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族拥有这个建筑已经好几代了,自从她的哥哥在二战中被杀害以后,她就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这笔遗产。建筑物的两边是古老的渔民住所。这个建筑最初是一家磨坊,桨轮已经失踪了好几个世纪了,只有黑色的双坡屋顶(双重斜坡之四边形屋顶)、铁阳台和巴洛克风格的细部还依然可见。她又增建了一个旅店和饭店,现在她把他们领进去,他们坐在一张空桌子前,紧靠着一扇十八块窗格的窗户。外面,中午的天空中乌云遮住了太阳光,好像马上还要下雪。他们的主人给每人端上来一大杯啤酒。
“我们只在晚餐的时候才对外开放,”厄玛说,“到那时桌子就全都满了,我们厨师的厨艺相当受欢迎。”
米切纳想要知道,“刚才在教堂的时候,你说雅各布提到了凯特丽娜和我会来这里,他在最后一封信里真的说了这些?”
她点了点头,“他说要我等你来,还说这个可爱的女士可能会跟你一起来。我的雅各布直觉很准,尤其是关于你的事情。科林,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感觉我很了解你。”
“我不希望你叫我别的任何名字。”
“我是凯特丽娜。”
她向两个人投去了微笑,这让他很喜欢。
“雅各布还说了什么?”他问。
“他跟我说了你的两难境地,你在信仰上的危机,既然你们都来了,我想你们一定读过了我的信吧。”
“我从来没有意识到你们的关系是那么地深入。”
在窗户外面,一艘驳船正向北方轧轧地前进着。
“我的雅各布是个真诚仁慈的人,他把整个生命都献给了其他人,献给了上帝。”
“但很明显这不是彻底的奉献。”凯特丽娜说。
米切纳一直在等着她提出这个问题,昨天晚上,她把他抢救上来的所有信件都看了一遍,沃克纳的私人情感让她颇为震惊。
“我曾经憎恨他,”凯特丽娜语气淡淡地说,“我想象着是他给科林施加了太多的压力,让他把教会放在第一位,但是我错了,现在我意识到了,他和所有的人一样,也许能够理解我的感受。”
“他很理解,他跟我讲了科林的痛苦,他想把事实真相告诉他,跟他说他不是唯一的,但我说不要告诉他。时机还不成熟,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之间的事,这是绝对隐私的事情。”她面对着他,“他希望你继续当一个牧师,要想改变这一切,他需要你的帮助,我想他知道,即使在那时也是,有朝一日你和他会让这一切有所不同的。”
米切纳觉得非说不可,“他曾经努力地进行改变,不是靠面对面的冲突,而是用理性的方式,他是一个平和的人。”
“但是,科林,他首先是一个男人,”她的声音越往后越小,近乎听不到了,好像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了,她不想回避,“只是一个男人,脆弱、有罪的男人,像我们所有人一样。”
凯特丽娜伸出双手,把老妇人的手包在里面,两个女人的眼睛都闪着光芒。
“你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凯特丽娜问。
“从小时候就开始了,那时我就知道我爱他,我一直都爱着他。”她咬了咬嘴唇,“但我也知道我永远不能拥有他,不能完全地拥有他,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也想成为一名牧师,然而,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拥有他的心永远都是足够的。”
他还想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他不知道,这真的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情,但是他觉得问问也无妨,“你们的爱从来没有超出那个程度吗?”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下,然后双唇露出浅浅的笑容,“不,科林,你的雅各布和我从来没有违背他对教会的承诺,这对他和我来说可能是不可思议的。”她看着凯特丽娜,“我们必须在我们生活的时代里对自己做出评判,雅各布和我都来自另一个时代,我们相爱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了,如果再有什么事情的话,那可真是难以想象了。”
他回忆起克莱门特在都灵说过的话,有节制的爱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你住在这里,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我有我的家人,我的生意,我的朋友,还有我的上帝,我还知道一个男人的爱,他同我分享了他全部的爱,当然不是在身体上,而是在其他的任何方式上,我们彼此很近,做到这些不容易。”
“我宁愿事情有所不同,但是这超出了我的能力,雅各布很早就成了牧师,我知道,但我没有做任何妨碍他的事情。我太爱他了,宁愿分享他的爱……甚至同上天一起分享。”
一位中年女人推开了旋转门,跟厄玛说了几句话,是关于市场和供应品的事情,窗外,又有一艘驳船划过灰褐色的水面。几片晶莹的雪花敲打在玻璃窗上。
“有没有人知道你和雅各布之间的事?”那个女人离开后,他问道。
她摇了摇头,“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向别人提起过,这个镇子的许多人都知道雅各布和我是童年时期的朋友。”
“他的死一定对你来说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凯特丽娜说。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们都想象不到,我在电视上看到他了,我知道他看上去健康状况非常不好,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两个人都老了,但他死得太突然了,我仍然希望他能够给我再写封信,就像过去一样。”她的声音更加柔和了,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沙哑,“我的雅各布不在了,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他,你们是第一次。他告诉我要信任你,你们来访以后,我会得到心灵上的平和,他说得没错,把这件事说出来就让我感觉好多了。”
他不知道,如果这个温柔的老妇人得知沃克纳是自杀的,她会怎么想。她有权力知道这件事吗?她向他们敞开了心扉,他也厌倦了不停的说谎,克莱门特的声望在她这里肯定是安全的,“克莱门特是自杀的。”
很长一段时间,厄玛一句话也没说。
他看到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惊恐,“教皇自己结束了生命?”
