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一口气,嬉笑着断了线。
E
那里最后将成为一座空城,我坚信。我还未攻打,只是往城下一站,他就慌了手脚。
“你见过女子攻打城池的吗?”所有人都奔走相告,他们说,有一个黑衣女子在城外,她要攻打城池。
我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我站在墙城下,眺望着守城的将领。
他站在城墙上,俯视传说中的女子。
你看,我还没来,你就草木皆兵。
F
水晶球在怪怪婆的手下闪闪发光:“丫头你真的要手套吗?丫头你真的要看下去吗?”
我低头看时间。
已经夜里十点半了,这个时候他在线。
我摇摇头:“怪怪婆,前生来世都不重要,我只要现在。”
她摇头道:“妹妹,看下去吧,看下去吧,看下去你就不会玩了。”
我不理她,我开机,我拨号,我进我们相约的僻静的聊天室。
他在那里。
他说:“Hello”
“你看怪婆,他说洋文,怎么会是城头那个心惊胆战的将军?”我回过头来,欣喜地对怪怪婆说。我转过身去,怪怪婆在月光下衰老得厉害。
我略作迟疑,他已经等得不安。
我知道他是这样子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甜言蜜语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举起剑来的。
G
我最终接受盅惑,攻打那座城池,只是为与他一见。
夜里的风很大,草很高,月亮在天上冷清地挂着,云彩们急着赶路。城墙外百里之内,鬼影憧憧。
百里营帐只是我的丝带和玉佩,暂停的战鼓与收兵的鸣金只是煎熬与思念。
城中提心吊胆的人永远不会认出来我来,他认得的只是三月里的桃花人面。我曾把一只喜鹊锁在金丝笼里,只因它凭空送喜。花开花落,潮来潮往,井市里熙熙攘攘,庭院里荒草疯长,我的将军已经离开了三年。
三年如同煎熬的一天,一天如同漫长的三年。这天夜里,刮起了大风,雪也出奇的大,它们在刹那铺满了庭院。更夫的梆子声敲醒子夜的月光。
我独自坐在回廊里想,他的军麾能否抵挡塞外的风霜。那只白兔就在这样的白雪和月光下出现。它站在院子里,挥舞着它的白色手套,唱道:
取走一只,取走一只,
取走一只,见到将军;
艳遇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事艳遇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事(3)
取走两只,取走两只,
取走两只,保全自己。
我望着它,月光下的精灵白兔。“我要一只,”我说,“我要见到将军。”
它继续唱:
一只手套,放弃美貌,
你的性命,水样化掉;
两只手套,命得以保,
心魔臆障,统统除掉。
“我要一只。”我坚决地说,如果能解决思念之苦,死又算得了什么;没有爱情,纵使艳若天仙又能怎样?
兔子抛给我一只手套。顷刻之间,屋里的镜子全出了锈,我知道我的容颜已朽。
城里的人们窃窃私语,他们说,将军勇贯三军,怎么会对这一个黑衣女人如此惧怕。
我微笑。这是缘分,是劫数。你们没有爱过,又怎么知道呢?我不攻城。
我只在城下一站,他便坐立不安。
H
夜里十二点。
他在电脑那一端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有些事情你从来不问。那是什么事呢?”
我想他是知道什么事的。现在他在另一座城里。
我们不是生不逢时,就是一再错过。
怪怪婆坐在我的身边,叹息道:“可怜的妹妹,你到底还要不要看下去?看看你前世的悲惨样子。”
我沉默。我等着他说话。
他说:“我知道你的脾气。把你变成亲密或者暧昧关系中的一员,对我们都没好处。”
我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泪流满面。
那个夜里,将军站在我的面前说:“要么你杀掉我,要么我杀死你,你没有别的方式取得城池。”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这痴心的人是我。
没有月亮,我情愿没有月亮,这样他不用看到我丑陋苍老的脸。风很大,我情愿风很大,风可以吹干我脸上的泪水。
“你究竟是谁?”他手持宝剑。
“你杀掉我。我不要你的城池。”我的身体正在渐渐崩溃,“你杀掉我。”
“早些去休息吧。”线那端的他说:“明天你的面色会很憔悴。”
“我的面色向来憔悴。”我回答道,“美丽的容颜对我毫无意义。”
他听不懂,他既不了解今生也不明白前世。我怎么能奢求他听得懂?我怎么能奢求他的剑向我的喉管刺去?
I
夜里,我常常筋疲力尽。
夜里,他往往精神饱满。
月光照在我身上的时候,他头上的太阳正闪闪发光。
所以你看,我们的轨迹本不应该交叉的。
我筋疲力尽而他心不在焉。
J
黑衣女子与将军在月光下对峙。
他静静地站在月光下,面沉如水,郎心似铁。
他说你是谁?为什么让我杀死你?
