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很生气,跺跺脚就往外跑,她已经决定,一定要捉到这里的鬼,好让这个讨厌的男人看看自己的本事,也要让师傅看看,师兄看看,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当一个女人急着要对谁证明自己的时候,那一定是她已经对那个人另眼相看了。
她回到家里,正是用心记忆那些超渡口诀,在她眼里,那些女鬼虽然样子是凶了一点,可是,都是一群可怜鬼,超渡掉就好了,既然没有害人,也不用把她们都打入地狱,不得超生。
晓月第二天早早就睡了;只等着师兄都睡着就又跳窗而跑,在戏园门口深吸了几口气,把宝剑拿稳,冲了进去。
那个女鬼已经不知去向,戏台空荡荡有,她一边提醒自己不要怕一边小心的往前走。
晓月握着手里的宝剑,不时的抬头看着上方,生怕又无端端的多出很多绣花鞋,但是今天的戏院并没有昨天那种鬼沉沉的感觉,只是明月更圆,甚至有一点朦胧的美,戏园那边是一个美丽的池塘,是富人们听玩了戏就去游玩的地方,池塘中的睡莲在月色下静静的开着,从戏园的窗口望去,美的让人心动。
晓月虽然学的是捉鬼天道,可骨子里还只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子,拿着宝剑在窗边看着美景,走了神,望着那一波一波的月光闪动在池塘里,就呆了。
一个声音轻轻的在右耳边响起,身子马上就麻掉了半边。
“大师,你来捉鬼了。”
扭过头,却见昨夜救自己命的那个男子,正含着笑望着自己,眼神映着月光,却也像一波一波一样,她俏脸一红,平生第一次站的同男人一样的近。
但那男子显然是来嘲笑她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只好硬生生的回答:“昨天那些鬼已经让我吓走了。”
“是吗?那你可真厉害了!”
“管你什么事”
“没,我只是天生胆小,知道你今天会来,就很害怕只好躲在你身后,如果真有什么鬼啊神啊,也可以由你去对付。”
“师父说了,我们捉鬼的本意就是为了保护活着的人,我会保护你的,不过,你为什么要把手放在我的腰上。”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腰有多大,好帮你找一件戏服,我们上台唱戏。”那男子好像很委屈一样。
“我是捉鬼的,又不是唱戏的,要什么戏服。”
“反正在这里等鬼也是等,不如边等边唱,也好打发时间,你师傅难道说过没有鬼的时候,不可以唱戏吗?”
“这~~~”
“这什么啊,好了,跟我来,我们现在就上台去唱戏,不会我教你。”
那男子的笑像有魔力一样,把晓月给慢慢的引上台去,她站在台中央,那男子对她做个鬼脸,然后就跑进后台,晓月从前也在戏台下看过戏,偶尔也会唱上两句,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站在台上,下面的坐位就是空荡荡的,也感觉到心慌。
那男子很快就从后台钻出来,已经换上了戏服,上好了妆,更是显得剑眉星目,她转过头去,表示自己并不想唱。
但那个男子开腔了,只是一开腔,就马上镇住了晓月,她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如此的美又如此的凄凉。
唱的是《牡丹亭》还魂那一幕,那个女子起死回生,跟公子做了夫妻。
他唱的是青衣,却比女子还唱的美,只见他的眼神里都是还魂过来的惊喜,和对公子的那种爱。那一喜一爱的,都让人心醉不已。
晓月在戏台上像是看着时光真的退去,自己已经回到那个戏中时代,而他,不论扮像是男是女,都让人感动。
唱完最后一句,两人在台上久久相视,都不言语。
很久,晓月才说:“你唱的真好,如果你登台唱,一定是个名角儿。”
那男子轻轻的笑,眼神中是不屑:“我本是名角儿,是你不知罢了。”
两个坐在戏台边上,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女鬼出现,那女鬼看来是不肯出来了,晓月决定回去了。
男子送她出戏园口,她不断的嘱咐他要小心。
“你叫什么啊!”晓月终于问了出来
“江岸花,你呢?”
“晓月,柳晓月”
俩人在月光下分离,戏园门又关上了,晓月走在小巷里,并听到江岸花的唱腔又传来,她微微一笑,回到家中。
起个大早,见师傅已经出门办事,晓月就和师哥柯道一起去街上,想购点香火,为那些女鬼超渡所用。
师兄对她是极好,几乎言听计从,两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坐在一个茶楼里休息。
一边喝茶一边休息,只听到隔桌几个提着鸟笼的老人在说:“现在的这些戏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何比得过江岸花啊!”
“是啊,江岸花才是真正的角儿,那唱腔吐词真是透亮到天上,听他一曲,很多女人都愿意死了。”
“江岸花是谁?”一个长像比较年轻的人问。
老头见人一问,更是来劲。
“说起江岸花啊,我们这一辈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他当年是这里最红的戏子,当时捧他场子的人真是要排几里路,当时的戏园门都挤破也好几块,都是为了这个江岸花。”
“那我怎么不知道呢?”
“唉,他命苦,因为树大招风,不知道为什么引起了同行的嫉妒,居然在戏台上把假刀换成了真刀,最后一出戏,那是血溅当场,死在戏台,听说当时殉情而死的女戏迷加起来有一个戏园那么多。”
“这么夸张,有这种人!”
