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牧师的身体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一秒钟以后,响起了一个碰撞声,紧接着又是一声,然后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瓦兰德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此时安布罗西就站在他身后。他的眼睛看着下面的峡谷,“有岩石吗?”他平静地问。
“许多岩石,还有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要找到尸体得花上几天的功夫。”
“杀死他很困难吧?”他真的想要知道。
“这是不得已的行为。”
他穿透黑暗,凝视着这个亲密的朋友,然后伸出双手,在他的额头、双唇和心脏上粗略地划了一个十字。“我宽恕你了,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
安布罗西低下了头,表示感激。
“每个宗教运动都应该有烈士,我们刚刚见证的就是教会最新的一个殉职者。”他跪在地上,“过来,和我一起为天宝神父的灵魂祈祷。”
第二十六章
冈道尔夫堡,
星期日,十一月十二日,
中午十二时
教皇之车缓缓地驶出别墅,朝城镇开去,米切纳站在克莱门特的后面。这是一款特别设计的车,由梅赛德斯…奔驰的旅行车改装而成,车里可以站立两个人,透明的防弹屏障层把整个车密封起来。当教皇在众多人群众穿梭的时候,这款车总是能够派上用场。
克莱门特已经同意了在星期天进行访问,这个村子与教皇复合建筑相毗邻,村子里只住了大约三千人,但是他们对教皇超乎寻常地忠诚,这种访问无非就是教皇表示感激的一种方式。
昨天下午讨论过后,米切纳直到今天早上才看到教皇。尽管教皇天生就喜爱人民,而且特别欣赏良好的交流,但克莱门特十五世仍然是雅各布·沃克纳,一个珍惜自己隐私的孤独的人。所以昨天晚上他一个人呆着,祈祷、读书,然后早早就休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一个小时之前,米切纳为教皇起草了一封信,指示默主歌耶的一个目击者说出所谓的第十个秘密,克莱门特在这封信上签了字,米切纳仍然不是很愿意到波斯尼亚这个国家去,他只希望这次出行时间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把车开到城镇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村广场上挤满了人,随着教皇的车越走越近,人群中想起了一阵阵的欢呼声。克莱门特看到这样的场面,似乎情绪非常激昂,他不停地挥手,用手指着那些他认出来的人们,低声地进行着特别的问候。
“他们喜欢自己的教皇,这太好了。”克莱门特用德语轻轻地说,他的注意力还在人群上,手指紧紧地抓住不锈钢的把手。
“你让他们没有理由不喜欢你。”米切纳说。
“那应该是每个穿上这件长袍的人的目标。”
教皇之车围绕广场行驶着。
“让司机把车停下。”教皇说。
米切纳敲了两次车窗,车停了下来,克莱门特打开车门,双脚踩到了广场上的鹅卵石,围绕车身的四个保安人员马上提高了警惕。
“你认为这是个明智之举吗?”米切纳问道。
克莱门特看了看他,“这是十分明智的。”
从安全的角度考虑,要求教皇不能离开他的车,尽管这次访问是在昨天才安排好的,事先几乎没有什么计划,但是现在已经过去太多的时间了,对教皇安全的担忧不是没有原因的。
克莱门特伸出双臂,走进人群中,孩子们握住了他枯萎的双手,他把他们拉近自己,给了他们一个拥抱。米切纳知道克莱门特生命当中一个最大的遗憾就是他不是一个父亲,孩子们对他而言是弥足珍贵的。
保安队行进在教皇周围,但是城镇上的人却让这个局面非常感人,克莱门特在他们前面走动的时候,他们一直保持着虔诚的姿势。许多人呼喊着传统的万岁,万岁,这是教皇们几个世纪以来听到的祝福声。
米切纳只是在一旁观看,克莱门特正在做的事情太稀松平常了,两千年来教皇都是这样的。你是彼得,我将要在这个岩石上建立我的教堂,地狱之门也无法抵抗它。我给你天国王朝的钥匙:你在地球上承担什么义务,就会在天国承担什么义务;你在地球上摆脱了什么义务,就会在天国摆脱什么义务。两百六十七个人被挑选出来,作为一个完整链条的一部分,从彼得开始到克莱门特十五世结束,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卓越的典范,羊群中的牧羊人。
法蒂玛第三个秘密的一部分在他头脑中闪现。
圣父走走停停,穿过了一个接近废墟、摇摇欲坠的城市,他看上去非常痛苦和忧伤。他为在路上碰到的尸体的灵魂祈祷。到达山顶以后,他跪在大十字架的脚下,一群士兵朝着他开枪、射箭,他当场毙命。
也许宣称的危险正好解释了约翰二十三世和他的继任者们对这个秘密保持沉默的原因。但是在一九八一年,俄罗斯提供赞助的一次暗杀行为,最终试图谋杀约翰·保罗二世,在不久以后,他的身体刚刚恢复,他就第一次读了法蒂玛的第三个秘密,那么他为什么等了十九年才最终把圣母的话向全世界宣布?这是个好问题。但越来越多的没有答案的疑问又增加了一个问题。他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情,而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克莱门特身上,他正在享受跟人群共处的时间,这时,米切纳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
不知怎的,他知道,在这一天,没有一个人会给他亲爱的朋友造成任何伤害。
下午两点钟,他们回到了别墅,等待他们的是一顿清淡的午饭,克莱门特邀请他到日光浴室共进午餐。他们静静地吃着饭,欣赏着芬芳的鲜花,享受着十一月份美好的午后时光。在复合式建筑玻璃墙外是个游泳池,但现在里面没有水。这是约翰·保罗二世坚持要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奢华之处,当罗马法庭抱怨费用太高的时候,他说,同再选举一个新罗马教皇相比较,这个费用要廉价得多。
所谓的午饭就是黑面包和丰盛的牛排汤,汤上面零星地点缀着一些蔬菜,这道菜是克莱门特最喜欢的菜肴之一。米切纳十分喜欢黑面包,这让他联想起了凯特丽娜,在喝咖啡和吃晚饭的时候,他们经常要吃一些黑面包。他想知道她此时此刻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她没有道别就离开了布加勒斯特。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她再度相见,也许是他在梵蒂冈的服务期满后,在那样一个地方,那里不存在像阿尔贝托·瓦兰德里一样的人,那里没有人在乎他是谁或者他做了什么,在那里他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给我讲讲关于她的事情。”克莱门特说。
“你怎么知道我正在想她?”