他点了点头,“安眠药,他说圣母玛丽亚告诉他,要他必须亲自结束自己的生命,作为不服从的赎罪,他说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忽视了上天的存在,但这次不会了。”
厄玛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用充满激情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他。
“你知道了?”他问。
她点了点头,“他最近到我这里来了……在梦中,他告诉我没有什么,他现在已经得到宽恕了,很快就加入到上帝哪里去,我当时并没有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
“你醒着的时候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呢?”他问。
她摇了摇头,“只是在梦中。”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淡漠,“很快我就要跟他在一起了,这是让我继续活下去的力量源泉,在来世,雅各布和我将会在一起,他在梦中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她看着凯特丽娜,“你问我分开的感觉如何,那些年的分离同永恒比较起来简直微不足道。至少我是一个有耐心的女人。”
他需要把她推到他希望的那个高度,“厄玛,雅各布寄给你的东西在哪?”
她低头看着那杯啤酒,“我有一枚信封,雅各布说让我交给你。”
“我很需要它。”
厄玛从桌边站起来,“就在隔壁我的房间里,我马上就回来。”
老妇人步履沉重地离开了饭店。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克莱门特的事情?”门刚一关上,凯特丽娜就问,冷漠的语气同外面的空气一样让人心寒。
“我认为这个答案很明显。”
“都有谁知道?”
“只有几个人。”
她站起身来,“总是如此,是吗?梵蒂冈的秘密太多了。”她披上大衣,向门口走去,“而你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像你一样。”他知道他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她停下了脚步,“你就随便说吧,这是我应得的,你的借口是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她转身要离开,“你要去哪?”
“散步,我肯定你和克莱门特的爱人有太多的话要谈了,我最好不在场。”
第六十四章
凯特丽娜的大脑像浆糊一样一团糟,米切纳不信任她,没有把克莱门特十五世自杀的秘密告诉她,瓦兰德里肯定也知道事实真相,不然,安布罗西就会敦促她去了解克莱门特的死因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丢失的手稿,同圣母玛丽亚讲话的目击者,同一个女人秘密相爱了六十年而后结束自己生命的教皇,没有人会相信这一切。
她从旅店走出来,系上大衣的扣子,决定走回到麦克斯普里茨,也许步行能够帮助她理清头绪。来自四面八方的钟声轰鸣作响,预示着中午已经到了。她把愈下愈紧的雪从头发上掸落下去,空气寒冷、干燥、沉闷,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厄玛·拉恩也让她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多年以前,她强迫米切纳必须做出选择,把他赶到了一个远离自己的地方,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都受到了伤害。厄玛却走在一条无私的道路上,她这样做是出于爱,而不是占有。也许这个老妇人是正确的,重要的不是身体的联系,而是对内心和思想的拥有。
她不知道她和米切纳是否能够分享类似的关系,也许不可能,时代毕竟不同了。然而她现在又回到了同样的一个男人身边,似乎同样地遭着折磨,就像爱情失去了,又得到了,然后还得经受考验,那就是问题所在,既然如此,接下来怎么办呢?
她继续向前走着,看到了面前的大广场,她在运河上穿过,一眼看到了圆葱形圆顶的圣冈高尔夫教堂的姊妹塔。
生活真的是太复杂了。
她依然能够看到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他站在米切纳面前,手里拿着刀,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向他发起了袭击,后来,她曾经建议去找警察权力机构,但米切纳否决了这个想法。现在她知道原因了,他不能冒着泄漏教皇自杀的风险,雅各布对他来说意义非同寻常,也许太重要了。她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波斯尼亚了,寻找他的老朋友遗留下来的问题的答案,显然,他生命的这个章节还没有写完,因为结尾还没有想好,她不知道是否如此。
她不停地走着,发现自己又走到了圣冈高尔夫教堂的门口。从里面传出的温暖气息召唤着她,她走进去,看到厄玛一直在打扫的那个附属教堂的门还开着,她走过这个门,来到另一个教堂里,这里有圣母玛丽亚的雕像,双手抱着婴儿耶稣,眼神中充满了作为母亲的骄傲,正凝视着下方。当然,这是中世纪的代表,盎格鲁…撒克逊族的高加索人的代表,但是全世界已经习惯于朝拜她了。玛丽亚曾经生活在以色列,这个地方阳光灼热,人们的皮肤呈棕褐色,她应该长着一副阿拉伯人的面孔,黑色的头发,强壮的身体,然而欧洲的天主教徒永远不会接受这个现实,于是为他们所熟悉的一个女性形象产生了,从那以后教会一直坚持这个形象。
她真的是处女吗?圣灵把上帝之子放置在她的子宫里吗?即使事实真的如此,这个决定也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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