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去玩。对你们是不能讲原则的。小心,不要跌跤!”
彭总望着:走远了的娃娃们,故意踏着泥水,倒退着、跳着向他招小手,他坦然地笑了。
彭总转过身,说:“敌人主力部队,竟然向北去咯。”
陈兴允说:“谁叫他们急着找我军决战,愚蠢!”
“这就叫按主观愿望办事嘛!”彭总讥讽地说。“决战是要决战,但是要在我们指定的时间和地点决战。”他向陈兴允问了战士们对最近战局的看法和议论以后,又非常简明地把全国战争情况讲了一番。然后,背着手,站在窑门口,眯着眼睛望远处雾沉沉的高山头。望了一阵,他转身问:“拿下蟠龙镇,你有没有信心?”
陈兴允说:“我还需要充分地了解情况。”
彭总看着地图,扳住指头冷静地讲着计算着。他说,北上的敌人到绥德城最少要七天。为什么敌人到绥德城要七天?
他计算了陕北的山路、气候,敌人每个士兵的负重量,行军速度和特点。又讲,我们一开始攻蟠龙镇,进到绥德城的敌人部队必然反转来增援。他们反转来以前,一定要请示胡宗南。胡宗南接到绥德城敌人请示的电报,会提出几个什么样的作战方案。他考虑这些方案又要多少时间,胡宗南考虑好了,把电报发刊绥德城的敌人手中,又要多少时间。敌人从绥德城返回蟠龙镇地区,路上还要多少时间。末了,彭总总括起来说:“这样看来,最少,最少我们有四天的攻击时间。”
陈兴允惊奇地想:彭总讲得多么肯定,多么详尽,多么清楚啊!胡宗南的脾气,甚至于胡宗南接到我军攻击蟠龙镇的消息时,那种震惊的样子他也想象到了。
彭总察觉到陈兴允的心情了。他打量着陈兴允,坦率地说:“没有什么可惊奇的。你和胡宗南打交道也不少嘛!他历来是我军手下的败将。一九三六年十月山城堡打的那一仗,你参加了,消灭了胡宗南一个主力师。十年内战的最后一战啊!
那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他,知道他是个运输队长。抗日战争初期——一九三八年,我和几位同志路过西安,住在胡宗南的司令部里,表面上是很客气咯!但是,我们知道将来是要和这家伙交手的。吃饭啦,谈话啦,使我们有机会进一步了解这位上将司令长官。你想想看,我们硬是听见他两个小时打了十四次电话,都是讲什么军衣上的扣子怎么钉呀等等鸡毛蒜皮的事情。和我同行的同志们说,胡宗南是个志大才疏的饭桶。我同意这个看法。因为他无能而又死心塌地地追随蒋介石,所以才把几十万军队交给他指挥。拿眼前的情况来说,他坐在千里之外的西安指挥,而他在前线的兵团司令,不得到他的批准,连一个营也调不动。这样一个独断专行的人,除了葬送他的军队还能干什么?”
陈兴允聚精会神,听得出神了,最后止不住地低声笑了。
彭总手轻轻一挥,说:“不能再评论胡宗南了,我们还是研究当前的任务吧!”
彭总指着地图,继续沉静地讲,敌人在蟠龙镇周围几十里的山头上,除了强大的野战工事以外,还有三十多个重要碉堡。拿下这些重要阵地,需要多少时间。并讲到敌人的兵力、火器、士气、战斗力,敌人的优点和弱点;我们的兵力、火器、士气、战斗力、我们的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
陈兴允觉得脑子里千头万绪的想法,现在非常明确了;对这次攻坚战,他分外乐观,分外有把握了。
彭总讲完,背着手慈祥地看着陈兴允,又问:“你觉得怎么样?”
