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天黑,大江来电话催,我才去新家。临走前,亭亭玩电脑玩得正起劲,不让我关机。我只好把关机的步骤写下来,交给李香春让她照着做。
“妈妈礼拜天就回来,礼拜一送你去幼儿园。”我对亭亭说。
“妈妈说话要算数。”她一边回答我,一边继续打她的游戏。
“咱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心不在焉地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更没伸出她的小拇指。
“你不理妈妈,妈妈不让你玩了。”
她这才扭头看了我一眼,说:“妈妈再见。”
“好哇,你赶我走呀。”不是怕大江等急了,我非说她一顿不可,不信就管不了她!
我带着一份失落的心情离开了家。路上,想起刚才的一幕,我又觉得也不能全怪孩子。自己迷上因特网时,不也一样。要怪只能怪电脑,谁让它有这么大的魔力,把孩子的心勾走了呢?
我一到新家,大江就问:“怎么这么晚?”
“亭亭不让走。”其实是我想多陪会儿孩子,哪知她还不领情。
“饿了吧?”我问他。
“有点,出去吃饭吧。”
“我都带来了。”说完,我从大包里往外掏东西,有吃的用的,还有过夜的东西。
“你都快把家搬来了。”
“要能搬来就好了。”他应该听得出我的潜台词。
没多会儿,餐桌上就摆上了好几道菜,都是我在家做好带来的。李香春去接亭亭之前,见我下厨房做菜,对我说:“大姐,我回来做,来得及。”可等她从幼儿园回来,我早就把菜装盒了。她虽没再多问,可心里一定会犯嘀咕。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跟大江过个浪漫温馨的周末。
大江走过来,用手从盘子里捡起一块回锅肉,把肉扔进嘴里后,边吃边说:“你做的,味道不错。”
“你也不洗手就吃。”我像责怪孩子似的说他。
“不洗了,赶紧吃吧,我饿了。”说完,他从我手里接过一双筷子,坐下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我把上次送我姐时喝剩下的大半瓶红酒也带来了,还点了两支蜡烛。烛光下,我们频频举杯。不一会儿,酒瓶就见底了。见他意犹未尽,我后悔没再买一瓶。我从未喝过这么多的酒,有点陶醉了,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我仿佛真正有了一个属于我和大江的家。
吃完饭,我给大江沏了杯茶。他在沙发上坐下后,一边喝茶,一边对我说:“别弄了,过来坐吧。”我走过去后,他又说:“给你讲个笑话。”我依偎在他身旁,侧耳恭听。
“有个人把‘炮弹’写成了‘炮旦’,元旦的旦。别人看见后,说你这后面的字是个白字。写字的人跟看字的人急了,说怎么是个‘白’字呢?它上头没有一撇,下面多一横呢。”
“不好笑?”见我没笑,他问我。
“我没听明白,我笨。”
“你笨?像你这样成天说笨的人,我可得提防着点,别哪天被你卖了。”
“我是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的主。”
“好了,换个话题吧。跟你说个脑筋急转弯。”
“你也玩这个?”
“都是听来的。看你说不说得上来?”
“你说吧。”
“先来个简单点的,什么人成天弄虚作假?”
“什么人成天弄虚作假?”我想了想后,说,“魔术师。”
“我说嘛,你不笨。来个难点的,乡村和城市的河流,哪个更急?”
我想了会儿,但没想出来,就学着李香春的口气说:“知不道。”
“乡村。”
“为什么?”
“相煎何太急。”
“有意思,你再来。”
“最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见人的是什么?”
“总不会是……”
“总不会是什么?”见我没往下说,他问道。
“总不会是贪污受贿吧。”
“想歪了,胶卷。”
我拍了下脑门,说:“哎呀,真他妈的对。”
“怎么脏话都出来了?”
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说:“我要你的炮弹。”
“你不是没听明白吗?”他开玩笑地说。我也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
《金狱》 第二部分像一对新婚夫妻
这一夜,我们就像一对新婚夫妻。这种感觉是过去住饭店所从未有过的。到了后半夜,我还没有一丝的睡意,心里向往着美好的明天,设计着未来的生活。见大江睡着了,我索性下床光脚跑到客厅,躺在沙发上让自己的思绪随夜飞扬。直到天快亮,我才回去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大江又没了踪影,桌上留了张字条:我晚上回来,等我。
打扫完昨晚的战场,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这才想起昨天临睡前,我把我和大江的手机都关了。我刚打开手机,就有电话进来了。这次我学乖了,接之前先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可号码不熟。
“大姐,是我。”听筒里传来李香春急促的声音。
“是香春呀,你们回家了吗?”
“大姐,亭亭被球踢伤咧。”
“怎么回事?香春,你别急,慢点说。”
“放学后,亭亭在学校里玩,别的孩子踢球,踢到她咧。”
“受伤了吗?”
