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问禁,下乡随俗。”现在,我初来乍到莫斯科,既要防止违禁又要适当随俗。老同学们向我介绍了中苏论战的情况,苏联老百姓对中国的友好态度,莫斯科社会治安情况,以及苏联人的风俗习惯等。他们特别强调说,在与苏联人交谈时,切忌询问他们的年龄、婚姻、工资等。苏联人喜欢年轻,尤其是女性,在商店买东西时,你即使遇到的是老太太,但只能称呼“姑娘”或“小姐”,而不能叫她老太太,否则你会遭白眼,甚至不卖东西给你。
在获得这些有益的告诫以后,我适当地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具,便开始了留学生的学习生活。尽管莫斯科室外的气温是零下50多度,但是宿舍、实验室、商店、汽车、电车和地铁里都有充足的暖气,丝毫感觉不到寒意,所以我很快适应了这“冰雪之国”的气候。
第三章 乱云飞渡仍从容中将克努扬茨院士
1962年1月20日上午10时,我如约来到苏联科学院元素有机化学研究所所长办公室,由一位秘书小姐带我到副所长B•;B•;科尔沙克院士的办公室,接受他的会见。
他向我表示了欢迎,并简单地介绍了该所的情况。然后,我来到了导师伊凡•;柳德维奇•;克努扬茨院士的办公室,这也是一次礼节性的会见,并未谈及到我的学习和研究事宜。会见时,我的二导师尤拉•;依万洛维奇•;切布尔科夫也在座,谈话结束后,二导师领我参观了由克努扬茨领导的各实验室,大致地了解一下导师的学术研究方向。同时,为了适应日后的学习与生活,二导师还带我去参观了图书室、元素分析室、红外光谱室、玻璃制作室、药品库、财务室和食堂等部门,这些是我今后常要与它们打交道的地方。之所以与财务室有关,是因为每月7号左右,我要到那里去领取代发的70卢布的助学金,所谓代发是代替我国政府发放的,最后由我国向苏方结算包括培养费、住宿费在内的全部费用。因此,我在苏联学习,不仅在名额上是对等的,而且经费也是我国政府负担的,苏联对我们没有任何优惠。
我的导师克努扬茨院士是国际上三位有机氟化学权威之一,与当时英国的赫斯泽尔定和美国的塔伦特齐名。他平素总是喜欢穿着佩戴中将标志的戎装,这表明他被授予了军衔,同时也显示他在军事科学研究单位兼了职。他在元素有机化研究所领导了一个有近50人的研究室,分成了若干研究组,我的二导师尤拉就是他手下的一个小组的组长。这个小组连我在内只有4个人。一个叫娜佳的俄罗斯姑娘,是二年级研究生;另一个叫玛尔达的姑娘是亚美尼亚人,她是实验技术员。她们二人与我算是同事,对我的语言学习和实验工作给予了不少的帮助。
据介绍,克努扬茨院士自1952年以来,一共接受了三个中国留学生,他们分别来自北京大学、南开大学和中国科技大学。他们勤奋学习,刻苦钻研,论文作得出色,除一人因故提前回国外,另外两人顺利地通过了副博士学位的答辩,这不仅给克努扬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使他对中国留学生产生了特别的偏爱。我后来发现,与我同批学习的留苏预备生被苏方拒绝,而我得以成行,克努扬茨院士的态度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因为在苏联科研部门也是实行“一长制”,导师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大师级的权威人物更是如此。
导师与我约定,每月5日(如遇休息日顺延)是与我会见的时间,用于布置任务,汇报工作和回答我在学习中提出的疑难问题。除此以外,如果有特殊情况需要见他,必须通过他的秘书与他特约,否则是不可以随便找他的。至于实验中的具体问题,他完全不管,由二导师来负责解决。
2月5日,我与导师第二次会面,这是一次很重要的谈话,他向我说明了攻读副博士研究生的目的与要求。他是亚美尼亚人,讲话带有很明显的地方语音,同时也考虑到我刚来,听说尚有一定的困难,所以他讲得比较慢,有时遇到化学分子式和化学反应式,他还以笔写助谈。所以那次谈话的内容,我完全听懂了,这也增强了我用俄语学习和工作的信心。
导师介绍说,苏联研究生学位分两种,一是博士,二是副博士,前者是很难的,后者要高于欧美国家的硕士,略低于他们的博士学位。苏联的副博士研究生学制是三年,对外国留学生是三年半,因为语言问题允许延长一点。获得副博士学位的条件有二:一是必须通过三门必修课的考试,我需要学习与考试的三门课是《有机化学》、《有机结构理论》和《元素有机化学》。二是必须完成一篇与副博士水平相当的学术论文。具体地说,副博士水平是指具有新颖性、独创性和系统性的研究成果。只有具备了这两个条件,并且要经过一个7人组成的答辩委员会通过,方可授予副博士学位。答辩要求是严格的,不仅就副博士论文提问,还会对有关的基础和专业知识提问,这实际上是涉及面很广的一次口试。
至于学习和考试方法,导师继续补充道:“研究生应当不同于大学生,三门必修的课程既不上课也不指定教科书,考试时间也没有统一规定,可以在论文答辩前选择任何一个适合你自己的时间,只要你认为准备好了,提前告诉我们,随时可以为你组织考试。”听了导师的介绍,我感到十分高兴,这种开明的教学与考试方法,正适合我的口味,使我真正地掌握了学生的主动权。从交谈中,我发现他是一个具有民主作风、态度和蔼的学者,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威严,一下子把我和他的距离拉近了。