陈兴允说:“原来我担心的是时间。照彭总的计算,我们除了战斗准备需要的时间,还有四天的攻击时间。”
彭总肯定地插了一句:“是的。最少,最少有四天——四天四夜啊!”“那就很有把握。”
彭总问:“有把握吗?你用什么战术手段,拿下积玉峁这个决定全局的重要阵地?”
陈兴允看着挂满地图的墙壁,回想着这几天侦察、研究的印象;回想着积玉峁的地形,敌人的兵力分布,工事构筑,火力配系。他边回想边盘算。
彭总仿佛怕打扰陈兴允的思索,轻轻地踱着步子。
陈旅长讲了讲:侦察地形的结果,火力阵地的选择,突击部队的组织,冲锋道路的开辟。……
彭总背着手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注意力非常集中地听,像是掂量陈兴允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有时彭总的眼光移到作战地图上,边听边思索。当陈兴允讲到土工作业和爆破问题的时候,彭总说:“土工作业和爆破怎么样?你仔细讲。”
陈兴允说:“我们火器很少,炮弹有限。因此,土工作业和爆破在这次攻坚战中有决定作用。……各个进攻部队把交通壕挖得顶住敌人阵地的外壕;用大铡刀砍断铁丝网;……逢到绝崖无法攀登的时候,就在崖壁上挖洞爆炸,使崖壁变为坡形,成为冲锋道路……”彭总向前微微地移动了一下脚步,他全副精力又集中到某一点上思索了。过了一阵,他说:“你说得对。土工作业与爆破,在这次攻坚战中是会起重大作用的。”
彭总又仔细地讲了关于侦察地形、火力和突击队的组织……。还语重心长地叮咛:“陈兴允同志!我们要兢兢业业地挑起党中央交给我们的担子。算算这个账:革命早胜利一个月,会给老百姓减轻多少负担啊!就拿这次战斗说,它包含多少生命、物质和劳动,而指挥人员的任何一点微小的疏忽,都会造成不可补偿的损失。你回去反复地对各级军事指挥员和政治工作人员讲:不能有丝毫大意,战斗前须有确切的计划,周详的准备——战斗胜利是充分准备的结果,严格的检查——把战士们的每一颗子弹和每一根鞋带都要检查到。”
陈兴允一边听彭总说话,一边想着自己旅的战斗准备工作和对准备工作检查的情况。啊,几个重要环节没有注意到,到处都是漏洞。他心里焦灼不安,很想立刻抓起电话机,告诉旅政治部主任、参谋长和各个团的干部说:同志,不要说什么都准备好啦,赶快打吧;实际上,我们简直什么都没有充分准备,更不要说严格检查了!”
“你攻击这一点,你就必须打上去,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你也必须拿下它。”彭总指着地图上的积玉峁说。“这就要求指挥员有最大的决心和毅力,有坚定顽强的战斗意志。”他指着自己的头,又说:“一个人的头脑里不能是一格一格的;或者说一个人的思想不能分为两半:这边要胜利,这边又怕消耗。否则,你看到消耗心就软了,战斗意志便会动摇,从而也会影响到战斗胜利。这是很危险的。”停了一阵,他稳实而从容地踱了几步,像循循善诱的老教师似的,说:“消灭多少万敌人,是从消灭敌人一个哨兵,一个班开始的。你若对这一个哨兵一个班不小心,那就可能影响到整个战斗的进展。敌人的兵、飞机、大炮再多,都吓不住我们,可是在具体战斗中哪怕敌人兵力很少你也不能轻视他,而要认真谨慎地对付他。”他坚毅地把手摆了一下,像总结他的谈话似的,说:
“死老虎也要当活老虎打;轻敌骄傲的人注定要失败,这在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
陈兴允想着彭总的话,想着积玉峁的地形。接着,他脑子又闪过了一个想法:彭总讲到整个西北战场的敌人的时候,是那样轻蔑,可是讲到怎样夺取积玉峁这个山堡的时候,却讲得非常详尽,连那战斗中团长、营长都可以不去着重过问的事情他也讲到了。
彭总问:“还有什么问题?”
