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课长是借千鹤来调节孤身上任的寂寞。但是,被决定调往东京后,他就把千鹤甩了。悲叹之余,千鹤就自杀了。”
“这是你的随意猜测吧!”
我吸了一口气,反驳道。
“也许是的。但是,如果这样想的话,就能解释这一连串的自杀事件了。”
若柳脸上愁云密布,继续说道:
“我尝试着这么想。武藤一郎想着要为妹妹讨回公道,就搬出公寓来到东京。坪山分社长是个像父亲一样照顾千鹤的人,就爽快地答应了。进了荣和商事的武藤一郎一边打探高见课长的动静,一边寻找复仇的机会。他还给周围的人留下一个印象,那就是一喝酒马上就像个‘大’字躺倒在地。其实,这是他的复仇准备,是他走的一步棋。”
“你是说他喝醉酒马上打着鼾声睡觉是他的计谋?”
看着若柳高鼻梁上渗出的汗水,我嘀咕着。
“在伊豆热川温泉的旅行中,高见课长精神不好吧。我觉得那是因为武藤一郎向课长说出了妹妹的事。他对课长说:‘让千鹤怀孕的是你吧!我有话要对你说,请你待在房间里。’于是高见课长一定很惊讶,原先他以为谁也不知道他和千鹤的关系。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的话,坪山分社长决不会放过他。至少,他会被公司解雇的。高见课长因为事出意外,在宴会时一直精神不振也是这个原因。”
我揣测着事情是否真的如此。高见从宴会时起就一直闷闷不乐,这是判断他自杀的根据之一。我们以为这是决心要死的人在死前表现出来的一种阴郁,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可是,若柳所说的确实也有一定的说服力。
“高见课长9时过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另一方面,武藤一郎醉得不省人事被抬到房间。但在这时,他并没有真正醉。半年来,周围的人都这么认为,所以我们都被他骗了。”
我想起了烂醉的武藤一郎被年轻的同事抬着回房间的样子。
“过了10时,武藤一郎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高见课长不安地等着他。武藤一郎责怪高见课长,从课长口中问出了真相。然后,武藤一郎趁课长不注意,就把课长推下了阳台。”
“因为课长的房间是里面上了锁,所以他就沿着阳台回到隔壁的房间,继续装成喝醉酒的样子。”
“也就是说,武藤一郎为了制造高见课长自杀的假相,故意构造了一起密室事件。从旅馆结构上来看是三间连在一起的密室,被害者和犯罪人同处于那间密室之中。武藤是装作酩酊大醉的,因为沿着十楼的阳台去隔壁的房间,这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让他人认为他醉了正是武藤的策略。”
“真是难以相信是他杀了课长。”
我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不过,这只是从现场情况得出的结论。但是我以为武藤一郎自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武藤一郎是自杀吗?不是没有遗书吗?”
“是没有遗书。自杀不一定都要有遗书啊?如果要说遗书,高见课长也没有遗书。都是相同的没有遗书的死亡,你为什么觉得高见课长是自杀,武藤一郎就不是自杀?”
被若柳这么一问,我一时语塞,无法回答。确实,正如若柳所说,高见课长也没有自杀的理由。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可能就是与妻子的不和。
“我想把这件事情报告警察。”
“警察?
“确实我很同情武藤一郎,他有理由责怪高见课长,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无视犯罪。”若柳说着,脸又红了。
5
街树的小枝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当我离开公司到达地铁检票口的时候,不经意地听到背后有人在叫我。
我回头一看,一位穿着藏青色外套、戴着领带的三十几岁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是个高个潇洒的人。
“你是荣和商事的野岛先生吧?”
男子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
“我是野岛……”
我提心吊胆地回答。
起初我以为他是刑警,但如果是刑警,应该两个人搭档行动啊!
他避开人流,向墙壁那边移了一下,说:
“我是这……”
他拿出名片,上面写着:
律师——村濑正二
我刚把视线从名片转移到对方脸上,他就说道:
“作为律师,我和你没有关系。”
他摇了摇手。
“作为武藤一郎的朋友,我有话想跟你说。”
“武藤一郎的朋友?”
“如果可以的话,一起去一下咖啡馆吧。”
村濑正二连我的回答都不听,就迅速地走了起来。我像被他强行拉去似的,跟在他的后面。
过了日本桥的交叉口,再往银座方向走了一点,村濑正二进了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里有很多从公司下班的年轻白领小姐,村濑正二强行往里面的座位挤。年轻的小姐皱起了眉头,可是在他微笑着道歉后,对方的表情就突然变得温柔了。
服务员小姐过来了,他随便地点了两杯咖啡。
“我和武藤一郎都是K大学法学部的。”
村濑正二开始说了起来。
“因为我也对邪马台国感兴趣,所以和他关系很好。暑假里,在他的陪同下还步行走过九州,当然这是为了寻求邪马台国。”
村濑正二随便地继续说着。
“毕业后,他回了博多,在当地的一家公司工作,我在东京为了司法考试而奋斗。他回九州是为了让千鹤读高中,他经常说毕业了就把千鹤接来,和她一起生活。”
服务员小姐端来了咖啡。这时,村濑正二缄口不言。
“千鹤是由亲戚家扶养的。武藤一郎好不容易工作了,就送千鹤去读高中。在这期间,他抛开了邪马台国,一心努力工作。”
因为猜不透村濑正二的意图,我的不安加剧了。
“在千鹤读高中的三年里,他把喜爱的邪马台国抛在脑后,一心只为工作。当千鹤高中毕业在一家公司就职后,他就辞去了工作,理由是因为想潜心研究邪马台国。”
我沉默地听着,眼前浮现出千鹤的笑脸。
“他从高中起就对邪马台国产生了兴趣,学生时代就创立了邪马台国研究会,像要当部长一样地热心。但是,毕业时他断然放弃了邪马台国,而三年后又再次埋头于邪马台国的研究之中。”
我怎么也弄不明白村濑正二到底想说些什么。
“特别是这几年,他像个狂人一样地研究邪马台国。既然这样,他为什么又要放弃邪马台国呢?”
