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那么以后发生的事情就 完全超出我的理解力所及了。从那一天以后,我和婷婷的命运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整个儿对 调了。婷婷成了乔的心肝儿宝贝,而我则时不时毫无缘故的被乔抓住毒打她个痛快。我睡觉 的地方也从床上降到了一只破纸箱子里。并且,而且,竟然——唉,我还要不要想下去—— 婷婷开始在家里只有我俩的时候,捉我做游戏。这“游戏”就是指,也许是掐住我的鼻子和 嘴然后放开看我倒气,也许是摁住我的脑袋不让我躲,她揪下一根头发直捅我的鼻孔看我 打喷嚏,也许是把我抛得尽可能高看我猛地被屋顶弹下来然后在空中惊恐的样子……我不要 继续想了。我永远都无法明白婷婷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的含义,只是从此带着我的外 伤和内伤继续生活。我没办法解读镜中那一双眼睛里的困惑。
第三部分第24章 哪种姿势(2)
4 天上下起白色的雨
我想她们不再喜欢我了是因为我周身的颜色。
于是有好多次,我梦见天上在下白色的雨。我在雨中高兴地淋着,淋着,然后全身就一 点儿一点儿变白了!可是每次我刚要欢呼宣告,梦就醒了。我发现自己依然是黑色的。又有 好多次,在梦中被白色的雨染成了白色,然后我问婷婷,我不是在做梦吧?婷婷说,不是, 怎么能是梦呢,你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白猫啦!我激动地哭了起来,梦又醒了,眼畔残留着一 滴泪水,而我乌黑的颜色依旧。唉,既然梦中可以相信梦不是梦,那为什么醒着的时候不可 以相信醒不是醒呢?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窗外真的在下白色的雨!我真不敢相信。跳上窗台望了半天,我确 信这是真的。然后我跳起来喝了点水,又吃了点东西,我有饱的感觉!也就是说我不是在梦 中!我匆匆地跑出去,跑进雨中,我一定要淋个透!
雨落在身上很轻,但是很凉。站了不一会儿,我冷得直打颤,但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不等到浑身雪白我不会罢休。几只小麻雀好奇地落在我身边吱吱喳喳地叫。它们是在劝我 回家呢。我没空儿和它们玩,我要变成白色再回家!
过了很久很久,彻骨的冰冷使我几乎失去了感觉。凭着仅剩的那一点力气,我摇摇晃晃 的回到家里,爬上梳妆台,望进镜子。天哪!我看见了什么!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黑猫!我简 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闭上眼使劲儿地甩了甩头,再睁开,镜子里依然是一只黑颜色的猫, 只是抖落了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到地上,像掉了一地伤心的泪水。我立刻晕倒在桌子上。之后 我大病了三个月。
我发现每当天上下起白色的雨的时候,我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任怎么样也分不清楚。 我哭,我笑,我温暖,我挨冻,可唯一不变的,是周身黑不溜秋的颜色。现在我已经不再相 信白色的雨了。我只远远的望一望,然后跟自己说,别信它,那只是梦而已,之后该干吗还 干吗。只是每次想起来当时在雨地中被冻得瘫掉,以及由外而内冰封的感觉时,我就会四肢 发软。在镜子面前我卧了下来。
5 我的朋友是一只耗子
