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1月;他接受了一家光学公司的顾问职位;每个月可得100法郎的顾问费。
但物质方面的贫乏;绝不是玛丽迟迟不作决定的原因。皮耶遭逢的惟一情敌;乃是波兰。直到学年结束时;玛丽才下定决心。
“当你接到这封信时;”玛丽写信给一位华沙的女友;“你的朋友玛丽已经冠上夫姓了。我要嫁给去年在华沙向你谈起的那人。定居巴黎于我是一种痛苦;但我能怎么办呢?命运让我们深深相系;不能分离。”
居里夫妇在他们的结婚典礼
上—1895年于是在1895年7月;玛丽开始私下向布洛妮亚讨教一门新的学问:烤鸡怎么做?薯条怎么炸?如何喂饱丈夫?她还自己设计结婚礼服;要“庄严又实用;婚
礼过后我还可以穿着上实验室工作”。
斯克洛道斯卡先生和海拉都从华沙赶来参加婚礼———也许实在称不上婚礼;只是在索镇镇公所简单的公证结婚。既没有交换戒指;也没有宗教祝福。
皮耶的母亲一定订购了一条羊腿之类的来庆祝儿子成婚;她一定也妥善招待了这来自波兰的亲家;但是文献没有
记载。我们只知道有个堂弟很聪明;送了一张支票作为结婚礼物;其结果是新婚夫妇用这笔钱买了两辆脚踏车;一对新人就骑着车出发度蜜月去也。
在一场没有任何宗教祝福;甚至没有交换戒指的婚礼之后;皮耶与玛丽骑着自行车去度蜜月。
第二部 天才第七章(1)
骑脚踏车旅行;自由自在。不赶时间;没有预定目标。这是一种冒险;为寻访新鲜事物而漫游———正是皮耶所爱的。
很少有人像他们两人这样;骑脚踏车;走过这么多乡间小径;呼吸榛实的芳香;穿越大片大片的石楠树丛、溪谷与山丘。
1895年9月;他们在香提里附近的森林中探险。布洛妮亚和凯希米在这里租了一栋房子;斯克洛道斯卡先生、海拉、凯希米的母亲德鲁斯基太太、皮耶、玛丽;还有布洛妮亚的女儿露;都聚集来度假。一时之间;香提里似乎出现了华沙的风貌。皮耶和他们相处愉快;基于爱妻之心;他还开始学波兰语。玛丽放宽了心;布洛妮亚则张罗一切。
婚后;居里医生有时会偕同老妻来与他们共进午餐。他喜欢谈法国政局的两个敏感问题:对外殖民与结盟俄国。其中结盟俄国一事颇让斯克洛道斯
卡一家忧虑。
十年以后;1905年俄国动乱期间;玛丽曾透过姊夫;捐款支援俄国革命运动。
1914年8月;马恩河会战前夕;一群波兰移民奉召至俄国驻法大使馆;玛丽是其中之一。馆方人员力图说服他们勿再声援毕苏斯基将军(Pilsudski)的军队。当时这支波兰军队正与德军并肩作战;以图解放波兰。
1895年时的皮耶与玛丽;朝着理论物理与荣耀的寂寞之路携手同行
可是在1895年9月;聚在香提里的那栋屋子里的人谁也没想到战争。他们在为一个好消息而高兴:皮耶终于要升教授了。间接说来;还得感谢凯尔文爵士。这位英国元老是第一个看出压电
现象实际用途的人;他从伦敦
前来;与皮耶讨论此事;之后在
科学刊物上写了一篇文章;对
皮耶大表赞扬。法国大学的一
位教授读后印象深刻;与物理
学校的校长提及此事;于是给
了他这份教职。在皮耶和玛丽
的事业生涯中;他们总是先得
到外国的赞誉;官方才体认到
他们的价值。
皮耶的薪水调整到年薪
6000法郎;他们的日子好过些
了。玛丽按照预定计划;一方
面准备参加中学教师的资格考试;一方面寻找有薪酬的研究工作。她妥善安排作息;既不浪费时间;也不浪费精力。为了不把力气花在清洁打扫上;家里的器具能省则省;完全不似一个典型的华沙家庭或法国家庭。