村濑正二从胸口处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然后用打火机点上。
“不过,野岛先生。”
村濑正二说道。
“你知道武藤一郎做的是什么样的研究吗?”
“知道,他是要证明邪马台国是一个捏造出来的国家,卑弥呼也是个虚构的女王吧?”
“哎,是的。你怎么看待他的研究呢?”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总觉得他的研究充满了矛盾。”
“是矛盾吗?”
“是的。武藤一郎拼命研究邪马台国。可是这种拼了命的研究却是要否定邪马台国。邪马台国在哪里?女王卑弥呼是谁?追求这些的是邪马台国的研究家。既然这样,为了证明没有邪马台国,他把自己的生活都搭了进去。而研究的目的是对存在本身的否定,这不是枉然吗?如果认为《魏志·倭人传》的记载是捏造的,那不看不就行了吗?所以我觉得他是自相矛盾的。”
我一口气说了出来。
“自相矛盾吗?……也许是自相矛盾的。”
村濑正二恳切地说。
接着村濑正二沉默了,夹在指间的香烟好像被主人遗忘了似的留了很长的烟灰。
村濑看着入口处,突然回过头来,说:
“你觉得是武藤一郎杀了高见课长吗?”
我不由得正襟危坐。
“他不像是会杀人的那种人。”
“我也去了热川温泉,看过出事的房间。从外墙的凸起处跨步到隔壁的房间,即使没有喝醉酒也很危险,很有可能会一脚踩空。更何况武藤喝醉了酒,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武藤一郎不胜酒力是伪装。”
我又插了一句。
“他从一开始就想利用职员旅行,所以半年以前就给周围的人留下了不胜酒力的印象。这次,他自作主张地当上了职员旅行的干事。因此,决定住在热川温泉月明馆的是他,当然,分配房间的也是他。”
“从昭和四十八年以来的三年里,他曾经在博多一家叫做九州工业的公司工作。据当时的同事所说,他是个酒量很小的人。他不会在10年前就在考虑现在的事情吧。”
“那么,你是说武藤一郎是清白的?”
但是对此村濑正二没有做任何回答。
他把抽到根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拍灭后,说:
“问题在动机上。”
“动机?”
“他是为了向高见课长报仇。因为是高见背叛了千鹤,把她逼到绝路上的。”
村濑正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高见课长和千鹤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村濑正二吸了一口气,又说:
“在这次事件中,难道周围的人都没有看到事实,只看到假相吗?”
“这样能行得通吗?全部的事情都是从武藤一郎的妹妹千鹤自杀开始的。她是被东京的男人玩弄、抛弃而死的。那个男人就是高见深长。可是这一开始的前提就错了。”
村濑正二也许是肩膀有些酸痛,有时用右手在肩上揉一揉。
“如果说前提错了,事情的结论就会向错误的方向发展。有解释说,在热川温泉旅行时,高见课长闷闷不乐是因为武藤一郎就妹妹的事情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是如果玩弄千鹤的不是高见课长,那这不就成了无稽之谈吗?”
村濑正二继续说着。
“我对千鹤在能登金刚死亡感兴趣,因此进行了调查。她过去应该去过这个地方。”
村濑正二的声音意外地变得雄壮有力,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去年7月21日开始,千鹤工作的快餐厅放暑假休息三天。我估计是在这个时候,所以就对附近的宾馆、旅馆、民家逐一进行调查。虽然是辛苦了一点,但是终于在住宿登记卡上发现了你和千鹤的名字,是用真名投宿的。”
“……”
“我想千鹤腹中的孩子的父亲应该是野岛先生。”
“不是,不是我。”
我生气地反驳道。
“但是,至少武藤一郎会认为是你。”
“为什么?”
我吃了一惊,反问道。
“我去能登金刚的旅馆调查时,听说一年前有个男子来询问相同的事情。我问了一下那个人的长相,像是武藤一郎。”
难道武藤一郎知道我和千鹤的关系?
“武藤一郎来到东京,进入荣和商事是为了和你接触。”
“……”
“他这么做是为了确认妹妹自杀的原因是否在于你。但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
“是因为担心。他害怕她自杀的原因可能在于他自己。为了他,她不能和心爱的男人结婚,以至于悲观而死,他一定为此而忧虑。”
“恰好在这种时候发生了热川温泉的事故。其实,高见课长的坠楼事件和武藤一郎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么是谁把高见课长……”
我嘟囔着,接着村濑正二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