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阏氏心中也七上八下地打鼓,又怎能为这位妹妹解忧呢?但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仍竭力地抚慰着可怜的燕阏氏。她对燕阏氏说:
“燕儿,我想单于陛下是决不会答应那些蛮横的东胡人的,不会答应的,别怕,咱们别怕……”
她拍打着燕儿的肩膀,不知怎的,没说几句话,她的泪水也哗哗地流了下来,她也担心,她心中也害怕啊。
燕阏氏一天都盘桓在玉阏氏的帐房里,她俩不断派女奴去打听单于陛下的动静,女奴一次次回来说,单于陛下独自在大帐里,不见旁人,那件事都说没有定。须卜燕阏氏又让人去问父亲,父亲回答,单于说了这件事要想一想再议,他让人嘱咐两位阏氏不要着急,大家会替她们说话的。她俩的心情是一会儿阴,一会儿晴,这一天不知是怎样度过的。
后来,又听说单于陛下离开了单于庭,不知去向,只有吐米欣一人相随。这下,两位阏氏更慌了,她俩预感到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不然的话,单于陛下不会有这反常举动的。燕阏氏瞪大了眼睛对玉阏氏认真地说:“玉儿姐姐,我想好了,如果陛下让我去东胡,我宁可死,我害怕再遭那份罪!”
玉阏氏望着这位可怜的姐妹,心中百般凄楚。她也反复思忖过,如果丈夫答应东胡人的要求,的确燕儿被选中的可能性最大。要燕儿去,她也不忍心,现在燕儿与她表明心迹,如若发生那件事,要以死相拒,听了她竟无言以对。如果,如果这件事落到自己头上,她准备怎么做?她想好了吗?想透了吗?她突然感觉到,她们太可怜了,虽说都是高贵的阏氏,但自己的事却一点做不了主。她们其实只是一件美丽的、男人们需要的物件,可以相赠,可以掠取。想到这里,一阵巨大的恐怖罩上她心头。现在,现在她多么希望她心爱的殿下能回来,能宽慰宽慰她,让她放心,让她靠在他的肩头,听她诉说心中的害怕与委屈……
《马踏东胡》 愁云惨雾愁云惨雾(6)
天蒙蒙亮的时候,玛卡带人找到了月亮湖。
冒顿见玛卡率人找来,哈哈大笑,说:“你们这些人啊,也真啰唆,有什么着急的,还特地找来,怕我丢了还是给狼吃了?本单于刀山火海都闯过多少回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想清静一下,出来走走。这一夜,睡得可真舒服。”说着,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单于陛下回来了!见到的人都说陛下的精神很好,真是一点事也没有,说是到月亮湖玩去了,在野地里睡了一宿。这陛下,真让人捉摸不透,心也真宽,身上压着这等大事,还有心思去玩。
午后,单于召集议事,大帐里又挤满了王公贵族。他们发现单于陛下今天的气色很好,神情威严又从容,不像昨天那么凝重僵硬。
冒顿单于见王公大臣们都到了,便平静地说道:“东胡人来向我讨一位阏氏,事出突然,我让大家想一想再议。这一天多的时间大家也该想清楚了,那你们就都说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听单于这一说,人们的目光都转向了青格尔、兰坡里、须卜扬当这几位重臣。然而,这几位重臣都抿紧着嘴巴思索着,不发言。
千骑长格律金年少气盛,昨天上午冒顿退帐后,他就跟几个千骑长凑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骂娘,骂得一个个血脉贲张,喝得一个个昏天黑地。他一肚子火,一肚子话已经憋了一天一夜,现在见旁人还未答话,便抢先“噌”地站起来,走到大帐中央,对冒顿双手一拱道:
“陛下,小臣与几位弟兄商量过了,这件事决不能答应东胡,决不能再退让。东胡分明是在寻衅闹事,以势压人,也太小瞧咱们匈奴人了。上回他们已经欺侮了咱们一回,这回更加放肆,这样下去,他们得寸进尺,匈奴便永无宁日。弟兄们都说,没什么可怕的,这次就跟它干了,请陛下发令,杀了那些混蛋使者,出兵狠揍他们,教训教训这帮东胡兔崽子,让他们尝尝匈奴铁骑的厉害,尝尝咱们‘鹰之队’的厉害,我的话完了。”
说完,他向两旁一抬手,马上站立起来六七位千骑长,他们出来一个个雄赳赳地站在格律金的两边,齐刷刷地一排,都拱手对着冒顿说道:“臣下们都是这个意思,请陛下下令,杀了东胡使者,进兵东胡,臣下们愿做前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冒顿单于看到那些虎气生生的部下,暗暗称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两旁的王公贵族互相点头以示赞赏,帐内气氛一时活跃起来。
右大当户勒亦瓦今天也来了。他与莫吉奇又偷偷会晤过,今天他得来打探动静。现在见这场议论一开头就让格律金他们搞得那么火爆,又要冒顿发兵,又要冒顿杀使臣,他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这场战火真要挑起来了,东胡人定下的这条妙计奏效了;惊的是若要杀使者,说不定会把自己饶进去,这可不得了。他两眼一转,待格律金一伙刚退下,便赶紧站起来,对冒顿施礼罢说道:
“尊贵的单于陛下,千骑长格律金说得好,长了我们匈奴人志气,小臣十分钦佩,真是后生可畏。昨日小臣身体不适,没来大帐,但听到东胡人的无礼要求,也气愤得一夜未睡。这不仅是对匈奴的不敬,也是对陛下的侮辱,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单于陛下的阏氏能拱手相让的。这种事天神也要发怒,祖宗脸上也无光,因此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但是……刚才格律金兄弟说的要杀东胡使者,小臣也以为不妥,‘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是个通例。况且我们尚无与东胡开战,东胡使者出言不逊令人气恼,但他也只是来传个话而已。再说,我们不答应乌力犍的要求,也要让哈隆他们把话带回去,教训教训那个目中无人、高傲自大的乌力犍。尊贵的单于陛下,您以为如何?”说完,他谄笑着望着冒顿。
冒顿单于听懂了他的意思,勒亦瓦这老狐狸真阴毒,搬出了历史,搬出了天神、祖宗,让自己要退也退不回去,又以通例力保哈隆等人的性命,还表示了他对东胡大人乌力犍的愤慨,以示他与东胡的素无瓜葛,一石三鸟,真是用尽了心思。他抬了抬手,也让勒亦瓦坐下。
兰坡里首领是个直性子,早想讲话,但考虑到这是件大事,也想听听旁人的意见。听了一阵,他终于忍不住了,便双手撑着座前的案几,直起了腰,咳了一声,说道:
“老臣也说几句。依我看,这件事既简单又复杂,说简单便是一句话:不答应,让使者滚蛋。说复杂便是事后怎么办?东胡人会怎样?据细作来报,东胡已有备战的迹象,这次,它分明是有备而来,有意寻衅滋事。这便会使我们瞻前顾后,权衡得失,事情也变得复杂起来。我还是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东胡既存图我匈奴之心,一味退让决非长久之计,这次就索性与他撕破脸皮干了,也别费什么心思,更别委屈了我们匈奴的阏氏,她们都是我们的女儿啊!”说到最后,他不由得想起了女儿云儿,也动了真情。
冒顿听了,目光扫到了左大都尉图木身上,顺口问道:“左大都尉,你的意思呢?”
