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俊叹了口气,摇着头说:“我们不要吵了行吗?你只要答应我好好地想想,好好地想想,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我说:“有什么必要去想?我不是把该说的话都对你说清楚了吗?”
“你!”阿俊的声音哽住了,好一阵他说:“上帝为什么要让我碰上你?为什么……”
我心乱如麻,说:“你走吧。”
阿俊眼中闪现出一丝惊喜,说:“你答应我了?”
我反问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他看着我,软软地靠到吧柜上说:“你知道我这一个星期是怎么熬过来的?你要我接下来的每一天又怎么熬过去?”
真怕姑娘们突然回来看到阿俊这副样子,也不知道往下他还会做出什么。一咬牙,我冷冷地挥了下手说:“请你走吧!算我求你了行吗?”
阿俊歇斯底里地吼叫了一声,挥手把吧柜上的杯子扫到地上。之后,疯了似的冲出饭店。
一夜睁着眼睛,我又开始者夫、阿俊地想。一会儿,眼前就只有阿俊了。往事一幕一幕地浮现出来,点点滴滴,在我灰暗的世界里,阿俊给我心里撒下一片阳光。又记起常做的那些梦,梦中顽皮的阿俊都能带给我温暖。
真的不喜欢他吗?我问。嘴唇顿时就热烘烘的,是阿俊那个吻。我伸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那种滚烫瞬间就把我的手指灼伤。国防路上的一幕清晰地再现:尖锐的刹车声,阿俊的笑,然后是他生拉活扯地把我拖进车里。空气中弥漫着阳光下稻草的清香,是阿俊的气息。他帮我翻下衣领,帮我系上安全带。脸上有了痒痒的感觉,撩人心怀,是阿俊的发丝拂到了我的脸上。
香香饭店 三十九(2)new
浑身都热了,我翻了个身,脸一下就触及到枕边的小猪,黑暗中,我再次清晰地看到了三十二岁生日那一整天的浪漫。
天哪!真不喜欢何必记住这点点滴滴?真不喜欢又何必阿俊阿俊地想?
正在这时,已经很久远的前夫不冷不热地走了过来,接着是赵霄,再就是妈妈妈妈不断叫唤的儿子。如此复杂的经历,如此伤痕累累的一个女人,心里居然还想着儿女情长。
嗖地一下,身上更热了。
把被子蹬开,人一会儿就凉了。这时,我的头脑相应理智了许多,开始去想者夫。从他冰凉的手想起,我的手一会儿就感到了他的心跳。眼前是者夫笑吟吟的脸,耳边是他的声音,仿佛又听到他说想有一个家,听到他说想让我无忧无虑地生活,听到他说想给我永远的呵护,听到他说……
阿俊悠悠地荡到我面前,其实他一直在后面看着,我想。只见他嘴角一挑,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让我一阵慌张。扭头就跑,不停地跑。我在寻找,寻找一个能把自己藏得谁都看不见的地方。
真累啊!我使劲用被子捂住头,对自己说:“睡吧!赶快睡吧!一个都不要去想。”
第二天,十一点多钟,阿俊就带着客人来了。他没有看我,进来就叫小香点菜。完了他没有上楼去,就坐在楼下,用背对着我。一会儿,他又叫小香了,说要六瓶酒。
我的天!这是高度白酒,他们就六个人,难道一个人能喝下一瓶不成?
菜上来了,阿俊开始喝酒。一杯接一杯,只一会儿他的声音就大了起来。啪的一声,他重重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喊道:“服务员!”
小兰跑了过去。阿俊端起一盘麻婆豆腐往她怀里一塞说:“这东西能吃吗?放那么多盐想咸死我们啊!”
小兰脸一红,端起盘子就跑进厨房。
他又开始喝酒,一杯接一杯。
我心惊胆战。
啪的一声,阿俊的筷子又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服务员!你过来!”
小兰脸红红地站到他的面前。阿俊指着桌子中间的一盆酸菜鱼问:“这鱼今天是怎么做的?你端去让厨师尝尝,问他是不是把碱当盐放进去了!”
小兰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阿俊生气了,他嗖地一下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什么意思?”
所有的客人都回过头来,小兰一慌,端起盆转身就走。冷不防脚下一滑,仰面倒在地上,鱼汤溅了她一身。
我冲出吧柜,只喊了声小兰声音就哽住了。
小芹也赶了出来,她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老板娘,阿俊是在闹事。我尝过了,那盘豆腐一点也不咸。”
我起身就走出饭店,往商场大门相反的方向走。这时,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怎么止都止不住了。
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将我拉得转了个身,是阿俊。他看着我,渐渐地,那眼里有了一片柔情。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他怯生生地说:“你哭了。”
我歇斯底里地吼道:“又如何?我想哭就哭!”
阿俊眼里一片迷蒙,说:“不哭行吗?你一哭我的心就疼了。”
真是胡言乱语!
香香饭店 四十(1)new
五点多钟,小芹打来电话,说者夫找我。者夫最近去了怒江大峡谷,说明天才回来的,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呢?打了个电话过去,者夫说,该看的看了,明天是周末,想尽量找时间跟儿子多待会儿。
者夫和儿子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虽说俩人没谈什么实质性的话题,但那个儿子已经肯坐下来和他说话了,他们还一起吃过一餐饭。
打车到昆明饭店,我们先到餐厅吃饭,然后又到二楼喝咖啡。
者夫看着我,慢慢地喝了口咖啡问:“你今天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好半天了,没听你说一句话。”
摇摇头,使劲把中午的不愉快甩开,我说:“没有的事!每个人都有生理周期,一到这个节骨眼上人也就变得莫名其妙了。”
者夫笑了起来,问:“有这种说法吗?”