他迟疑不定,而我的身体正在渐渐崩溃。
子夜时分,他依然举着宝剑,而我化做了水。
城门外,荒草茂盛,月亮很圆,风很大,云彩走得很快。我的英雄转身离开。
城门大开,红妆女子焦急地等待着他凯旋。
百年前,痴心的女子在选择爱情时,便注定了兵败。
幸运的是。她在兵败前死去。
我静静地伸出手去,怪怪婆给我戴上了那只手套。她低声道:“两只手套全给你,爱情是心魔臆障而已。”
通过电脑屏幕,我看到他心里写的是:艳遇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这样的女子不过是一现的昙花而已。
百年前的那个子夜,我悲伤地消失
百年后的这个子夜,我从容地关机。
掌管莴苣地的怪怪婆掌管莴苣地的怪怪婆(1)
从前,有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巫婆,住在森林深处的一片丰美的莴苣地里,一只大大的灰色的驼鸟蛋是她的家。
这一天,老巫婆坐在驼鸟蛋边上想心事。天阴阴的,一会儿就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雨一点点打在她灰灰的皮肤上,凉丝丝的,她开始高兴啦!她高兴的时候会露出尖尖的牙齿,她的三角眼睛会变得更加三角,并且会射出类似于狐类动物的狡黠光泽:“嘿嘿!这下我
莴苣的长势会更旺,我的好运气也快来啦!”老巫婆想着想着,高兴地唱起歌来:
小莴苣,快快长!
大莴苣,快快大!
我就要回我的家,
我就要回我的家!
啦啦啦,啦啦啦……
小莴苣,快快长,
大莴苣,快快大!
我就要回我的家,
我就要回我的家!
老巫婆唱着唱着就哭了起来,她想起从前的事啦!
当她还是一个年轻姑娘的时候,同村有一个英俊的后生热烈地爱着她。有一天晚上,他们在月光下散步。
四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是一个奇怪的夜晚。
月亮又圆又亮,月光底下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笼罩在村落上空。她跟他在月光下迷雾里欢快地走着,笑着,说着恋人之间的甜言蜜语。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森林深处。那一夜森林显得格外的美,现在想来,那明明是一个诱人的陷阱,它蹲坐在他们的前面,闪着诱惑的光泽。
这对幸福又不幸的年轻人没有注意到,这林子里跟往常不同呢!没有一声鸟叫,猫头鹰也凝神屏气,连最贪睡的麻雀也圆睁着眼睛;所有的植物在雪花般的好月光下,保持着呆板的缄默,甚至连夜来香,也收敛起狂放的香气;小溪停止了流动,像绸带似地铺在地上,没有任何生机。几只收紧四腿的老蟾蜍,蹲坐在树影暗处,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对璧人由远到近。
不久,一大片欣欣向荣的莴苣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肥大油亮的莴苣叶月光下显出丰满健康的光泽,叶茎清晰得如我黑可可讲的故事的来龙去脉。那已成熟的莴苣,赫然地挺立着,安宁并沉稳,只等着人们来收获它们。它们挺得很直,没有一点东歪西斜,没有一点惊惶失措。
这两个被幸福冲晕头的快活的年青人,兴高采烈地走进了这片将改变他们命运的神秘菜地。他们坐在肥大的莴苣叶上谈情说爱,莴苣成熟的香味一阵阵诱惑着他们。小伙子犹豫了一番,还是忍不住从地上拔起一根莴苣,剥去皮,跟姑娘一起吃了起来。他们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美的东西,这两个人狼吞虎咽吃下最后一口,正要去掰第二根。
突然间,在菜地深处绿叶之间,赫然升起一股灰烟。这灰烟漫漫幻作手柱老莴苣拐杖的灰头灰脸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她对他们咧了咧干瘪的嘴,做了一个无声的笑模样。她的嘴里没有一颗牙,可是吐字却很清楚。她的声音里蹦跳着一种无法压抑的快乐:“呵呵,我等了四十年啦!四十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我跟我的爱人来这这莴苣地,吃了地里的果实,一个老巫婆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次轮到你们啦!”
老太太说完不给年青人任何说话的机会,用拐棍一指姑娘,姑娘立即感觉全身力气像丝一样一点点被抽光。老巫婆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你必须从今天开始种莴苣。直到有一天,有一对热恋的年青人走进你的菜地,吃你的果实,你才能变回青春的样子,你的爱人才能归来。”
现在,那个年青的姑娘正坐在驼鸟蛋边上哭哩!她已经等了四十年了,今夜不知道能不能出现奇迹。她的莴苣长得够好吗?年青人会来吗?他们会是相爱的一对吗?不管怎么样,已经四十年啦!老怪怪婆想着想着就不哭了:“对呀,今天也许就是她的好日子,为什么要哭呢?”
呆子呆子,呆呆子!
怪怪婆是个呆呆子;
呆呆子今夜要回家,
怪怪婆不哭了!
掌管莴苣地的怪怪婆掌管莴苣地的怪怪婆(2)
啦啦啦,啦啦啦。
怪怪婆又唱起歌来。这时候,她发现天已放晴了,星星在黑色的天幕上珍珠一样闪闪发光,还有月亮,又圆又大,简直像个驼鸟蛋!这与怪怪婆拥有的知识相悖,通常情况下是月朗星稀的,今天的月亮和星星都那么明亮!怪怪婆喜滋滋地想:“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