“这并不难。”
事实上,他很想谈谈她,“她与众不同,和蔼可亲,但是很难一言以蔽之。”
克莱门特端起高脚杯,呷了一口酒。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米切纳说,“但是如果我没有必要压抑自己感情的话,我就能够成为一个更好的牧师,更完美的人。”
教皇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你的迷惑是可以理解的,教士独身主义是错误的。”
他停止了咀嚼,“我希望你没有把这个结论说给任何人听。”
“如果我不能跟你坦诚不公,那么还能对谁呢?”
“你是什么时候得出这个结论的?”
“塔兰托议会(一五四五~一五六三年,正是这个议会建立了反宗教改革的基础)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不同了,我们在二十一世纪,却要固守十六世纪的宗教教义。”
“那是天主教的本质。”
“塔兰托议会召开的目的就是针对新教改革的,我们在那次运动中失败了,科林,新教徒在今天还依然存在。”
他完全了解正在讲的事情,为了宗教教义起见,塔兰托议会认定独身主义是必要的行为,但是又做出了让步,认为这从根本上来讲,不是一种神圣的行为,这也就是说,如果教会渴望做出更改,这是完全可以的。塔兰托议会之后唯一的两次议会是梵蒂冈一次和二次会议,但这两次会议都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决定。现在,至高无上的教皇,一个可以有所为的人物,正在质疑这种冷淡行为是否属于明智之举。
“你想要说什么,雅各布?”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在同一个老朋友闲聊,教士为什么不能结婚?他们为什么要保持贞节?如果结婚对其他人而言是可以接受的,为什么对神职人员就不行呢?”
“从个人角度来说,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想罗马法庭的观点肯定和我们的截然不同。”
克莱门特往前挪了挪身体,用手把空着的汤碗推到了一边,“问题就在这里,罗马法庭对任何威胁它生存的意见总是持反对观点,你知道法庭里的一个人在几周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米切纳摇了摇头。
“他说独身主义是一定要坚持下去的,因为支付教士的费用将会猛涨,如果教士们都有妻子和孩子们,那么我们将不得不投入几十百万美元作为新增加的工资额,你能想象到吗?这就是教会使用的逻辑。”
他对此完全赞同,但是嘴上却不得不说,“即使你对变化只是有一点点的暗示,你也会给瓦兰德里提供一个现成的论点,然后游说那些红衣主教们。你可能会招致公开的反叛。”
“但那也是成为教皇的好处,在教义的问题上,我所说的话是无缪性的,我的话是不容争辩的,我无需得到批准,办公厅也无法投票罢免我。”
“无缪性也是教会创造出来的,”他提醒着说道,“这也是可以改变的,包括你做的任何事情,下一任教皇都可以进行变革。”
教皇正在揉捏他手上多肉的部分,这是他紧张时候的习惯,米切纳以前注意过,“我曾经有过幻觉,科林。”
这些话是教皇轻声说出来的,他过了一会儿才弄明白其中的意思,“一个什么?”
“圣母同我说过话。”
“什么时候?”
“好几周以前了,就在天宝神父给我寄来第一封信以后,那也是我去维沙华的原因,是她告诉我去的。”
教皇刚刚谈到的还是废弃存在了五个世纪的教义,现在他说的却是看到了玛丽亚,米切纳意识到这个对话必须就此打住,只在你我之间,但是他脑子里又传来了克莱门特在都灵曾经说过的话,“你认为我们在梵蒂冈享受过一刻的隐私吗?”
“谈论这些事情是明智的行为吗?”他希望自己说话的语气中带有某种警告,但是克莱门特好像没有听出来似的。
“昨天,她又出现在我的小礼拜堂,我向上看去,她正在我面前飘浮,一道忧郁的金光包裹着她,金光之外是一圈光晕。”教皇停了一会儿,“她对我说,她的心被荆棘包围着,这是人们用其亵渎神灵和忘恩负义刺在她身上的。”
“你能保证这些话是真的吗?”他问。
克莱门特点了点头,“她说得非常清晰,”克莱门特的十指紧紧地环绕在一起,“我并没有老糊涂,科林,那是我亲眼看到的,我敢保证。”教皇停了一会儿,“约翰·保罗二世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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