皮耶也不在乎。只要从窗口望出去有树;在两人对坐工作的松木桌上有花、有书架可以放书;再有一张床;他就够高兴了。
“我在一点一滴地布置我的公寓;”1895年11月;玛丽写信给哥哥;“但是我不要给自己添麻烦;不要费事维修;因为我没有帮手。有个女人每天来一小时;帮我洗碗和做一些粗重工作;烧饭和轻松的家事我自己来。”每天早晨她在上班以前去买菜。
玛丽在做饭这件事上也展现出她一贯的个性。皮耶其实是个食不知味的人;但是玛丽一旦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好。她总是很自豪自己的生火技术、炉上工夫。她买了一本食谱;空白部分注满了她的心得。
我们不知道她的烹调手艺究竟如何;不过;她显然是把它当成目标;下定决心去改进。
皮耶·居里虽然极其难得地一向尊重妻子的工作;认为与自己的事业同等重要;但他恐怕从来不会拿起扫帚来扫地。也许有人会以为;在她偶然忘记买面包时;他会去跑一趟;或是有时整理一下床铺什么的;其实不然。一来;玛丽从来不忘记什么事;二来;他根本不会铺床叠被;因为他没当过兵(当时担任教职的男子都可以免服兵役)。不过;傍晚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会一道去买牛奶、日用品等。
除了定期探视布洛妮亚夫妇和皮耶的双亲外;他们谁也不拜访;但他们非常快乐。晚间;共坐在煤油灯下;皮耶准备上课的材料;玛丽帮他搜集、整理。起先他把课程划分为结晶学和电学;后来“愈来愈了解有必要对未来的工程师讲解电学理论”;她写道:“他于是全心钻研这门课;结果发展出一套(120堂课的)研究课程;是当时巴黎最完整也最新颖的课程。”他的清晰、严谨和有感染力的好奇心;鲜明地留在学生的记忆之中。
皮耶和玛丽白天都在物理学校工作。校长舒真伯格;人称舒老爹;准许玛丽利用学校的实验室;条件是实验所需的费用由她自己支付。
她首先做磁性研究;这方面皮耶已经是权威;可以根据他丰富的经验;为她规划路线。
她从冶金公司处免费取得研究所需的金属样品;矿冶学校又有一位名教授愿意帮助她做分析;玛丽可说基础稳固了。
她原先所做“硬钢磁性变化”的研究报告;创新之处不多;但是完整、洞彻又确实;证明女子也可以集中心力;做严密精细的实验工作;而且可以做得和男性一样出色。虽然她和皮耶从没怀疑过这点;她仍然是女性在这方面的“第一人”。当时也有极少数女性物理学家从事实验研究;但无人达到她这样高的层次。
进行研究的同时;她在准备教师资格考试;结果当然是最高分通过。
居里夫妇再度骑上脚踏车出门旅行。这次是到奥佛涅(Auvergne)。1897年初;玛丽怀孕了;她并不遗憾;只是身体不舒服。
“我怀了孩子;这过程很痛苦。”她写信给华沙友人。她头晕、疲倦。“我变得虚弱;好像不能工作;精神也差。”
第二部 天才第七章(2)
一直拖到7月;她才同意布洛妮亚和男人们的安排;由父亲自华沙来;带她去布列塔尼(Brittany)度假;皮耶则留在巴黎教课。这是他们两年来第一次分离;正因如此;我们才得以看到他们给彼此写的信———他们很少写信;因为几乎从不分离。
