,为什么说女儿才是我真正的拷贝?这也许跟我两次生产中处的文化环境有关?或者跟我的年龄及感情经历有关?我也搞不懂。    

  “溶血”现象    

  从你的观察角度看,在生育上我是中国女人里少有的经验过文化溶血的人。从小在中国长大,24岁嫁给了英籍丈夫,又生下了混血女儿……其实,我如果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溶血的感觉,或者具体说没有不适和排斥,你会怎么想?    

  是的,一切似乎都是挺自然的,人种方面并没有人们想象的差异那么大。至少在我和第一个英国丈夫之间是这样。我和他对整个生育过程的种种感受是可交流的。真有障碍,也是属于纯男人、女人性别方面的不可逾越(因为我有与中国丈夫的比较,结果男人是一致的),不是属于文化的。这可能因为我从小在一个开放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有关,比如,我姐姐也嫁给一位美国人。或者说我的观念早被“溶血”。    

  我特别想谈的是两次生育(在英国和中国)的不同感受,为什么说女儿才是我真正的拷贝?这也许跟我两次生产中处的文化环境有关?或者跟我的年龄及感情经历有关?我也搞不懂。    

  第一次生女儿是在1985年,我刚到英国1年。知道要做妈妈特别快乐。远在中国的亲人却担心我年龄小没经验,身边又没有娘家的人,但我一点也不惊慌,因为怀孕生产的事这里不需要亲人特别操心,有政府的医护人员随时随地帮你(生产后每天有拿政府津贴的护士上门帮助你,教你如何护理孩子和自己,直至孩子6岁不断)。怀孕时丈夫会经常陪我去孕妇培训班,这里教你生孩子有哪几个阶段,怎么减轻疼痛,在几种疼中你可以选择哪种方式生产,比如你可选择在脊骨处打一针,半身麻木没痛感把孩子生下来,也可以选择自然生产;有几种止痛针供你选,这几种止痛针的药理分析,会给孩子带来什么结果,量多量少;打上会有什么感觉,讲得很细。还示范教你怎么呼吸调解生产速度……生产之前,我已经学会了几种呼吸方法,心里很有数。    

  我选择自然生产,我不打针吃药,不希望孩子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从一进产房,医护人员就拉住我的手说,你是最棒的,你真勇敢聪明……她们真心地把各种最好的赞美送给你。我被七八个医护围着。我一边握着丈夫的手,这边的手被护士握着,她不断地跟你交流,一会告诉你怎么呼气憋气,一会赞美你,“你做得特别好,你再使一下劲,你再怎么样就———”不断的交流,边替你擦汗边跟你聊天,问你多大啦,几月几日生的,说她的妹妹怎样,其实我真不关心她妹妹怎样,但这特别能分散疼痛的注意力。    

  我被真正送到产床上,是早晨4、5点,那个清晨现在在我的心里越来越美好,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时刻。我刚一上产床时有点不喜欢产床的样子,我不愿把脚放在那两个支腿的地方,就抬着,把腿悬空。护士问我为什么不放下?我说嫌铁硌。护士马上说,“那你踏在我们的腰上。”两个护士一边一个让我脚踹着她们的腰直到生产完。一直握着我一只手的护士的手,被我捏青了,是指甲挖进去的。我当时一点不知……    

  我从心里永远感激她们为我做的,后来我想可能是因为有像她们一样的天使在帮助我,我才能体验到那么美好重要的经验,我原以为是每一个做母亲的人都能体验的,看来不是。    

  那是用语言无法说清的幸福。怎么跟你说呢?我从小特别害怕死,记得有死的概念是从6、7岁开始。它在我脑海的后面部位长着一个阴影,它老在动,折磨我。记得特清楚的一个恐惧是,我躺在大洗澡盆里,我妈给我往里加热水,我突然觉得,这盆底下万一有火在烧,我就煮了,像鸡一样。一想到这我一激灵嗵的从盆里蹦出来,把妈吓一跳,说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叫着说,温度一点点升高,就像有人添柴,烧我一样。晚上我总爱反反复复想煮鸡的过程,想到人死盖上棺材盖儿有多闷气,到处一片漆黑,想得睡不着,抛不开就老问大人,人死后会怎么样,妈说,死了就睡着了,没那么可怕。爷说,你还是人伢呢,爷先死,你不用怕。可我控制不住脑子,每一想就神经质一激灵。这种感觉一直伴随我,一直到远嫁英国,结婚时躺床上,睡着睡着觉就死了,大叫,丈夫就摇醒我,拥着我说,你已经长大了……我发现我无法“长大”,因为哪怕就是在怀孕时我也被死梦纠缠着。    

  那个早晨5点钟,隔着产房窗帘的薄纱,我感觉天已经亮了。在剧痛时头脑是完全清醒的。跟我“交流”了半夜(从12点到5点)的护士们一直就没有停止过鼓励、赞美我,在最后的冲刺中我已经感觉疲累了,我自言自语:太难了,为什么这么难?一个一直给我按摩的胖护士在我肚子上两手一按,冲我激动地叫:头出来啦!这时我的脑子还是很理性的,噢,用劲!我命令自己。哗———那一瞬间,就是孩子完全出来的那一瞬间,理性不知怎么消失了,突然从脑后面蹦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天哪!我不会死了,永远也不害怕死了!不管我这个躯壳怎么死,我的另外一部分诞生了。我沉醉在这种感受里忽然觉得身体轻飘飘,像驾着一片白云不停地向上、向更高的天空飘……好舒服呀!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这种感受太奇妙了,好象不是在我的脑子里发生的,人家(周围的人)可能以为我流泪是因为生孩子高兴,可我的真实感受是,我因此不怕死了,再生了。对,就是再生的感受。我的外婆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在我小时候她常给我说教,可我一直没能投身进去。我后来想,再生的感受可能是外婆早已体验过的,不然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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