“小子,你是没有赶上好年头,没有看过那江岸花的样子,他化妆可男可女,唱男子唱得雄气万里,唱女子也能唱的痴情缠绵,是个天生的戏子。可惜可惜。”
“也有人说是雷府的夫人看上了他,非要和他私奔,才惹来的杀身之祸。”
那桌人围着茶杯说的唾沫横飞,晓月却慢慢手脚冰凉,最后支持不住,一头栽到了地上。
醒来时已经是天黑,师兄师傅正担心的望着她。
“师妹,你是身子虚了,今天上街又走的急,所以才会中暑昏倒,你好好休息。”
“晓月,你就好好休息吧!家里的事不要管了。你睡,我们出去了。”
见晓月醒过来,两个男人放下了心,出了门。
晓月却痴痴的望着上方,想着那个可恨的江岸花。
原来,他就是自己要捉的鬼。
晓月这一次再来到戏园里,却久久不知道如何推门入内,她不知道是怕那个江岸花,还是想见到他,或者那个男子只是为了吓自己,才说叫:“江岸花”的,或者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鬼,或者江岸花根本没有死,总之,反正,那个男子就不是自己要捉的鬼。
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推开了门,只看到了戏院里空落落的,而中央的椅子上却坐着一个人,月光从窗户倒进来,刚好倒在那人身上。
晓月的心像掉到了冰里,那人没有影子,而那人确实是那个男子。
她拿着宝剑,几乎掉头就跑,但仍然是提着剑一步步的上前,手不停的抖动着,心里已经不知道是悲是怕是恨是怨,捉了这个鬼,就可以出师了,捉了这个鬼,就可以救更多的人,就不会再有哪家的小姐死在这个戏园里,而这个戏园的怨魂也不用为了他再守着不肯去投胎超渡了。
一步步的接近,剑已经指到了那男子的背心,却无论如何也剌不下去,忽然那男子的背朦胧起来,然后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那男子并不转过头来却说:“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不一剑剌下来?害怕了吗?”
“你真的是江岸花?”
“是”他转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睛。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捉你!”
“我知道,第一天你就已经说了。”
“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要救我?”晓月问,如果那天他任那个女鬼杀了自己,也许现在不必面对这么复杂的局面。
江岸花忽然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的美景,轻轻的道:“你有没有试过寂寞的滋味,一个人守着一个地方,一年,一百年,一千年,那样守下去,有良辰美景,却没有人陪你看,有美曲好调,却没有人听,你会不会很寂寞?”
晓月迷惘了,她从来没有寂寞过,没有师傅还有师兄,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你没有对吗?你没有一个人寂寞过,那你有没有心痛过,望着一台的人,唱最好的戏,却没有人给你喝彩,因为,没有人看得到你。”
“所以,你就杀人,杀了那些女人,让她们来看你唱戏。”
“我没有杀她们,她们都只是听到我的戏后,心甘情愿而死,我并没有杀人。”他的脸上有一种狂怒。
“可是,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啊!是你现了形,害了她们。”
“那又如何,你是不是要收了我,杀了我,打我下十八层地狱?”江岸花的脸上越来越冷,而且嘴角的不屑越来越重。
“我我,,我。。。”晓月逼的步步倒退。
“你什么,你连道行最浅的鬼都收拾不了,你如何能捉得了我,就是你师傅也不是我的对手,当年他来捉我,如果不是我当时念在生前和你师门柯家有过恩情,我早就杀了他。”
“你胡说,师傅没有捉不到的鬼,你是怕了。”
“哈哈哈”
忽然间,白光一闪,晓月手中的长剑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现在你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你在我手下过不了一招,如何杀我!”
“我不能让人再害人。”晓月忽然咬着牙坚定的说。
江岸花忽然退去,只见墙角里猛的生出很多手来,把晓月紧紧抱住,往两边拉。
晓月感觉身子巨痛无比,像要让人拉成两半。
而江岸花却依着窗含着冷笑看着她。
“你求饶啊!求饶我就让那些女鬼放你一命!”
晓月望着他如寒冷一样的眼睛,拼命的咬着下唇,死命的挣扎,但是已经无能为力,她越来越痛,最后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醒来时,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睁开眼,果然是江岸花抱着她坐在月光下的戏台上。
“你果真宁可死,都不愿意对我求饶吗?”这句话里有无限的凄苦。
晓月冷冷的转过脸去:“要杀就杀,你不必多言,虽然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死在这里,我师兄一定会为我报复。”
“师兄,你的心上人!”江岸花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不屑。
“不管你事,总之比你好一百万倍,就是不会唱戏,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晓月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阵巨痛,江岸花的两只手像铁一样夹着她,像要把她给挤碎。
江岸花看来已经大怒了,她心头一急,挥手去推,长剑就当胸穿过江岸花的身子,晓月大惊失色,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手和他的伤口,她只不过是一时情急忘记了自己手中居然还握着剑。
江岸花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真的要杀了我!”他皱着眉头,似乎不解。
“不~不~,不是这样子,是。。是要杀。”晓月望着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江岸花忽然一挥手,狂风大作,那根长剑居然慢慢的在他休内融化,他却已经变得很可怕。
他一把抱着惊呆了的晓月,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