陈兴允说:“没有别的问题,就是炮弹还少点,不过我们回去想办法。”
彭总没有表示什么。
陈兴允说了关于炮弹少的意见以后,又很后悔:自己哪一次打仗,不是三五发或十来发炮弹就解决问题呢?炮弹完了,仗还不是一样要打,是咯,这问题何必提呢?
回来的路上,陈兴允再三地思量过彭总说的每一句话,这些话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多少遍,但是这次听了又觉得格外新鲜和思想丰富。
马猛跑了一阵,陈兴允回头一看,骑兵通讯员拉远了。他放松马的嚼口,让马信步走着。这样,他又静心地寻思起来:
“我提到炮弹少的问题,彭总没有表示什么。是咯,这个问题不应该提。可是,说心里话:从哪里要能搞来四五发山炮弹,那就是最大的宝贝啊!”四
一天断黑,准备进入阵地的西北野战军主力部队,有的集合在山沟里,有的开始向山上爬去。骑兵通讯员来回在沟里奔跑。
这时光,蟠龙镇四下里的山头上,传来机枪短促的射击声。
部队全部进入阵地以后,旅指挥所就设在一个垅坎下面的土窑中。
陈旅长正在给几个干部交代什么,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耳机,立刻就听出是纵队司令员的声音:
“兴允,部队都进入阵地了吧?啊,啊,要把最大的决心拿出来,我们一定打得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野战军司令部发给你们八发山炮弹。”
陈旅长一听就高兴地喊:“好呀!这才是宝贝。司令员,彭总记性确实好。昨天他问我有什么困难,我顺便提了一句:
要有几发山炮弹就好了。现在他就给我送来了八发。他这一下可帮了我的大忙啊!”
司令员说:“也许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们就会在一次战斗中一连往敌人头上摔几万发炮弹,可是现在有八颗炮弹,就是一笔大本钱哪。告诉你们的炮手,一颗都不能落空。”耳机中送来爽朗愉快的笑声。
陈旅长回答:“放心,炮手们恨不得拿一发炮弹当十发用,谁还舍得空放!”
月亮一阵价从云彩中露出脸,照着起伏的山头,一阵又让云彩吞没了。刚下过雨,空气特别清新,敌人的枪声,听起来也格外清脆。我方阵地上,是被黑暗严严地覆盖着。战士们挤在垅坎下,交通壕里,掩体里,山峁背后。他们,有的人用帽子捂住嘴,轻声咳嗽;有的,摸着枪口,生怕堵上了土;有的,轻轻地用袄袖子擦机枪上的土,或者把脸腮贴住枪身像在给枪叮咛什么。
夜里五点钟的时光,枪声渐渐地紧了,子弹在头上尖叫。敌人阵地上红绿信号弹交叉着放射;一个一个的照明弹,像电灯一样挂在天空,白灿灿的,把有些个山头照得通亮。
敌我双方,都在紧张地活动着。眨眼工夫,那伸展在我军阵地上的几百根电话线上,便会猛然传出彭总那简短而严厉的命令声:“战斗开始!”随着这命令声,西北战场第一次激烈的攻坚战斗便要展开。
胡匪军主力军九个半旅,从蟠龙镇地区向绥德地区推进时,西北野战军的指挥员在蟠龙镇附近的山头上,看着他们摆成长宽几十里的方阵,在一眼望不尽的黄土山上,向北漫去。
胡匪军整整走了一个星期,五月二日到了绥德城。敌军十来万人,有的拥到绥德城内,有的就摆在城周围的山头上。第一军军长董钊住在绥德城内一座大院落里。
参谋们正在房子内挂作战地图。董钊正在洗脸。二十九军军长刘戡正在看一份电报草稿。这电报是要发给胡宗南的,内容是:“……共匪,溃不成军,收复战略要地绥德……”电话铃响了。刘戡抓起电话耳机,听了半天一个字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