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之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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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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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不减,她怔忡之际,檐前的滴水忽然为纸伞所挡。她抬头,他正撑着伞站在她面前,伞上滴落的水点湿了他的肩背衣裾。

琥珀色的眸子始终看着她,她迎上他的视线,笑笑说:

“真巧,你出来办事?这雨,下得可真突然。”

“我是来找你的。怕你被遇淋着了。”他说,很坦白,毫无遮掩。

他把手中的伞往前递了递,可是她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说:

“我等雨停了再走,这伞,还是你自己需要多一点。”

“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他的神色开始有些冷峻。

“这不妨事。回府后喝碗姜茶就好。”

萱儿在一旁看着这两人陌生而客气的话语,一时之间弄不明白这人究竟和自己的主子有何关系,只得闷不作声。直到儒雅的白衣男子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风度伸手准确地拉住王妃的手把她一把扯进滂沱的大雨中她才稍有反应,大声叫道:

“你、你究竟想把我们王妃怎么样?!”

萱儿的声音被雨声吞没了一大半,等她冲进了雨里,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她连王妃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隐忍着的怒气终于爆发,拉着她走在雨里,索性连手中的雨伞都随着风放掉了。流芳闭着眼睛以避开豆大的雨点,身不由己地随着他踉跄地穿过几条巷子,身子全都湿透了。他推开一扇朱色小门把挣扎的她拖了进去,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说:

“顾怀琛!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终于叫我的名字了吗?你对我这般客气,客气到连陌生人都不如,我还以为,你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怀琛盯着她,眼中尽是深深的伤痛,“顾流芳,你别给我装傻,别装作不知道我为什么来陵州。两年多了,你以为你一句嫁了人就可以抹杀掉过去吗?你以为你可以?真可笑,我告诉你,即使你嫁了人,即使你成了鬼,我顾怀琛今天能站在你面前,就没有打算再放开你!”

她惊愕,震动,然后忽然被圈进了陌生的怀抱,他抱着她抱得紧紧的,仿佛千言万语都在这样的一个拥抱中了,不须多言。

“两年多了,我在北漠每一天都唯恐时间太少,怕自己不能事事绸缪妥当,怕自己不能在这两三年内有足够保护你的能力。你以为我不想回繁都看你?你以为我娶了公主便对你收了心?流芳,我迫不得已娶了懿兰,可是我从未做过违背自己感情的事,你明白吗?”

她的脑中天人交战,一片轰然。

“我不懂,我不明白!”她艰难地说道,“当初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使君有妇,我亦有夫,泾渭分明,你又何苦执着?”

“你还想骗我。”他眸中的激动渐渐淡化下来,他把她带进厢房内,拿过巾帕给她拭去脸上的水珠,她不自然地抢过帕子自己胡乱地擦了一通,他轻声说:

“我都知道了,你和他,还不是夫妻。”

她浑然一惊,抬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套衣服交到她手上,嘱咐她换上,然后便走出厢房掩上了门。

流芳换好衣服后,就呆呆地坐在床沿上。身上的衣袍过于宽大,隐隐透着一股熟悉的青草气息,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翠峰上她湿了衣服的情景;没多久,怀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茶。他坐到她身旁,把姜茶递给她:

“趁热喝了它。有什么话,喝完再说。”

流芳喝完姜茶,淡淡地问:“傅青蓠告诉你的?”

他不语,流芳又说:“她说的,不是真的。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为谁守身如玉。”或是,守心如玉。

他目光如水,停留在她的脸上。

“你也误会了,我和你之间,从来不存在他,或是任何人。”

她的心蓦地一跳,他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忧伤,拿过她手中的巾帕擦去她额发滴下的水滴,说:“你还记得这身衣服吗?”

“不记得了。”她垂下头,避开他的手。

她当然记得,翠峰上她不慎滑落水中,在他的竹庐里换上的就是这套衣服,衣袖上还有着洗不掉的炭痕,是她嘴馋抢着拿栗子弄脏的。

他只是淡淡然地笑了笑,似是毫不介意,说:“你喜欢吃栗子,喜欢吃鱼,明明棋艺很差,却愈挫愈勇,总是死缠烂打别人跟你下棋。下雪的天,你手指都冻僵了还是不饶过自己,没办法我只好让你多子,想着你要是赢了应该就会偃旗息鼓了,没料到事与愿违。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什么都不掩饰,喜恶都由着自己,又不知道别人心疼那冻得发僵的手指……”

“我都忘了。”她起身,走到屋外去看着檐上滴下来的雨水。雨势仍然很大,她对跟在她身旁的怀琛说:

“我要走了,我的丫鬟找不到我,会急疯的。”

怀琛没看她,只是看着白茫茫的雨雾,说:“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她觉得无稽,嗤之以鼻。

“你怕我,也怕你自己。”他说。

“你是我哥哥,我为什么怕你?至于我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你总说你忘了过去的事,总是急着从我身边逃开,”他俯视着她,眼神笃定,说:

“若真的忘了一切,便应真的把我当作兄长一般看待。流芳,你做不到,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流芳深深吸了口气,说:“是的,我做不到。那是因为,顾怀琛,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

没有想象中的震惊,他的脸上只有一闪而过的讶异。

“你终于知道了?”他轻叹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如果你不是锦安太子的遗孤,而是我的妹妹,我早就不顾世俗之见把你带走了!当时我顾虑着你一走或许就把当年的事和你的身份泄露了,会招致彰元帝的追杀,也给顾府带来灭顶之灾……既然你知道了,就应能体谅我,当初为何狠心伤了你也要娶了懿兰……”

锦安太子的遗孤?!