我点点头说:“那当然。就目前来说,我的状态还算不错,等进入更年期情况就严峻了。到那时,一旦在状态上,那真是见了红灯都会冲上去把它扭成绿灯。”
者夫哈哈大笑起来,问:“有那么夸张吗?这一来,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我说:“这有什么?只要穿过马路,身后的世界又变得井然有序。”
我们都不说话了,一口一口地喝着杯中的咖啡,者夫问:“再要一杯吗?”
想了想,我说:“你不是爱喝酒吗?我们喝酒吧!”
“那么,”他问:“喝XO还是路易?”
嗯了一声,我问:“能喝点红酒吗?那洋白酒我实在不爱喝。老实说,每次端起酒杯我都要在心里搏斗半天,到张口决定喝下它时,已经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了。”
者夫大笑起来,直笑出眼泪,笑够了他问:“你不爱喝为什么不早对我说呢?”
我两手一摊说:“你从没问过我呀!我能自言自语地说吗?”
者夫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员,很利索地对她说了句英语,大约是酒的名字。
一会儿,酒来了,服务员打开往杯里倒了一点点。我把杯子推过去,摆了下头说:“每杯倒一半。”
酒倒好了,者夫端在手里,慢慢地摇着,就像在画圈。我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他的杯说:“来!我俩干了它。”
者夫吓了一跳,问:“一口气喝那么多?”
我笑着说:“我知道,红酒得像你那样慢慢地摇,用手的温度把酒焐热后一点一点地品。可今晚我想饮,想洒洒脱脱地痛饮!”
者夫说:“行啊。”
两杯酒下肚,我的心情便晴朗起来。又喝了一杯,我问:“你和儿子星期天约好啦?”
者夫高兴地点着头说:“是的,我一回到饭店就给他打了电话。本来我想星期六就跟他在一起的,可他说要去楚雄。于是,我们约好星期天一早见,儿子约我钓鱼去。”
我点着头说:“可是说好的,把儿子带到我店里坐坐,我真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直以来,他在我想像中就像张飞一样,很可怕的。”
者夫笑得头发都抖动起来,说:“怎么可能?一点影子都没有。下星期挑个晚上,我一定带他到你饭店吃饭。”
借着酒兴,我伸出个小指说:“我们来勾个金钩钩吧!省得酒劲过去你又忘了。”
者夫笑着伸出手指说:“你像个孩子似的信这个?”
我反问道:“难道你勾了手不算数?”
者夫开心地笑着钩住我的手说:“一言为定,就在下星期内。”
说话间,一瓶酒喝完了,者夫又要了一瓶。我自斟自酌,一杯接一杯。很好喝,甜甜的,味道有点像儿时我最爱喝的那种咳嗽糖浆。耳边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者夫的声音遥远了。他坐过来,夺过我手里的酒杯说:“你不能再喝了。”
我生气地看着他问:“为什么?我又没醉。”
把杯子推远了,者夫搂住我的肩头轻声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不!”我把他的手推开说:“今晚我不回家。”
“你!”者夫眼中闪现出一丝惊喜。
我重复了一遍:“是的!我今晚不回家了。”
我们要到者夫的房间去,路很远,有横跨地球那么漫长。穿过一条长长的峡谷,终于,者夫说到了,门在说话间刷地一下打开。
这是一个温暖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野玫瑰的芳香。者夫坐到我的身边,揽过我,把一杯水凑近我唇边说:“来!喝点水吧。”
打掉他手里的水杯,我搂过他,不顾一切地吻他,抚摸他。
者夫的呼吸急促起来,我听到他的呻吟,感到他激情澎湃地强硬进入。
很快,一切结束。
者夫给我盖好被子,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所以、所以……”
酒一下就醒了大半,但木已成舟。
不想让者夫看到我心头掠过的那丝灰暗,我让自己继续醉下去,便说:“我前夫过去也总是这样。他说,每个男人进入状态之前都要先跳跳热身操,就像运动员比赛前要活动开关节一样。”
者夫摇着头说:“不是这样的,我的确是太激动了,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者夫这么说,让我相信他真是激动所致。但他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在乎。
香香饭店 四十(2)new
者夫吻了我一下,柔情地说:“宝贝,去洗洗吧!”
裹了条毛巾,我赤足走进洗漱间。镜中的我脸绯红,就像刚才杯中的红葡萄酒。双手捂住滚烫的脸,我小声地问:你都干了什么呀?
重新回到床上。者夫说:“水给你倒好了,我洗洗就来。”
靠在床上,我顺手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物世界》。我喜欢这个节目,动物没有语言,可以让我自由地想像。
咚咚咚,有人敲门。
洗漱间的门开了,者夫问:“谁呀?”
“我。”
“儿子!”
话音没落,门开了。我慌忙拉起被子遮挡身子,脚步声已经走进房间。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我愣住了,连呼吸都停止了:天哪!是阿俊。
他呆呆地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紧跟着身子软软地靠在墙上。恍惚中,于连的苍白的脸闪现出来,与眼前阿俊苍白的脸交织在一起,我极度慌张,手中的被子一下就滑落下去。
“儿子!”
者夫裹着毛巾来到阿俊身旁。只见阿俊触电般地弹了起来,厉声吼道:“让开!不要碰我!”