这些信总是以“我深爱的亲亲孩儿”、“我的亲亲;甜蜜的、挚爱的小姑娘”、“我最亲爱的小孩孩”、“我亲爱的丈夫”等等开头。读这些信;我们可以探知在他们生命的那一阶段;两人之间的关系。那时候;玛丽是一个年轻的妻子;她那39岁的丈夫在她所钦仰的领域内享有盛名;她是他挚爱的对象;也是他聪慧的伙伴。
“我的亲亲;甜蜜的、挚爱的小姑娘;”皮耶写道;“今天接到你的信;非常开心。我这里没什么新鲜事可以向你报告———除了我好想你;我的灵魂跟着你去了。”
有时候他用波兰文给她写信。他凭着决心学会了这种语言;仿佛这么一来玛丽身上便没有他不熟悉的部分了。他用包裹寄小衣服给她;还捎去编织这些衣服的P太太的忠告:“编织的衣服尺寸小些;因为可以伸缩;棉质的就不得不做大些。不过这两种尺寸的都该有。”
他又写道:“我想念充满我生活的爱人;真希望拥有更多心灵的力量。我觉得只要专心想你;像刚才那样;我应该可以看到你;看你在做些什么;也让你感到此刻我完全属于你。但我做不到。”奇怪的是;皮耶虽是科学家;却相信超自然现象。这些现象;
若他有时间;会想办法解释的。
玛丽这方面;已到怀孕末期;不再害喜了。“我亲爱的丈夫;”她用波兰文写信给他;“天气晴好;阳光闪亮;气温颇高。你不在身边;令我难过。你快来;我从早到晚等着你;总不见你的踪影。我很好;尽量做点事;但是庞加莱的书比我预想的难懂;我得和你谈谈;一起研究看是什么原因让我感到困难。”
这些信件充满柔情;今天读来犹觉温馨。览读并且发表这些私函似乎轻率无礼;但是皮耶和玛丽都已化为尘土;我们借此了解绾紧二人的并非仅是工作上的共同兴趣;应是好事。
后来玛丽曾以法文写了很多信给另一个她所爱的男人;文法虽完美无误;却总不像她用波兰文那样潇洒自如。而那些信;到头来带给她严重而深远的伤害;我们以后会谈到。
8月初;皮耶有信来:“妈妈听说我要走;非常伤心(他的母亲那时正患乳腺癌);因此我还不敢定下启程的日子。”但是他终于来了。玛丽精神大振;带着八个月的身孕;竟然骑上脚踏车;与皮耶从布兰克港到布勒斯特。结果可以预见:家人不得不用火车把她送回巴黎。
布洛妮亚那时候出去度假;赶不回来;是居里医生为她接生。一个女孩;取名伊雷娜。几天之后;皮耶的母亲过世了。
1897年9月12日分娩那天;玛丽在记账本上写下“特别支出”几个大字;下注:香槟酒三法郎、电报费110法郎。另在“患病”项下;药费和护理费1750法郎。“九月份总支出:43040法郎”;这一行字下面画了两条线。皮耶月入500法郎。
我们也许可以把她在怀孕期间长期持续的不适;和毫不在乎的骑车出游解释为对怀孕的抗拒心理。第一个孩子不在计划之中;可是她就是来了。玛丽亲自哺乳;照料“我的小皇后”;带她去散步;夜哭时起身哄她;看到她减重;忧心不已。她写信给父亲说;恐怕得为她请个有奶的保姆;“虽然这会让我难过;花费也多;但我决不容许我的孩子在发育过程中受到任何伤害。”
她和皮耶都从未考虑为了孩子的降临而暂停她的工作。他们周围的人;如德鲁斯基夫妇、居里医生和与他们有工作接触的科学家们;也都没有这么想。所以玛丽需要克服的是物质问题。她要找一个奶水充足的保姆;照顾孩子兼分担家务。家用负担愈来愈沉重了。
她的体力不如以前;变得瘦削又苍白。布洛妮亚很担心;皮耶的父亲也坚持要她去看家庭医生。这位医生和凯希米有相同的见解;怀疑她的左肺感染结核菌;建议她住到疗养院去。这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