第三章 乱云飞渡仍从容玛莉娅老太太
玛莉娅老太太是我们的俄语教师,解放以前她在中国的哈尔滨工作和生活多年,对中国人十分友好。她也知道中国“尊老敬贤”的风俗,尽管许多苏联老年妇女不喜欢被称做老太太,但玛莉娅却不介意,似乎特意要我们这样称呼她,因为她理解其中包含着对她的尊敬。
玛莉娅是苏联科学院为中国留学生聘请的俄语教师,工资由科学院代为支付,她多年来一直是为中国留学生补习俄语,重点是练习听说与写作能力。由于她在中国生活过,加之多年教授中国学生,所以她能够做到有的放矢纠正中国留学生语音和语法上的错误。她可根据中国留学生的发音,判断他们是什么地方的人,如广东、福建等地的人发卷舌弹音困难,江浙人发后腭音吃力,湖南、湖北、四川人鼻音太重,往往“列”与“聂”不分。有这样一位有经验、对中国又很友好的老师,我们十分高兴,决心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提高我们的俄语水平。
我们补习班只有3人,每周上一次课,约3个小时。一般在宿舍里的专用教室里上,有时也到外面参观,实施情景教学。她擅长讲故事,有历史故事,也介绍莫斯科的名胜古迹,甚至编造一些故事让大家取乐。她知道中国人对待爱情和婚姻是严肃而专一的,于是她开玩笑地说:“如果你们已经结婚了,当面对着苏联姑娘进攻时怎么办呢?你就把你们的结婚照带在身上,一则可以随时看到你心上的人,二则可当做护身符,以保护你免受苏联女性的骚扰。”她特别补充说:“苏联姑娘都是进攻型的,她们对待婚恋是自由式的,对待结婚与否并不在乎,你们当心不要做了她们的俘虏呀!”她的故事,引得我们哈哈大笑。这既是笑话,也是经验之谈,难怪许多已结婚了的男性留学生,把自己的结婚照放大夹在镜框里,端放在办公桌上,以防止自己成了俘虏啊!
有一次,玛莉娅给我们讲莫斯科的小吃,我初来乍到感到很新鲜,所以听得特别认真。她谦虚地说:“莫斯科的小吃虽然不像北京的小吃那样品种繁多,但是你到了这里,不妨在星期日到街上去品尝一下,这毕竟是异国风味呀!”接着她介绍说,莫斯科的小吃也很多,但是她自己喜欢的有三大件:一种是被叫做“小不点”的小吃,你初次见到它时,可能不知是何物。它是包上了锡纸的烤土豆,把烤熟了的土豆剖开,夹上黄油、奶酪、沙拉酱、咸鱼等,它虽然不像中国烤红薯那样飘香,但是可以尝到一种西式的风味。二是一种叫“沙乌尔玛”的小吃,它是把大块猪肉或鸡肉烧烤,待烤到外焦里嫩时,用锋利的刀旋成肉片,然后把肉片放在一张薄面饼上,再加一些洋葱丝、番茄酱和沙拉酱,最后把它卷成筒形即可食用。三是冰淇淋,这是莫斯科人最为重视的一种小吃,无论男女老少,即使是三九寒冬,他们也乐此不疲。据说,这是一种能改善人心情的甜食,难怪它风靡于整个西方世界。
玛莉娅津津乐道,我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在10个月的俄语补习中,我们与玛莉娅老太太相处得十分融洽。我们从她那里学到了纯正的语音,增加了许多风土人情的知识,提高了口语与写作能力,这对于我后来的学习与社交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每当我回忆那一段留学生活时,我总是念念不忘她的教诲,我永远怀念她,感谢她!
第三章 乱云飞渡仍从容紧张有序的留学生活
1962年暑假以后,在苏联科学院学习的中国留学生又有一批毕业了,留下继续学习的人只有十来个人,那时的形势是“只出不进”。就在暑假期间,我已从毕业的老同学手中接下了党支部书记和学生会主席的职务。这就意味着,在完成学习任务的同时,我要比别的同学多担负一份义务性的社会工作,为此当然要作出必要的牺牲。
我记得,在老同学们回国之前,召开了一次新老同学学习经验交流会,同时也是一次欢送会。在会上,不少老同学介绍了他们如何处理好与导师的关系,如何处理考试与作论文的关系,如何用俄文撰写与印制论文,以及在答辩中应当注意的问题,等等。这些来自于亲身实践的经验和体会,对于我们这些刚入门的学生来说,的确是很宝贵的,有的可以避免走弯路。
根据老同学们的介绍,在处理考试与作论文的关系上,大体上是两种方法:一是先备课考试,花一年半时间,然后用两年的时间完成论文。采用这种办法的,大多数是从事纯理论学习的,如数学、理论物理、天体物理等。二是先花两年时间收集论文的材料,写出论文初稿,然后用一年半的时间准备考试,并润色和修订论文。采用这种方法的大多是学生物、农业、地质等学科的留学生,他们的科学研究与野外实验基地有密切关系,受季节与气候的影响,因此他们只有抢先获得论文所需要的材料,心里才能踏实。如果把实验放在后期,万一出现了偶然意外,那就连补救的时间也没有了,这是很危险的。总之,无论采用哪种方法,目的就是确保顺利结业,稳拿副博士学位证书。据介绍,中国留学生获得学位的比例,不仅高于其他国家的留学生,而且也高出苏联研究生,因此,中国留学生在苏联学术界享有很高的声誉。
化学学科是实验性基础学科,它不同于数学等纯理论学科,也区别于像农业这样的依赖于自然条件的应用学科,它有着自身的研究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