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这才相信神农是真的背叛了自己,悲愤之下,他的心态已很难平静。他相信神农让他吞服的一定是剧毒之药,因为在这一刻间,他感到自己的胸口闷得厉害,更有一股钻心的绞痛在折磨着他本已紧绷的神经。
“咳……”他忍不住咳了一声,手掌一捂,摊开来竟是一口血痰。他的脸色是那么地苍白,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轻轻地擦拭干净,然后扔在地上,平静地道:“你很想得到登龙图吗?”
“是的,对它我是势在必得!”神农狰狞地一笑道:“只要有了它,称霸天下便指日可待,相信在座的诸位与我一定都有同样的兴趣。”
“可是你错了。”胡亥几乎是挣扎着说了一句:“你绝对得不到它,我来之前,已将它藏在了一个非常隐密的地方,面对今夜如此严峻的形势,我不得不留一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胡亥说的最后一句话,由不得神农不信。他大惊之下,飞身纵步过去,却已迟了,堂堂的大秦二世皇帝竟然头颈一低,就此而去,这是无人可以猜到的结局。
神农几乎疯狂,将胡亥的身体遍寻,甚至于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却始终没有找到登龙图,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之所以背叛胡亥,胆敢背负弑君之罪,就是为了这天下至宝登龙图。如果得不到它,那么他的十年努力便都是白费了。
他已经算定了以胡亥多疑的性格,绝对会将登龙图携带身上。正因如此,他才敢牺牲自己精心培植的门下弟子,才敢背叛胡亥,作此最后一搏。一旦登龙图下落不明,那么他多年的梦想顿成泡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不会的,不会的……”当神农仔细地在胡亥身上搜寻了第三遍时,他的整个人近乎绝望了。他千算万算,自以为已是万无一失,想不到最终还是棋差一着,遭到了胡亥无情的戏弄。
他缓缓地站将起来,眼中射出疯狂的杀意,这种失落感造成了他本已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溃,他根本接受不了这种得而复失的沉重打击。
他本可以在得到登龙图之后再加害胡亥的,可是他太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太迫不及待了,最终他却作茧自缚,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报应”?
“哪里走?”神农突然暴喝一声,人已飞起,如大鸟般向门口扑落。他抬头间,正好看到了一名入世阁弟子悄悄离座,欲向门口逃去。
那人一见行踪暴露,加快脚步。他本是入世阁中难得的好手,只是此刻内力尽废,根本跑不过神农的轻功。
却见神农人在半空之中,拳劲已出。他的五味拳本属霸烈一道,此刻盛怒之下,更是威力十足,一拳下去,击中那人脑部,顿时头骨俱裂,血浆横流,大厅之中一片惨然。
“谁敢擅离席间,此人便是榜样!”神农嗥叫一声,整个人变得几近丧心病狂,犹如一头乱咬人的疯狗一般。
谁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是这般一波三折,如此地充满戏剧化的色彩,但是厅中的每个人都觉得事态倘若照此发展下去,必将是人人自危的局面,因为谁也猜不出疯狂的神农将会如何对待他们。
“你冷静一下,也许我们可以想出办法来帮你找到登龙图。”五音先生望着来回在大厅中踱步的神农,看他一脸怒容的表情,极是躁动不安,是以出言稳定住他的情绪。
“先生何以教我?”神农大喜道,人已疾步上前,满脸尽是乞求之色,他希望五首先生可以告诉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想听吗?”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
“当然。”神农凑近一步,颇显急切。
就在此刻,神农近乎疯狂的神经突然一紧,竟似多了一种感觉,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心中陡然被一座大山压伏,沉闷得骇人,便是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然后他便感到了一种无匹的压力以闪电般的速度飞迫而至,这种感觉和压力的产生,其实只因为虚空中突然多出了一只手。
只有一只手,却充满了力感,充满了幻象,当它出现在虚空中时,神农只感觉到它由小变大,几乎塞满了自己所有的视线。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奇迹般地发生了,神农着实吃了一惊,也使他昏沉的头脑猛地打了个机伶,似乎清醒了不少。
神农既然下药施毒,那么大厅之上的人就应该是无一幸免,怎么五音先生还能使出如此精妙绝伦的一掌?难道其内力压根儿就没有遭废?
他惟有退,而是飞退,当他正以为自己已经脱出五音先生掌势控制的范围时,他却感到自己的背上一寒,一记沉重的敲击击在自己背部要穴之上,顿时让他动弹不得。
第二部分第四章 意守沧海(7)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杀机竟然来自于自己的身后,除了五音先生没有中毒之外,这大厅之中竟然还有人没有中毒。
他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其实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别人早已设计好的杀局之中,而他竟浑然未觉。
神农无奈地望了一眼五音先生,却更想看看身后的这个人,只是苦于全身不能动弹,是以他只能凭空猜度。
“神农先生,实在抱歉,我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一个沉浑的声音在神农的耳边响起,他浑身一震,终于明白了身后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一直想利用的纪空手。当纪空手开口说话的时候,除了五音先生、韩信与扶沧海三人之外,其他的人心中莫名之下,无不震惊,谁也没有料到这人竟不是格里,而是另有其人。
红颜更是惊喜地跳了起来,丝毫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一头扑在纪空手的怀中,笑嗔道:“纪哥哥,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纪空手轻拍了一下她的香肩,然后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微微一笑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瞒得过赵相与神农先生呢?”