“踢到眼睛咧。”
“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马路上。”
“你往回走,去学校,我这就来接你们。”
挂掉电话,我就出门了。当我赶到育民学校时,李香春坐在校门口的台阶上,把亭亭搂在怀里。见到我后,亭亭哇哇大哭。她右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我带她去第二人民医院。做完检查后,医生对我说:“孩子的眼球没破裂,视功能应该没有受到损害。回去后,前三天冷敷,三天后热敷,一周后来复查。”
回家的路上,李香春一直沉默不语。我对她说:“这事不赖你。”哪知她听后反倒呜咽起来。见她哭,亭亭也跟着哭,闹得我都快开不了车了。
到我家楼下后,我让李香春先带亭亭上楼,自己留在车里给大江打电话,可他手机却关机。回到家里,见镜子里的我蓬头垢面的,我这才意识到出门前竟忘梳头了。李香春一定觉察出什么,不然她不会哭的。亭亭乖乖地躺在床上,跟她的长毛绒小熊玩。见她那副可怜的样子,我也不忍心丢下她,去新家跟大江共度良宵。
新家没安电话,我只好不停地打大江的手机。直到晚上9点多,我才跟他联系上。原来他忘带手机了。昨夜里,我关了他手机之后,没把它放回到他手包里。得知亭亭受伤了,他让我在家好好照顾孩子。我们通话时,李香春一直在一旁陪亭亭玩。我想我跟大江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想瞒也瞒不住,老去车里打电话,实在太麻烦。
礼拜一,我没让亭亭去幼儿园。她成了独眼龙,电脑玩不成了,我就给她讲故事,念儿歌。下午常瑞龙来电话,他说要替我办房产过户手续,跟我要身份证。他还告诉我,这趟差他搞回来不少钱,批文也快了,合资合同下月肯定能签。
我两天没去公司,在家陪孩子。礼拜三中午,我刚吃完午饭,大江就打来电话。他要我马上去新家,说有重要的事商量。我不知道会是什么事,听他的口气,不像是什么好事。
到新家后,见他没到,我把家里收拾了一下。他进门后,对我说:“这里越来越像个家了。”
“有什么急事?”我没接他的话茬,而是问。
“孩子怎么样了?”他反问我。
“再有几天就好了。”
他拉我在长沙发上坐下后,说:“我有个特大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你快说。”
“庄肖林出来了。”
“真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可麻烦事也来了。”他苦着脸说。
“怎么呢?”
“昨晚他找我了。”
“想回去上班?”
“对。”
“那就让他回去呗。”
“你懂什么?他已经被双开了,开除公职开除党籍。”
“这么快?”
“我跟他的关系,行里很多人都知道。当时急于跟他划清界限,陈同周上报时,我也就同意了。就是这样,陈同周他还没完呢。”
“这个陈同周,真阴险。”
“他没事还想找茬呢,就别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了。可当时谁能想到,庄肖林这么快就会被放出来?”
“他说没说,检察院为什么放他?”
“说是免予起诉,可行里到现在也没接到检察院的通知。我看没准是取保候审。”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如果是免予起诉的话,他就真没事了,但检察院一般会通知单位。取保候审,只是证据不足,他依然是犯罪嫌疑人。”
“那也得有人保他,他才能出来呀?”
“交钱也行。”
“他老婆连衣服都不肯送,会替他交钱吗?”
“他可以找他战友。只要检察院同意放人,凑几万块钱应该不成问题。”
“你不让他回去上班,他可不就得闹吗?”
“你怎么也这么说?双开,明明是陈同周的阴谋。”
“可庄肖林会信吗?”
“他当然不信。不仅不信,而且把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更可气的是,他给我三天时间。要么官复原职,要么大家鱼死网破,真是岂有此理。”看得出大江义愤填膺。
“他想干吗,告你?”
《金狱》 第二部分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说要是我不仁,就别怪他不义。那条短裤还在他手里。”大江说的应该是那条写有“送庄姨”三个字的内裤。
“他怎么能这样呢?”我虽同情庄肖林,可对他的所作所为不以为然。
“他搞过猫腻,就想当然地认为别人也搞猫腻;他收过常瑞龙的钱,就想当然地认为别人也收过常瑞龙的钱。你看看做人的尊严,他能跟我比吗?常瑞龙一向把他当奴才看,让他3点到,他不敢4点去。可他常瑞龙敢对我这样吗?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不拿人家的手不短,不吃人家的嘴不软。我说的这个‘吃’不是吃饭的吃,而是吃钱的吃。”
“你就别跟他怄气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又能举报你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检察院对银行系统历来最感兴趣。在他们眼里,行长里好人可不多。只要有人举报行长,他们查起来浑身是劲。查下来,就算你没事,也把你搞臭了。你听说过,谁被查了还能升官的?我不在乎还能不能更上一层楼,但因为这事栽了,你说我多冤。再说了,谁工作上不打擦边球,谁没点小事私利的,关键是你怎么看,拿放大镜去看,谁敢说自己没问题?”
“是这么个理。”我不由得同情起大江来。
“他说他老婆不让他回家。要摆在从前,我会帮他,可现在我一点都不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