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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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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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弄清双方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分歧,从而能靠得更近些。他们在表面上可能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但至少他们都有理性。’    
    “然而,就目前这种情况而言,我不敢肯定,我是否想承认,自己跟对手都有理性。他属于一个悠久的哲学传统,我们可以将这种传统回溯到笛卡儿,再往前,中间经过阿奎那和奥古斯丁,一直追溯到斯多葛派和亚里士多德。当理性被用来巩固这一传统时,我就更加不敢肯定。如果说我跟他共同拥有的最后的立场是理性,如果说理性把我跟小菜牛分开;那么,谢谢你们,但也没什么可谢的;我宁愿谢别人。”    
    听到她这番刻薄、恶意而又辛辣的言论,阿伦特主任不得不宣布辩论会提前结束。约翰·伯纳德确信,这不是阿伦特和他领导的委员会所想听到的言论。嗨,在他们邀请他母亲之前,应该来问问他。他应该跟他们说说。    
    子夜已过,他和诺玛躺在床上。他已经筋疲力尽。早上六点,他就得起床,开车送母亲去机场。不过,诺玛还是怒气冲冲,不依不饶:“这只是饮食习惯,而从饮食习惯往往可以看出权力的运作。她一到这儿来,就力图让人,尤其是孩子们,改变饮食习惯;我真受不了她。再听听她这些荒谬的公共演讲!她力图把她那控制别人的权力扩大到所有人!”    
    约翰想睡觉,但他不能彻底背叛自己的母亲。“她完全是出于真诚,”他咕哝道。    
    “这跟真诚没有一点关系。她没有一点属于她自己的洞见。正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动机几乎没有任何的洞见,所以她才表现得很真诚。疯子都很真诚。”    
    约翰叹了一口气,跟妻子争吵起来,“她不吃肉,我不吃蜗牛和蝗虫。”他说,“两者之间,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我对自己的动机也没有任何洞见,而且我无法减少对自己的动机的关心,我只觉得它很恶心。”    
    诺玛“哼”了一声,说道:“你没有发表公开演讲,没有为不吃蜗牛,作出虚伪的哲学论辩。你并没有力图把私人一时的爱好变成公众的禁忌。”    
    “也许是吧。可是,你为什么不努力把她看成一个传教士,一个社会改革家,而不是一个力图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别人的怪人?”    
    “你可以把她看成传教士;但是,你看看所有其他传教士吧,他们都有狂热的计划,要把人类分成被拯救的和被诅咒的。你想要你母亲跟他们做伴吗?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和她的‘第二条方舟’,带着她的狗、猫和狼。当然,他们全都不曾因为犯有吃肉的罪行而感到内疚。他们尚且如此,更别说是疟疾病毒、狂犬病病毒和HI病毒了。她会把所有这些病毒都储存起来,那样她就可以重新储存她那‘勇敢的新世界’了。”    
    “诺玛,你是在演说啊。”    
    “我不是在演说。她背着我,给孩子们讲故事,说那些小菜牛如何可怜,坏人们又是如何虐待它们;如果她不是力图通过这种方式,削弱我对孩子们的影响,那我愿意更多地敬重她。当饭桌上放着鸡肉或鱼肉时,孩子们会像鸡啄米似的吃一点,然后问我‘妈妈,这是小牛肉吗?’我对此感到厌烦。她所做的就是权力游戏。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是弗朗茨·卡夫卡,卡夫卡跟他的家人也玩过同样的游戏。他拒绝吃这个,拒绝吃那个;他说,他宁愿饿着。很快,大家都会感到,在他面前吃饭,是一种罪过。而他会坐在后面,自我感觉良好。这是一种病态的游戏。我不想让孩子们背着我,玩这种游戏。”    
    “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走了,那时我们就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    
    “那就好。替我向她道别。我可起不了那么早。”    
    七点钟,太阳正在冉冉升起。约翰和他母亲正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我为诺玛感到抱歉,”约翰说道,“一直以来,她总是紧张兮兮的。我觉得,以她现在的处境,她并不值得我们同情。也许,有人也会这样说我。您这次来访太短促了,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您为什么会对动物事业变得这样热心?”    
    伊丽莎白看着雨刷来回滑动。“我不曾告诉你,或者说不敢告诉你,”她说,“就是很好的解释。我一想起那些话,就会感觉无法忍受;因此,我最好是把它们说给枕头听,或者,说给地洞听,像弥达斯国王那样。”    
    “我还是不明白。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似乎是在到处转悠,在人群中,无比轻松;我跟他们建立了完全正常的关系。一味调和,会使人麻木,这是一种罪过;我扪心自问,他们所有的人都参与到这种罪行中,这可能吗?我是不是在胡思乱想?我肯定是疯了!可是,我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疯狂的证据。造成这些证据,并且摆放出来,提供给我的,就是那些我所怀疑的人。行尸走肉。碎尸万段。都是他们倒卖的货。    
    “我好像是在拜访几个朋友。在他们的起居室里,有一盏灯。我礼貌地对那盏灯评论了一番。他们说:‘是啊,这灯很好,不是吗?它是用波兰犹太人的皮做的,我们发现,最好的皮属于波兰犹太人中的年轻处女。’我旋即跑进了卫生间,看见包装肥皂的纸上写着:‘特雷布林卡———100%人体硬脂酸盐。’我问自己: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是什么房子?    
    “可是,我并不是在做梦。我看着你的眼睛,诺玛的眼睛,孩子们的眼睛;我看见的全是善意、人类的善意。安下心来吧,我跟自己说,你是在用鼹鼠打洞扒出的泥土造山啊。而这就是生活。所有其他人都跟生活妥协了,为什么你就不能?为什么你就不能?”    
    她脸冲着约翰,老泪纵横。她想干什么?约翰想着。她是不是想让我帮她回答她的问题?    
    他们还没有上高速公路。约翰把车开到路边,熄灭了发动机,把母亲抱在怀里。他呼吸着母亲的气息,那来自冰冷的面霜和冰冷的肌肤的气息。“好了,好了,”他在母亲耳边轻声说道,“好了,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第五课第五课  非洲的人文学科(1)