流芳一下子懵了,随即而来的便是震惊和疑虑。

她本来是想告诉他,她只是异世的一缕孤魂,不是顾府阿醺。不料他却以为她知道了事实真相!

原来,他与她,真的半点血缘关系全无啊!

顾怀琛见她一脸的震惊,顿时明白了她其实对这事一无所知。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苍白着脸色问。

他伸手把她拢入怀内,喃喃地在她耳边说:“傻丫头,从我回繁都遇见你的那天起,就没有一刻是把你当成妹妹看待过的。锦安太子的灭门之祸你是惟一的幸存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辈子也不要让你知道这一段过往……”

“顾怀琛,你怎么这么傻!”她笑着,眼泪却从眼角落下,“那时候,你就该告诉我的。你让我受了多少折磨你知不知道?!”

她总以为,他的心太宽广,胸怀天下,所以才狠心地放弃了她;时至今日,才知道他只是为了保守这样的一个秘密,宁愿伤了她,伤了自己,湮灭了两个人的过往,只是为了好好地珍惜她这顽桀的生命。

他一言不发,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在漠北,多少个日夜,他魂牵梦萦的事,不过就是像现在这样,把她紧紧地抱着,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血肉骨髓,再也不愿她离开自己半分。

 第八十九章 曾经沧海 3

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下着,流芳和怀琛坐在廊前的木栏长椅上,听着雨声纷乱,看着那树桃花被雨打得飘零。

他把锦安太子和她的母亲、顾宪之间的过往简要地说了一遍,温润清朗的声音伴着雨声一字一句落在她的心上。事情一下子明晰起来了,她知道了他的不得已,知道了他隐忍两年来的等待,知道了所有的伤都源于他对她的爱……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乱得一团糟,乱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整理?

“雨要停了。”她看看天色,乌云已经散开。她站起来,他却仍然握着她的手,不放。

“我送你回去。”他说。

她有些意外,她以为他回说再坐一会儿或是干脆不让她走,可是,他说,送她回去。

他撑着油纸伞,淡青的天空有如被洗过一般明净,伞下她宽大的衣袍显得有些累赘和笨重。两人走了长长的一段路,路上行人甚少,他把她送到韩王府前,她抬头对他笑了笑,说:

“我要回去了。”

“好。”他温润的目光笼罩着她,“小心一点。”

那语气,好像只是送她回自己的家,而不是回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流芳向着府门走出两步,他又在身后叫住她。

“流芳,明日这个时候,我在兰陵酒庄等你。”

她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不置可否,就往韩王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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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容遇还没有回来。只有小无为过来缠着她玩,然后便是一整天的怔忡,她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翻着书。萱儿走过来端上茶给她,小心翼翼地问:

“王妃,你真的没事吗?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我和你遇到了大雨,走失了,仅此而已。”她望着萱儿,回府时萱儿正带了府卫准备出去找她。她再是不过问容遇的事大概也知道顾怀琛的出现会带来多大的风波,只能希望萱儿能否替她保守这个秘密。

萱儿微笑,点点头,说:“是的,萱儿什么也没看见,只知道下雨和王妃走散了。”

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如期地去了兰陵酒庄,见他。

推开小门,见到的是一身青衣的江南温和的笑脸,跟上次相比,江南又高了许多,不再是往日那个文弱的书僮。他对流芳说:

“六小姐,少爷等你多时了。”

一夜之间,稀疏的两树桃花已然落尽,只有旁边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碧净如洗。梧桐树下的石桌上,摆着几道菜,顾怀琛见她来了,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走上前来看着她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流芳笑笑,坐下来。

他今日让她来,只是想跟她一起吃饭?

清蒸鲥鱼,龙井虾仁,清水白菜。

他还记得,她爱吃些什么。

“这是什么?”流芳拿起筷子,面前是一道很可爱的菜,红枣里面填了不知是什么,白白的绽出来,像孩童咧开的笑口。

“这道菜,叫笑口常开。”

她夹了一个放进嘴里,白色的原来是和了糖的面,甜甜的软软的,而枣子甜中带酸,一吃起来时是甜的,吃到后来却又一丝酸涩。

她看着怀琛,说:“你做的?”

“以前,我跟着老师在外游历。有一天我问老师,情为何物,老师没有回答我,只是做了这道菜给我吃。做法很简单,把金丝小枣的枣核去掉,再把和着面的糖塞进去,蒸熟了就可以。”他淡淡一笑,目光明亮地望着她,说:

“当时我吃光了一盘,仍然不知所以,那时老师笑着对我说:时候到了,你就懂了。后来,我是真的懂了,可是,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流芳无言,只是默默地吃着这盘枣子。吃起来,那种感觉一如初恋,甜蜜、酸涩而令人回味。

“我在北漠时,边塞苦寒,每日军务繁忙。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便想起和你初见,带你去元君祠看日出,与你下棋作画时的情景,如在昨日……然而一想起你对我说,顾怀琛,我们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一起的……种种过往,便成了煎熬……”

“别说了!”流芳慢慢地放下筷子,垂下眼帘,咬了咬唇,“别说了,好不好?”

那是一道无法复原的伤口,他知道,她也知道。

“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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