图木心中十分矛盾,这表态实在太难,他本想躲过去,让冒顿自己解决这个难题,现在冒顿点名问他,他便不得不说。他心中的念头是这仗是不能打的,不能得罪东胡人。可这回那些东胡人也太过分,什么不好要,偏偏来要阏氏,这叫自己难张口,说为了求太平就给他们一位阏氏得了,那也太不近人情,如果别人问自己,把你的老婆送人你干不干?你倒慷慨,拿单于的阏氏去做人情!自己便哑口无言,以后也无法在单于庭立足做人。于是,他硬着头皮含含糊糊地说道:
“这……这件事当然是不能答应的,不能……但是,最好也不要撕破脸皮,与他们商量商量,有什么别的变通办法,例如,挑几个匈奴姑娘给他们大人,也……也还是可以的嘛。东胡,比我们强大,事情闹大了,后果难测,为了匈奴国的大计,还是……还是慎重一些为……”
格律金听了,急了,没等图木那个“好”字说出口,便反诘道:“不是我们要跟东胡撕破脸皮,是他们已经在撕我们的脸皮了。他们哪里是为了要一个女人,分明与上次一样,在找茬,你还想多送几个姑娘去,真是自作多情。你们老说东胡强大,东胡强大,那我们就该趴下,挨他们踢,挨他们打,任他们侮辱任他们骂?真是太丧气了。仗我们去打,要死死我们,您老人家没少一条臂膀,好好呆着就行,大家不会怪您不出力的。”
图木他被抢白得无话可说,气得浑身颤抖,只得对着冒顿说道:
“陛下,您看……您看。”
冒顿喝了一声:“格律金,别无礼,今天大帐上谁都可以讲话,左大都尉说要慎重有什么不对,现在让大家议论,就是为了慎重,你逞什么强,还不快快坐下。”
《马踏东胡》 愁云惨雾愁云惨雾(7)
青格尔看了看周围,许多人的眼睛都盯住了他。是的,在单于庭他的意见举足轻重,他身为左大将,主管匈奴兵马,这种场合,更要拿出主意。他挺直了身,咽了一口口水,说道:
“这件事东胡人是有意挑衅,是侮辱我匈奴,因而不能答应,这是大家一致的意思。接下来东胡会借机动武,这似乎也越看越清楚。不然,他们不会匆匆动员各部骑士,也不会出这种恶主意来生事。那剩下的问题便是我们的应对了。我估算了一下,匈奴全境的骑士经过这几年的补充、发展,尤其是一批青少年的成长与加入,能有十万之众。尤其是经过这一年的强化训练,其中精锐之师已近半数,虽战马、军械都不足,但尚可一战。尤其是东胡人以为我匈奴还是当年为蒙恬、月氏所败之师。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如若齐心合力,进击东胡也有胜算。”
听到这里,冒顿问道:“噢,你以为有几成胜算?”
青格尔答道:“有,有五成胜算,一半对一半吧。”
冒顿一笑:“一半对一半,那,那也就是胜负难定。”
青格尔接说道:“是这样的。一是要凭借匈奴骑士的勇气;二是临战能抓住瞬息万变的战机;三是天时地利。如果这些方面不出差错,胜算就大,反之亦然,与东胡那样的强敌作战,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冒顿点了点头,还在寻找有谁发言,大家的目光转移到了须卜扬当身上,单于庭的重臣就剩下他没说话了,可须卜扬当还是皱紧眉头,不言语。坐在他边上的兰坡里急了,拉扯了他一把,悄悄说道:
“老家伙,你怎么不吱声,愿意把你女儿送到东胡去?这种事跟你关系可大,不能含糊啊!”
须卜扬当一贯处事谨慎,这件事又牵扯到女儿须卜燕,就更谨慎了,也比旁人多一份担心。现在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再不说不行了,便就着青格尔的话题说道:“若与东胡战,主帅奋勇,将士用命,确有胜算。然而,这次不利的是东胡乃有备而来,看来是等着我们拒绝他们的要求,可借口讨伐。避实就虚是兵家要诀,我们这次无论是应战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