    第五课  非洲的人文学科    
    1    
    她已经有十二年没见过姐姐了。在那个墨尔本的雨天,在母亲的葬礼上,她们见过面;从那以后,就一直没见过。她一直记得,这个姐姐叫布兰奇;但是,很久以来,布兰奇一直被大家叫做布里吉特姐姐,以至于到了现在,她肯定连自己都认为,自己成了布里吉特式的人物。由于职业需要———看来有好处———布兰奇移居到了非洲。她先是受训想当研究古典的学者;后来,又学习医学,想当传教士。在祖鲁兰的乡下,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医院里,她升迁为主管。那家医院叫“受福玛丽医院”。由于艾滋病横扫整个地区,由于新生儿感染越来越多,布兰奇将医院的各种资源都集中在玛丽安山上。两年前,布兰奇写了一本书,叫《为希望而活着》,就是关于她在玛丽安山上的工作情况的。出乎她预料的是,此书颇受人欢迎。她到美国和加拿大进行巡回演讲,宣传修道会的工作情况,同时募集资金。有关她的特写上了《新闻周刊》。为了过一种默默无闻的劳作生活,布兰奇放弃了学术生涯;但是,此时,她突然之间出了名,出了大名;在她移居的国家,一所大学给她颁发了荣誉学位证书。    
    正是因为这个学位,因为要参加学位颁发仪式;她,伊丽莎白,布兰奇的妹妹,来到一个她闻所未闻的地方,一个她甚至未曾特别想过要了解的地方;并且来到这个丑陋的城市(她飞来才几个小时,看见这城市在她下面扩展着,它那受伤的土地面积有数英亩之多,它的矿藏面积很大,但很贫乏。她到了这儿,困乏至极。在印度洋上空飞行时,她失去过几个小时的生命感觉。她徒劳地相信,自己将重新找回失去的光阴。在见到布兰奇前,她应该先打个盹,然后振作起来,恢复精神。可是,她太疲劳了,连东南西北都已分不清———她隐约感到———自己病了。这就是她坐飞机的收获吗?病倒在陌生人中间:多么悲惨啊!她祈祷着说,自己错了。    
    他们把她俩,布里吉特·科斯特洛姐姐和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女士,安排在同一家宾馆。在安排房间时,他们询问,她俩是喜欢各自要一个单间呢,还是合用一套。两个单间,她答道;她猜想,布兰奇也会作出类似的回答。她和布兰奇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没有真正亲密过。现在,她俩已经过了女人的某个年龄段,坦率地说,已经变成了老妪。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被迫去聆听或者说监听布兰奇的临睡祈祷,去观看玛丽安修道会的姐妹们穿的内衣样式。    
    她卸下包裹,忙得团团转,先是打开电视,然后又关掉。在做这一切事情的过程中,不知为何,她倒头睡着了,仰面平躺着,穿着鞋子和所有的衣服。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像个盲人似的摸索到了听筒。“我在什么地方?”她想着,“我是谁?”“伊丽莎白?”一个声音说道,“是你吗?”    
    她俩在宾馆的大堂里见面。她本以为,修道会的姐妹们在穿衣方面是很随意的。但是,即便事实果真如此,对布兰奇也没什么影响。布兰奇戴着头巾,上身穿素白的宽松上衣,下身穿灰色的一直够着腿肚子的裙子,脚上穿着粗硬的黑鞋,那是几十年前的标准行头。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手背上出现了褐色的斑点;除此之外,她保养得很好。这样的女人,伊丽莎白心里想着,能活到九十岁。“瘦骨嶙峋”这个词语不情愿地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像母鸡一样瘦骨嶙峋。”至于在布兰奇眼里,她是什么样子?她这位还活在世上的妹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不愿意老是想着这样的问题。    
    她俩相互拥抱,然后点了茶,进行了简短的交谈。虽然布兰奇从未履行过作为姨妈的职责,但她是伊丽莎白的孩子们的姨妈;因此,她得听听有关外甥和外甥女的消息,她几乎从未见过这两个孩子,他们可能也都成陌生人了。甚至在她俩聊天时,伊丽莎白都在犯疑:“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个———你来我往,相互说些无趣的话,做出一副像是要恢复那几乎已经消失殆尽的旧情的姿态?”    
    亲情。一家子。两个老妇人在一个外国城市里,啜饮着茶,掩藏起对对方的不满。毫无疑问,有些东西是可以激发起来的。往事遮遮掩掩,就仿佛是角落里的耗子,看不清楚。可是,此时此地,她太累了,无法抓住它,把它摁住。    
    “九点半,”布兰奇说。    
    “什么?”    
    “九点半。他们来接我们,到这儿来接。”布兰奇放下杯子,“伊丽莎白,你看起来很疲惫。睡一会儿吧。我要准备一个讲话。他们要我发表讲话。这是我的任务。”    
    “讲话?”    
    “演讲。明天,我要向即将毕业的学生发表演讲。我怕,你得坐那儿听了。”    
    


第五课第五课  非洲的人文学科(2)

    2    
    她坐在第一排,跟其他贵宾坐在一起。自从上次参加毕业典礼以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这是一个学年结束的时候:在非洲的这个地方,夏天热得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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