渐渐我明白,我无法融入别人的生活,无论以哪种姿势。于是我只有在别人都睡了的时 候出来活动,而别人醒着的时候躲起来睡觉,两个不相交的集合,会让我被伤害的机会少一 些。
我发现这屋子里白天休息晚上活动的不止我一个——还有一只小老鼠。第一次看见它是 在一天晚上,我又习惯地站在镜子前不久,听见我的饭盆边有声响。扭头看见一只瘦骨嶙峋 的小老鼠一边颤抖一边吃我没吃完的饭食。我想起来前几天乔高兴地对婷婷说,又夹住了一 只老鼠,可把它们消灭干净了。她们看见我的时候我都在睡觉,或许也可能是看我还没有长 到可以抓老鼠那么大,所以用一只铁夹子灭鼠。在抓了四五只老鼠之后就把挡板后的夹子撤 了,但实际上她们没有想到屋里还有一只小老鼠,就是它。它那时还没长大,不能自己觅食 ,所以没被夹住。可是饿得实在不行了,孤零零的它只得自己出来找东西吃。
第三部分第25章 半盏灯(1)
我仔细的观察,发现老鼠长得并没有传说中那么肮脏和丑陋,可是它生活得太小心翼翼 了。世界是欺生的,越小心越得不到尊重,于是它便是百口莫辩的丑陋。我想我们有一些共 同点,(多么可笑,老鼠和猫有共同点!)何况我想——它吃掉的实在并不多。于是我 静静地待着不动,看着它吃饱了然后回它的窝。我觉得我的行动足够证明我的友好。我想它 也明白我的友好,因为我确信有几次它知道我就在旁边。我便在心里把它当成了朋友,想和 它一起玩。可每次我一接近,它就警惕起来准备随时跑掉,等我退远了以后,它才继续高兴 地吃起来。于是我知道,我能离得远远的,便是他的快乐。我把它当成了朋友,而它却并没 有把我当成朋友。做朋友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我只好,也情愿,站在一边,听着它啧啧有声,看着它津津有味。至少我感觉到,我不 是孤独的,我还有一个朋友。人们都说,老鼠的天敌是猫。我不愿是它的天敌,所以我叫它 耗子。猫可以有一只耗子朋友吧。我对镜子里那只猫说,嘘——耗子朋友又出来了,别动, 别吓着它。
记得听说过一个猫和猫头鹰的故事。猫头鹰问猫:“我和你一样会捕鼠,人们为啥宠你 而讨厌我呢?”猫说:“很简单,因为你缺少一种本领,只会捕鼠,不会讨人欢心。”于是 我知道,即使我牺牲了我的朋友,我依然会遭受乔和婷婷的折磨,因为我是一只不能讨人欢 心的黑猫,与猫头鹰无异。而且到那时,我就会什么都没有了,虽然我现在一样没有什么。 所以,我知道怎样荣宠加身,却办不到。清楚地知道目标在前方却永远也达不到,是多么痛 苦的一件事情。谁有体会。我只能在深夜独自登上空洞的舞台,悄悄地欣赏失去颜色的自己 的模样,重温眼中那些远古的记忆,倾听心底那百转千回的无声的呐喊。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我的轮廓渐渐清晰,周身显出灰蒙蒙的颜色它开始让我觉得刺眼。 我知道,该我蛰伏的时刻到了。喵——我轻轻地叫了一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纵身跃 下 梳妆台,回到我栖身的破纸箱子,团成一个熟睡的姿势,在别人苏醒的时刻。沉沉入睡中我 想: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我的颜色在白天醒来……
第三部分第25章 半盏灯(2)
开半盏灯可以照出一个影子
作者:麻麻
夏天这傻瓜拖拖拉拉的一直到快要立冬还没离开,要么忘了带走温度,要么忘了带走明媚。 前几天又回来跟我说忘了带走风雨交加灿烂的混乱。她走的时候不忘将我的眼泪抹到自己脸 上,怪模怪样地嘲笑我是个白痴。说着她舔舔我的眼泪。我愤怒地朝她挥拳,她已经无影无 踪。