他站到了神农面前,摇了摇头道:“先生是厨艺高手,亦是武学大家,而且还能制毒配毒,多才多艺,的确让晚辈由衷佩服。其实在你我之间,本无恩怨,你即使利用了我,也是无可厚非,但遗憾的是,你我殊途同归,都想得到那张登龙图,这就让你我之间不得不相争一番。”
神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晕沉的头脑冷静下来,沉吟半晌,方才问道:“你怎么会没有中毒?”这是他心中的一个谜,不问清楚,他简直死不瞑目,因为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才使他一时大意,从控制全局之人变成了受人摆布的角色。
“这个问题很简单,只因为我的手上正好有几颗解毒的丹药。”纪空手微笑道,手掌摊开,上面赫然多出了一颗“百味七草”。
“不可能的,只有我才可以制得出‘百味七草’,你是从何得来的?”神农几乎是尖叫着质问纪空手,他根本不相信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人能配出“百味七草”。
“没错,普天之下,能配出‘百味七草’之人,惟你而已。”纪空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神农的观点,但他的手突然在空中一扬,再摊开时,那颗“百味七草”已经消失无踪,手法之快,犹如魔术:“可是对我来说,要想从一个人的身上拿走一点东西,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我是盗神丁衡惟一亲传的朋友。”
神农惊道:“盗神丁衡?”
“是的,盗神丁衡,一个可以名动江湖的传奇人物,也是我在无意中结识的朋友。”纪空手缓缓说道,虽然他与丁衡并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是以他对丁衡的感情,总是带着一股不可自抑的敬意。
“这莫非就是天意?”神农神色颓废,喃喃道。
“这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因为你太自信了,才致使你功亏一篑。当你向我提出要刺杀赵高时,我当时问了一句:‘这里既是相府,而赵高又是武林豪阀之主,要我行刺于他,这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你却说:‘当你真要动手的时候,老虎虽然还是老虎,却是没有牙齿的老虎。’就是这一句话,使我猜到了你的真正动机。”纪空手缓缓看了一眼赵高,此时这名入世阁豪阀虽然稳坐席间,但神情中隐现无奈,的确就像是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威风犹在,杀气却荡然无存:“以赵高的身手,要让他在危急时刻不能还手,这种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他已没有了还手的机会!而通常出现这种情况的,就只有用毒,这无疑是一种安全可靠的做法,所以我就一直留心于你,甚至看到了你下毒的整个过程,当然还顺手牵羊地从你的身上取走了几颗‘百草七味’。”
“我甚至预见到了你会背叛胡亥。”纪空手拍了拍神农无法动弹的肩,接道:“你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从盛名之下退隐江湖,这本身就让人值得怀疑:所谓十年磨一剑,你肯定会有更大的抱负,这样才能使你甘于平淡,为你的二度出山做好充分的准备,而登龙图无疑就是你最大的目标。”
“你难道不是为它而来?”神农惨然一笑,神情中多了一丝嘲弄,反问道。
“不错,今日来到登高厅中的,除了五音先生之外,只怕大家都是冲着登龙图而来。登龙图蕴藏有天下最大财富和权势的秘密,谁若得之,等同于得到天下,试问谁又不是对此觊觎已久,垂涎三尺?”纪空手的眼芒一闪,从神农的脸上缓缓划过,又落到了赵高的脸上:“若非如此,赵相又怎会费尽心计,置眼前的荣华富贵于不顾,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弑君之实?”
“弑君之罪,非赵某所为,这乃是不争的事实!你是何人?竟敢如此信口开河,诬蔑本相!”赵高皱了皱眉头,他眼见胡亥已死,登龙图又形踪不见,不由得另有图谋,当然不愿替人背这个天大的黑锅。
“胡亥虽非你亲手所杀,却与你亲手杀人又有何区别?若今夜神农不出,难道你还会放过胡亥吗?”纪空手冷笑道:“至于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仰仗的时公子,恰好正是我的一位好朋友,相信赵相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应该是无话辩驳了。”
赵高浑身一震,目光如利芒般扫到韩信的脸上道:“你是谁?莫非你不是宁秦时信?”
“是的,在下乃淮阴韩信,冒名入京,亦是意欲染指登龙图。”韩信的脸上毫无表情,依旧是冷冷地道。
“你是韩信,那么他就一定是那让张盈破了天颜内劲的纪空手啰?”赵高的脸上似乎多出了一股难以置信的表情。
韩信不再说话,形同默认。
等到赵高的目光再次移来,纪空手寒芒一扫,两人的眼芒在虚空中悍然相接……
“在赵相的眼中,无论是你自己,还是神农,包括在下在内,我们三人既然目标相同,那么各尽手段,应该是无可厚非。但我之所以想得登龙图,却不是与两位的想法相同,完全有大相径庭之分,所以我能成为最终的胜者,这是天意。”纪空手面对赵高咄咄逼人的寒芒,丝毫不惧,整个人昂头挺立,大义凛然,多出了一股震慑八方的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