像一个多月前那个消失在从疯子的烟斗里钻出的白色烟圈里的半个女人,我是说这半个 女人在以后的时间里可能无端地再次出现。疯子一巴掌将我拍醒。我睁开眼,从梳妆台的镜 子里看见他盯着掌心死去的蚊子和一小滩不知是哪个倒霉家伙的血咧开嘴笑。然后把手伸到 抽屉底板的下面用力擦了擦,又往衣服上擦了几下。他开始凝视镜中的自己,摆出一个端庄 的姿势,然后慢慢扭动。我想我这辈子都讨厌看到男人搔首弄姿,但我喜欢看疯子那样,十 几年来几乎每天看着他独自照镜子,可这一次是很长时间之后的一次,中间这段时间他似乎 将这个持续了十几年的行为遗忘了。事实上我无法弄清疯子的性别,只是他具有男性的生理 特征,所以我称他男人。他继续扭动着,耸起肩膀用身体的一侧对着镜子,但是在他的头晃 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他叹了一口气,脸上写着厌恶,沮丧,甚至还有邪恶。恶狠狠地 抽了自己一巴掌后他关上灯迅速爬到床上。我捂着生痛的脸蛋睡过去。
疯子与两个朋友合租现在这套房子。早上起来大家挤在一个卫生间里闹腾,闹着闹着疯 子突然就哭了,他小声地说:“我有半根神经死掉了。”阿猪没理他,刷完牙洗把脸工作去 了。整屋子人靠阿猪工作赚的钱吃饭。疯子盯着镜子哭得很投入,阿狗把他拽到沙发上,往 烟斗里塞了些烟丝递给疯子。这会儿他不哭了,开始专心地抽起烟来。我看着那一圈一圈的 白烟突然想起一个月前消失在从疯子的烟斗里钻出来的烟圈里的半个女人。那个半个女人从 我懂事开始就一直存在着,但一开始很安分,后来随着疯子的长大她渐渐活跃起来几近疯狂 。疯子一直没大在意她的存在,却被她很深的影响着。她消失的时候疯子并不知道,而且我 以为疯子这辈子都不会明确地知道他身体里曾活着一个女人,他过人的迟钝是众所周知的。 可他还是发觉了,昨晚没能持续的行为以及今天早上的哭泣还有那句〃我有半根神经死掉了〃 足以证明。我觉得这样不错,只剩下半个女人他至少能正常些。
整整一天,疯子再没提神经的事,也没哭。和阿狗一直坐在地上看碟。看的第一部片子 是巫山云雨,我看了几眼觉得没意思便溜出去玩了。可是途中脑子里总闪出片子里一张张无 知而沉重但平静的脸,还有那个女的身上穿的黑色内衣和晾绳上无辜的丝袜。我溜到马路上 ,在路边睡着了。我是被阿狗拍醒的,阿猪提着菜回家,嚷着一块做饭。阿狗冲我说:“走 ,做饭去。”疯子边起身边说好。走到厨房门口我突然想起今天还没给大麻浇水。疯子接上 一杯水走到阳台上,看见对面人家里有个男人在洗澡。他的身体真漂亮,想着,疯子把一杯 子水淋到大麻身上,然后头也没回地冲到厨房。大麻在他转身的时候开始掉眼泪,眼泪滴到 土壤的表面,然后不知不觉地被吸收。
晚饭后,三个人围在一块喝酒聊天。大家各自说着自己的某些经历,后来不约而同地说 到无端这个词上来,接着如我所料的三个人乱成一团各说各的看法。我一直觉得无端是一个 问题,而我又认为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所以无端是不存在的,可偏偏在我身上,在 疯子身上就有那么多无端。这时候疯子身体里的英雄跳出来指责我,说那些根本不是无端而 是无视,因为遗忘和我的懦弱,我一直忘了看他们或者不敢正视他们。我听了这话正准备朝 英雄挥拳头,门被关上了,疯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英雄缩回自己的位置,继续观察疯子和 周围的事物,准备随时出动。疯子坐到梳妆台前,脱掉了上衣。他开始观察自己的锁骨,然 后抽出一只手轻轻抚摸,抚摸过后他从各种位置观察锁骨,然后憋气,希望锁骨看起来更明 显些。他在觉得自己整个人此刻看起来很妩媚的时候突然停顿了,叹了一口气,脸上写着厌 恶,沮丧,甚至还有邪恶。他开始盯着镜子哭,哭得很投入,因为这样,他出神了,以至于 阿猪钻进来他也没发觉。阿猪冲上去抱住他,把他扔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